引路人帶著小男孩走過時,邱諾偷偷摸摸把手機藏在衣袖裡,裝作捋頭發,小心翼翼地抬起胳膊,準備偷拍一張照片。
然而,就在他即將按下快門的那一瞬,引路人深不見底的眼瞳忽然望過來。
那種被洞察,被刺穿,被從皮到骨扒個精光的感覺令邱諾渾身一僵,心生戰栗。他連忙把手背在身後,臉色發白地擠出一抹笑容。
引路人收回目光,推開房門,帶著小男孩走進隔壁房間。
房門輕輕關上,隔絕了一大一小兩道身影。邱諾才像活過來一般長出一口氣。
雲子石衝他擠擠眼睛,低聲耳語,“看看聊天框。”
邱諾從衣袖裡拿出手機,打開聊天框,卻見一張偷拍照浮現在屏幕之中。雖隻是小男孩的一張側臉,卻足夠清晰,腮邊的小梨渦若隱若現,軟甜可愛。
【怎麼樣,滿意嗎?】雲子石在聊天框裡邀功。
【兄弟,我忽然發現一個真理。】邱諾嘻嘻一笑。
【什麼真理?】
【攪屎棍才是一個團隊中不可缺少的角色!】
“我艸你媽的邱諾!”雲子石把手機往褲兜裡一揣,箍住邱諾的脖子就開始暴揍。
邱諾哈哈直笑,連聲求饒。
打鬨完,兩人趴在欄杆上往下看,不遠處,一群新人正拉幫結派地走過來,聲音吵吵嚷嚷。走在最後的是輪椅青年和他的朋友。
“他們好像也要住我們這棟樓。”雲子石低聲說道。
“住就住唄,反正這棟樓還有很多空房間。”邱諾不以為意,話落之後愣了兩秒,忽然記起一件重要的事。
“不好,樓下有一個皮/條/客!我怕這群人會被誘拐!”
邱諾轉身就往樓道裡跑去。
雲子石將他拉住,語氣十分慎重:“兄弟,你有沒有想過,並不是所有人都和我們一樣,願意拿命去拚。更多人喜歡安逸舒適的生活。在你看來,出賣身體是最沒有尊嚴的事,但在某些人看來,隻要不用去麵對這個恐怖的世界,隻要能安穩地活下去,讓他們做什麼都可以。你知道引路人為什麼隻是引路,從來不乾涉任何人的行為和選擇嗎?”
邱諾被問住,擔憂的心情慢慢沉澱,化為滿心無力。
他搖搖頭,低聲回答:“因為他管不了。”
雲子石笑了笑,糾正道:“不,憑他的實力,他當然管得了。他隻是不想管。”
“為什麼?”邱諾還在發愣。
“因為你一旦介入彆人的選擇,就要承擔這個人的命運。寧願出賣身體也不願去拚搏的人,腦子裡根本沒有獨立自強的觀念。就比如你勸這群新人不要跟拉/皮/條的走,他們就會問你,那他們可以跟誰走?他們會賴上你,讓你安排住處,求你一起打副本,索要你的保護和承諾。”
雲子石問道,“兄弟,這些人的命運,你承擔得起嗎?”
邱諾臉色漸白,內心的不忍和憐憫終於消散。
“我怎麼可能承擔得起。”他搖搖頭, 有氣無力地趴在欄杆上, “算了,不管了。”
雲子石拍拍他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少管閒事活得長,多管閒事骨灰揚,相信爺爺的話。”
邱諾翻了個白眼。
雲子石嗬嗬一笑,低頭去看那群新人,饒有興致地說道:“我數了數,他們有十八個人。你猜他們上來的時候會剩幾個?”
邱諾:“我不猜。”
“猜一猜嘛!來,我們開一個賭局,我出10積分當彩頭。”
“10積分?你他媽也好意思!”
“10積分很多了好不好!”
兩人嬉笑扯談的時候,樓下的十八個新人果然與瘦高男生相遇。那人站在陰暗角落裡,口若懸河地訴說著生活在地下室的好處,身體散發出一股詭異的腐臭味。
有幾個年輕男女被說動,跟隨過去。
輪椅青年和俊朗男生站在最外圍,遠遠觀望。
看見妹也準備去地下室生活,俊朗男生忽然嘖了一聲,卻沒開口勸阻。他六歲就被接到輪椅青年家,陪同青年一起讀書,一起玩耍,一起成長。
在那樣顯赫的家庭,他對世情的了解不說洞徹,也頗有幾分深刻。他自然知道,如果跟隨這個渾身散發惡臭的男生進入地下世界,人將不再成為人,而是陰溝裡的老鼠、螞蟥,甚或蛆蟲。
誰願意白白供養這麼多人?除非可以榨取到足夠的好處。
俊朗青年不用想便能猜到,瘦高男生妄圖得到的好處是什麼。是手機裡可以剝離的東西,然後是這些人的皮肉和靈魂。
那樣活著,不如死了……
看見妹對那個皮/條/客露出感激的笑容,俊朗男生搖搖頭,在心裡嗤笑。
輪椅青年低聲道:“我們繞過他們上去吧。”
俊朗男生回過神來,垂眸看著好友,壓抑在心底的嫉妒和怨恨就在這一瞬間洶湧如潮。
“臣晨,你雙腿癱瘓,打不了副本,要不然你也跟他們一起去地下室生活吧?”俊朗男生咧齒一笑,眸子裡溢出濃到極致的惡意。
臣晨的輪椅其實可以自動行走。聽見這句話,他立刻按下倒退鍵,撞倒俊朗男生,然後調轉方向朝泳池開去。
俊朗男生很快爬起,追上去,關掉輪椅的電源。
他從後麵勒住臣晨的脖頸,附在對方耳邊,用戲謔的語氣低低說道:“臣晨,聽哥的話,哥也是為你好!你這張漂亮的臉蛋,還有這身細皮嫩肉,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他們會養活你的,嗬嗬嗬……”
飽含怨毒的低笑聲混合著呼出的熱氣,噴灑在臣晨耳邊,卻令他如墜冰窖。
他無法呼吸,臉頰迅速漲紅,身體也漸漸癱軟。
站在走廊上看熱鬨的邱諾伸長脖子說道:“欸?那兩個新人不對勁!”
雲子石眸色微沉,“我們勒脖子是在玩鬨,他們是來真的。”
“艸,他倆不是好朋友嗎?下手這麼狠?” 邱諾握緊欄杆,不知道該不該管這個閒事。如果沒有雲子石剛才那番話,他早就跑下去了。
“鬆開了。” 雲子石搖搖頭,低聲道:“不是謀殺就好。引路人就在這裡,誰殺新人,誰就是在找死!”
“好端端的,他勒人家脖子乾嘛?”邱諾滿頭霧水。
就在這時,他們聽見那個黑皮膚的俊朗男生衝樓道裡的某個人說道:“我的好朋友雙腿癱瘓,你可以收留他嗎?他這個樣子根本不能打副本,我不想看他死。”
“當然可以。”
樓道裡傳出一道沙啞的聲音,充滿貪欲,還帶著一絲竊喜。
邱諾一聽就知道,這聲音是那個皮/條/客。
他的怒氣瞬間暴漲,狠狠唾罵:“艸,這人不想看好朋友死,所以就把好朋友送入地獄,讓人生不如死?”
“有這樣的朋友真是福氣啊!”雲子石搖頭感歎。
臣晨說不出話。剛才那一下勒傷了他的喉嚨。因為大腦極度缺氧,他隻能渾身發軟地躺在輪椅上,眼睛焦急地掃視。
他看見周圍這些人用憐憫的目光看著自己;他看見雷昊獲得了大家的讚賞和信任;他看見那個渾身發臭的男生舔著乾燥的唇,對自己露出詭笑;他看見三樓陽台上,有兩個青年正在注視自己。
絕望的眼眸迸射出求助的光芒,臣晨張張嘴,用口型喊出“救救我”三個字。
就在昨日,他還跟雷昊坐在一起商量出國的事。每年幾百萬的留費用,他沒有半分吝嗇。他雖承蒙雷昊的照顧,在物質和精神上卻也從未虧欠過對方。
是他給得太多,而雷昊卻覺得太少。是他擁有的財富太過龐大,半分也落不到雷昊身上。
妄想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嫉妒和怨恨就是這樣產生的。
臣晨凝視著三樓陽台上無動於衷的兩張臉,苦笑著閉上眼睛。升米恩鬥米仇,落到今日這個下場,是他自己造成的。
“謝謝你。那我就把臣晨交給你了。我每隔幾天會來看他,給他帶些食物。你需要什麼東西也可以跟我說,我在副本裡幫你找,算做你替我照顧臣晨的酬勞,這樣可以嗎?”雷昊假惺惺地演戲。
“可以可以,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你朋友的。”瘦高男生跑出樓道,推動輪椅。
就在這時,閉著眼睛蓄積了一些力量的臣晨忽然暴起,揮出一拳。
瘦高男生的腦袋被打歪,吐出幾顆黑黃發臭的爛牙。
“艸!你他媽找死!”瘦高男生反應過來,一腳踹在臣晨肚子上。
輪椅向後滑行一段距離,猛然翻倒,隨之倒地的還有雙腿癱瘓的臣晨。
周圍那些新人一個個嚇得呆若木雞。
瘦高男生大步上前,揪住臣晨的頭發,衝他臉上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那股惡臭簡直無法形容,化糞池裡發酵幾年的糞水都不堪與之相比。臣晨緊閉眼眸和嘴巴,竭力屏住呼吸,胃裡一陣翻湧。
瘦高男生將他腦袋提起,狠狠摜在地上。砰的一聲巨響,地麵開出一朵血花。
雷昊仿佛嚇呆了,隻是僵硬地站在原地,表情驚恐無措,然而他眼瞳深處卻閃過一陣陣快意的光芒。把高高在上的臣晨踹下臣家繼承人的寶座,將之扔進泥潭,看他受辱,看他絕望,看他生不如死,這是在夢中才能得見的場景。
哈哈哈……雷昊在心裡大笑,骨子裡的惡都在此刻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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