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異常混亂。
花蕊的尖笑聲反複回蕩,最終停歇在顧蓮狠狠的一個耳光之下。
“彆他媽笑了!你個瘋子!”
引路人摸了摸秦康順的脈搏,淡淡說道:“他沒死。”
顧蓮跑過去,將秦康順拖到沙發上,然後又把吳芝繁抱到對麵的沙發,蓋上毛毯。沒人幫她搬運這兩個暈倒的人,大家都沉浸在深深的恐懼中。
“白高朗到底死了沒有?他是人還是鬼?”
忙活完,顧蓮擦掉額角的汗,氣喘籲籲地問。
“無論白高朗死沒死,他現在都不是人。”引路人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小男孩粉色的卷毛。
“什麼意思?”顧蓮聲音微顫。
“如果他死了,他是鬼。如果他沒死——”
正在刷視頻的小男孩抬起頭,晃晃兩條小短腿,奶聲奶氣地接口:“他就是怪物~”
“怪物?”顧蓮愣住。
“對~像我這樣的怪物~”小男孩眨著清澈的大眼睛,仿佛在討論一件很尋常的事。
鮑家三兄弟並未多想。在他們看來,任務者早已經區彆於普通人類,算得上半個怪物。小男孩的說法並沒有什麼不對。
顧蓮茫然又恐懼地應了一聲。她想起那個會動的骷髏玩具,想起引路人化為鐮刀的手,忽然就理解了白高朗目前是怎樣一種狀態。
怪物……大約與魔鬼是一樣的吧?姐姐就是被這樣的東西殺死了?她有沒有受到非人的折磨?她有沒有深陷絕望哭泣求助?她有沒有一千遍地呼喚我的名字?
答案不用詢問任何人,顧蓮已經猜到。非人的折磨,無儘的恐懼,竭力的哭喊,最終跌入絕望的深淵。姐姐必然經曆過這一切。
白高朗!白高朗!
顧蓮眼睛泛紅,不斷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
不要讓我找到你!不然我會親手殺了你!不管你是人是鬼!
拳頭握得太緊,指甲掐入肉裡,顧蓮卻完全感覺不到痛楚。她的心裡隻有仇恨。
“喬先生,那幅油畫真的會讓濃霧蔓延出去嗎?你判斷的依據是什麼?我覺得你有危言聳聽的嫌疑。”
一道虛弱的聲音傳來。秦康順幽幽轉醒,艱難地半坐而起,渾濁雙眼已失去全部生命力。
“我判斷的依據很簡單。白高朗最需要的是源源不斷的藝術品,迷霧山莊的故事傳開後,雖然短時間內會吸引一批好奇的遊客,但失蹤人數太多,這裡遲早會變成禁區。對白高朗來說,失去創作素材是比死亡更難以忍受的事。他一定會想辦法擴大自己的狩獵範圍。濃霧是他的觸須,也是他殺人的工具。他必然會把濃霧擴散出去。”
引路人掃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遺書,淡淡說道:“你可以適當地聯想一下,他怎樣才能把濃霧帶到彆的地方?搬家的時候,你總不能兩手空空。”
秦康順呆愣半晌,恍然道:“我明白了,他需要一個裝載濃霧的容器,就像搬家
的人需要一輛卡車。”
引路人頷首,不再多言。
顧蓮咬牙道:“那幅畫就是裝載濃霧的容器嗎?如果我們把畫找出來,毀掉,外麵的霧氣會不會消失?白高朗會不會死?”
“這個方法可以試一試。”引路人平靜地說道。
顧蓮立刻挽起袖子開始尋找。
柳憫君撿起地上的遺書,折疊之後放進衣服口袋,也開始找。她要趕在顧蓮前麵。
引路人朝鮑家三兄弟瞥去一眼。
三人立刻拍打於澤腦袋,叱罵道:“你他媽的愣著乾什麼?還不快找!”
於澤訥訥點頭,慌忙起身,滿屋子尋找。
秦康順顫巍巍地走向樓梯,搖搖晃晃地爬上二樓。隻有濃霧散去,他才能進入大通山,把自己的二十九位同事帶回去!他為此而來,也願意為此而死。
“你怎麼不去找?”花蕊躺在地毯上,虛弱地喘息,眼裡有怨毒,也有嘲諷。
引路人直接問道:“你知道那幅畫在哪兒,對嗎?”
花蕊眼瞳放空,露出回憶之色,卻又在片刻後警覺過來,嗬嗬地笑:“你又跟我玩心理戰?你想從我的微表情和微動作判斷那幅畫的方位?隻可惜這次你猜錯了,我真的不知道那幅畫在哪兒。”
引路人定定地凝望她,許久不言。
武裝起來的花蕊已變成一團迷霧,暫且看不透。
於是這雙銳利的眼眸微微闔上,收束了那種吞噬人神魂的可怕壓迫力。
花蕊暗鬆一口氣,爬起來半坐,背部靠著沙發,咳嗽幾聲,慢慢說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引路人一下一下揉著小男孩的頭發,不曾抬眸,不曾回應,仿佛入定一般。
花蕊徑直問道:“我姐姐的確是被我殺的,但你為什麼會知道?你是來自地獄的魔鬼,能透視人心?”
引路人依舊垂著眼眸,靜默不語,連睫毛都未曾顫動分毫。
小男孩晃晃小短腿,勉強把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抽離,輕蔑地瞥了花蕊一眼。
“你好笨~你話裡的漏洞多的像篩子一樣~你連我都騙不了~怎麼騙哥哥~”小奶音把嘲諷拉滿。
“我哥哥最聰明~”小男孩輕拍一個馬屁,大眼睛向上瞟,暗搓搓地觀察引路人的反應。
這狗腿子的模樣是跟邱諾學的。討好強者不寒磣。
引路人眼睫輕顫,唇角微彎,緩緩勾出一抹淺笑。他撫摸粉色卷毛的大手移下來,輕輕捏了捏小男孩粉嘟嘟的嘴。
小男孩抿出兩個深深的梨渦,很滿意這個馬屁的效果。跟強者做朋友,他能學習到很多實用又厲害的戰鬥技巧。他以後還要交更多這樣的朋友。
花蕊聽得呆愣,隨後嗤笑:“我的話滿是漏洞?不可能!你們在詐我。”
“你把你姐姐的死狀描述得太詳細了~其實這是一個陷阱~你沒發現~”
說到這裡,小男孩覺得很無趣,又埋下頭看視頻。
“
陷阱?”花蕊咀嚼著這兩個字,反複回憶自己與引路人之間的談話,然後才漸漸明白過來。
是啊!在她的敘述裡,姐姐的死讓她身心遭到重創,那時候她人都嚇傻了,不敢下樓,遠遠躲在一旁。試問一個怕到極點的柔弱女人,她怎麼可能會盯著死狀那麼淒慘的屍體看?她怎麼可能把骨頭扭曲的形狀描述出來?她怕是匆匆瞟一眼都能嚇得魂飛魄散。
早在一開始的時候,自己的謊言就被這個男人看穿了!那些貌似不經意的問題,不知道埋藏了多少陷阱。
花蕊舔掉唇瓣上的血,聲音微顫地說道:“你們兄弟倆一定是魔鬼。”
引路人垂眸靜默。小男孩晃晃小短腿,嘻嘻地笑。
花蕊頹然無力地閉上雙眼,呼吸幾不可聞,仿佛死了一般。
數分鐘後,吳芝繁蘇醒過來,不敢待在兄弟倆身邊,連忙跑去找顧蓮,然後也開始四處搜尋那幅油畫。
兩個多小時,四層樓都被他們翻遍,卻一無所獲。這棟彆墅沒鋪木質地板,也沒貼牆紙,否則他們會把每一塊地板撬開,把每一張牆紙撕掉。
“吊頂我們都掀了,什麼都沒有。”鮑老大低聲彙報。
“你們把地毯拆掉。”引路人抱起小男孩,走到玄關處。
“對對對,還有地毯!這下麵也可能藏東西!”鮑老大立刻把手伸進骷髏玩具劃開的口子裡,用力撕扯地毯。
其餘人搬走重傷的花蕊,然後又搬走家具。
半小時後,客廳鋪設的地毯已卷成一個長筒,隨意扔在角落。灰色地板磚光潔明淨,大氣典雅,卻空空如也。
“還是沒有,怎麼會?”顧蓮搖頭呢喃。
屋內一片寂靜。不知過了多久,眾人慢慢扭頭,看向唯一還掛在東側牆壁上,誰都不敢碰觸的油畫。
那是白高朗的自畫像,俊美非凡的男人微微眯著桃花眼,似有意似無意地看過來,周身縈繞著令人心碎的憂鬱氣息。他像一塊點燃的鴉/片,濃香帶毒,誘人沉淪,致人上癮。
隻是靜靜地看著它,柳憫君就開始哭泣,無聲無息,淚珠滾滾。
花蕊坐在地上,用一把凳子支撐自己幾乎被打斷的脊背,眼眶泛紅。但她很快就撇開頭,不敢再看,身體瑟瑟發抖。
她對白高朗的愛是真的,對那人的恐懼也異乎尋常。
引路人深深看了花蕊一眼,若有所思。這個女人連自己的姐姐都能殘忍殺害,又先後出賣幾百條人命換取自己的存活,她喪心病狂,百無禁忌,膽大包天。
白高朗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把她嚇成這樣?不僅僅是掐她脖子,將她困在濃霧裡這樣簡單。一定還有彆的事。
引路人正思忖著,卻見小男孩伸出一根指頭,偷偷點了點花蕊,另一隻手掩住小嘴,湊過來耳語:“哥哥~她有秘密~你要多多注意她~我也會幫你看著她~”
“嗯。”引路人淡淡應了一聲,隨後也耳語道:“你分析情報的能力很出色。幸虧有你,哥哥輕鬆很多。謝謝
。”
濕漉漉的小嘴嘟起,貼上引路人的耳朵,小奶音軟糯甘甜:“不用謝~弟弟幫哥哥是應該的~”
討好強者不寒磣!
引路人微微抿唇,心情愉悅:“乖寶很乖。”
兄弟倆竊竊私語的時候,顧蓮已走上前,硬著頭皮摘掉那幅自畫像,反撲在地上,迅速拆開畫框。
夾層裡什麼都沒有。最後一絲希望破滅!
顧蓮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然後抬起頭,看向眾人。
“有沒有可能他把畫藏在畫裡?”柳憫君猜測道。
“什麼意思?”顧蓮遠遠扔掉自畫像,像扔掉一塊燙手山芋。
“就是在這幅畫的基礎上塗抹顏料,再畫一幅畫。”
顧蓮恍然大悟,近乎絕望,“我懂了。如果是畫中畫,那我們根本沒有能力把它找出來。我看過一部紀錄片,我知道隻有X光能照透顏料塗層,對不對?”
柳憫君慢慢點頭,沉默無言。
眾人的目光掃過堆滿客廳的幾十幅油畫,臉色都很難看。樓上還有一個巨大的畫室,堆積著幾百幅油畫,數量更多。
怎麼辦?
大家看向引路人,眼裡放射出求助的光芒。
小男孩哼哼一聲,不屑地說道:“一群笨蛋~把畫堆在外麵全燒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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