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諾忐忑不安地敲響房門。門開了,梅雨軒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老大,嘿嘿嘿。”邱諾滿臉傻笑。

梅雨軒了然道,“是雲子石讓你來的?”

“嘿嘿嘿。”邱諾還是傻笑。

梅雨軒側過身,讓開一條道,語氣淡淡,“進來吧。”

邱諾立刻跑進屋,緊張不已地四處查看。

梅雨軒指指茶幾上的咖啡杯,說道,“左左在這裡。”

“小弟,你來啦。”一道小奶音從咖啡杯裡冒出來。

邱諾走過去一看,不禁低笑出聲。隻見一顆大眼珠浸泡在黑褐色的液體裡,正咕嚕咕嚕吐著泡泡。

“大哥,你在喝咖啡啊?”邱諾放下心來。

“這個是毒藥哦。一秒鐘能毒死一頭大象,你要不要嘗嘗?很香的。”小奶音熱情地介紹。

邱諾:“……不了,小弟我無福消受,大哥你喝吧。”

梅雨軒指著一旁的沙發,“坐。”

邱諾坐下,盯著對麵的隊長,沒話找話,“你給大哥取了一個新名字叫左左?”

梅雨軒搖頭,“這是它自己取的名字,它說臣晨那裡的眼珠叫右右。”

“左左右右,哈哈哈。”邱諾忍俊不禁,忐忑的心情不知不覺放鬆下來。

梅雨軒卻戳破了他的小心思,“你們擔心我異變,所以派一個人來盯著我?”

邱諾的笑容僵在臉上。

梅雨軒坐在沙發上,雙手支撐在膝頭,輕輕掩住雙眸。他聲音低沉地笑了笑,語氣有些詭異,“可是已經晚了。”

“什麼晚了?”邱諾嗓音沙啞,肌肉緊繃。

梅雨軒抬起頭,放下手,露出一雙漩渦般的眼睛。漆黑瞳仁裡有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在吸納光明,噴吐陰氣,這張剛毅正直的臉龐,此刻竟詭異又邪惡。

邱諾一個後滾翻,從單人沙發的正麵躍到背麵,結結巴巴喊道,“老老老,老大!你彆殺我!”

聽見這熟悉的稱呼,梅雨軒禁不住低聲一笑。明明他與邱諾才認識不到一個月,卻仿佛過去了很久。因為生命的短暫,記憶竟會變得如此漫長。

“大大大,大哥,快過來!那邊很危險!”邱諾在沙發背後焦急地呼喚。

咕嚕嚕,咕嚕嚕……回應他的是大眼珠歡快吐泡泡的聲音。

梅雨軒低聲說道,“你出來吧,我還有理智。”

邱諾小心翼翼地從沙發靠背後麵伸出半個腦袋,眼睛滴溜溜地轉,像個鬼鬼祟祟的老鼠。

梅雨軒徐徐說道,“我已經想到控製異變的方法,你出來吧。”

“什麼方法?”邱諾還是不敢出來。

梅雨軒抬起手,直接把自己的左眼摳了出來。沒有痛苦的呻/吟,隻有鮮血的飆射。這反人類的場景將邱諾嚇得魂飛魄散。

“老大,你真的異變了!”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臉上是恐懼的表情,眼裡卻不自覺地流出淚

水。

雖然知道每一個任務者都會有這一天,但真的太快了!快到他還沒做好告彆的準備,快到他根本無法妥善處理心中的悲哀和不舍。

這是引領他的人,也是讓他獲得勇氣與力量的人。

“老大!”

顧不上害怕,甚至也不再擔心會被殺死,邱諾四肢並用地從沙發後麵爬出來,撲向梅雨軒。

梅雨軒抬起腳,輕輕將他踹出去,不耐煩地說道,“我還沒死,彆哭喪。”

這可不是異變的樣子,反倒更像是開玩笑。但老大為什麼要把自己的眼珠摳出來?他瘋了嗎?

邱諾傻愣愣地坐在地上。

梅雨軒把這顆鮮血淋漓的眼珠扔進咖啡杯,縱容道:“左左,吃掉它。”

大眼珠張開口,吞掉這顆眼珠。

“好香啊!”小奶音發出滿足的歎息。

邱諾看傻了。

“大哥,你怎麼能吃掉老大的眼球!”

梅雨軒淡淡說道,“那是它的天性。”

所以沒必要責怪。

邱諾無法接受,用顫抖的手捂住自己狂跳的心臟。他感覺到,死亡正在靠近。最為可怕的災難已經籠罩在所有人頭頂。

梅雨軒將浸泡在咖啡杯裡的大眼珠撈出來,柔聲詢問,“左左,我給你找了一個窩,你暫時住在裡麵好嗎?”

“住在哪裡?”大眼珠在梅雨軒的掌心裡滾動,兩扇小翅膀早已萎縮消失。

梅雨軒將這顆眼珠按進自己血肉模糊的左側眼眶,語帶戲謔,“住在這裡。”

大眼珠愣了好一會兒才長出神經網絡,與梅雨軒的神經網絡相連。梅雨軒抽出一張濕紙巾,不緊不慢地擦掉自己臉頰上的血跡。

上一秒,他還是個半瞎,下一秒,他已恢複如初。隻是他的右眼和左眼似乎不能兼容,總是會看向不同的方向。

邱諾傻愣愣地看著自家隊長和自家大哥。他們……他們兩個竟然合二為一了!

世界上最古怪的事,也比不上眼前這幅場景。

“不要翻看我的記憶。”梅雨軒沒頭沒腦地開口。

“啊?”邱諾不明所以。

梅雨軒解釋道,“我在跟左左說話。”他的右眼低垂,露出凝思之色,左眼卻一圈一圈轉個不停,顯得極為不安分。

邱諾爬起來,慢慢退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他的大腦還無法解析如此匪夷所思的事。

那顆飛快轉動的左眼竟長出一張嘴,嘴裡是兩排森白鋒利的牙齒。它的外形詭異又恐怖,說話的聲音卻軟糯得像個無憂無慮的孩童。

“你腦子裡有我不能知道的秘密嗎?”

梅雨軒垂下眼睫,搖頭道,“我腦子裡沒有你不能知道的秘密。隻是我的記憶太痛苦,不想讓你看見。”

痛苦的東西,他一個人承受就可以了。

左眼轉動的速度慢了下來,哼哼唧唧說道,“我讓你看一看我的痛苦吧。看完你就會知道,你的痛苦

不值一提。”

用甜軟的小奶音說出這樣的話,可信度幾乎為零。一個剛誕生沒多久的孩童能有多少痛苦?梅雨軒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在臉上。

他右眼裡的漩渦本已消散,卻又在此刻重現,一股莫名的吸力讓邱諾神魂搖曳,心驚肉跳。

不用鑽進梅雨軒的大腦去看,邱諾也能猜到,大眼珠分享給對方的記憶裡隱藏著多麼駭人的黑暗。

梅雨軒的雙手撐在茶幾上,用力按壓。在轟隆巨響中,金屬與鋼化玻璃打造的茶幾竟碎裂成一地殘渣。讓一個身經百戰的S級任務者失控至此,那記憶裡到底隱藏著什麼?

癲狂,惡念,永無止境的殺戮和無差彆的相互吞噬……這樣的日子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時時刻刻麵臨著毀滅,時時刻刻忍受著饑餓,靈魂在消散的邊緣……

原來梅希望的記憶竟是這樣的!誰能從他無憂無慮的笑聲裡聽出痛苦?與他的痛苦比起來,自己的痛苦又算什麼?

梅雨軒捂住雙眼,發出抑製不住的悶哼。

“梅希望……”低沉渾厚的嗓音不知何時變得哽咽。

“對不起。”

梅雨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三個字。原來某些生命隻要持續活著,就能讓他產生這般巨大的歉疚。

大眼珠切斷痛苦的記憶,小聲說道,“我再跟你分享一下我的快樂吧。”

梅雨軒靜默無言。活在時時刻刻的饑餓與狂躁中,還能有快樂可言嗎?

但他想錯了。

經曆過最深的痛苦才能獲得最極致的快樂。梅希望的快樂很純粹,很明亮,像烈日當空,像春風和煦,像從山巔奔騰而下的溪流。

看見路邊的一朵野花,他會快樂。吃到一點能量,緩解了一分饑餓,他會快樂。想起剛剛結交的朋友,經曆過酣暢的戰鬥,學到獵殺的技巧,都能讓他獲得無與倫比的快樂。

這些快樂點點滴滴,閃閃爍爍,像夜空的星辰永不熄滅。

痛苦的表情從梅雨軒的臉上消失。他捂著眼睛安靜地笑了。

邱諾擔憂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正在經曆什麼。

“老大,你還好嗎?”邱諾小心翼翼地問。

“我很好。”梅雨軒捂著眼睛徐徐說道,“左左,現在你離我的大腦隻有十厘米的距離,我有一件事拜托你。”

“什麼事?”左眼咕嚕嚕地轉了一圈。

“察覺到我有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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