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衣擺隨意鋪在地麵,點點草屑沾染其間,月光透過樹枝,撒上了奚陵的一身白衣,這一刻,他像是踏月而來的謫仙,有一種即將隨風而去的清冷出塵之感。
似乎沒有起身的意思,奚陵就這樣坐在草地上,仰頭凝望著眼前的白修亦。
“你……”
白修亦又卡殼了。
他幻想過很多次和奚陵再見的場景,其間有好有壞,有平淡也有激烈,不過大部分猜測裡,都是奚陵不願理他,或者一如往常,像從前正常的師兄弟那樣相處,假裝那個吻從未存在。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再一次相見,會是自己上來就將奚陵撲倒,而奚陵毫不避諱說想他的畫麵。
按理來說,作為一個“不喜歡”師弟的大師兄形象,白修亦是應該嗬斥奚陵的。
可奚陵看上去,又太平靜了一點。
平靜的聲音,平靜的神態,就連坐在地上的動作也是十分平靜且鬆弛,這讓白修亦一時之間有些摸不準奚陵的態度。
四下無人,周遭一片寂靜,唯一的聲音,大概隻有魔狼痛極的哀鳴。
但這聲音也沒持續多久,陰辣的魔氣很快蔓延了它的身體,而與其相觸的那部分,肉眼可見地被侵蝕成森森白骨。
這就是半魔的威力,儘管奚陵很少使用他屬於魔的那部分,但每次一出手,都還是會讓白修亦感慨一下半魔那得天獨厚的戰鬥力。
大概是看出了白修亦的遲疑,奚陵緩緩偏了下視線,補充道:“是師兄弟之間的想。”
白修亦一頓。
看來三個月的時間,到底還是讓奚陵冷靜了一點。
他說不清是什麼感覺,應該還是高興要多一點,於是稍稍鬆了口氣,沉沉地“嗯”了一聲,但下一句該說點什麼,卻好半天沒有頭緒。
奚陵也沒有說話,不尷不尬的氣氛蔓延,白修亦沉默了一會,決定還是先解決一下當下的問題,於是抬腳踢開幾隻魔狼的屍體,緩緩走到了一旁氣息奄奄的頭狼麵前。
它的身體在魔氣作用下已經露出了小半的骨架,但魔物強大的生命力即便如此也依舊存活,見狀,白修亦沒有折磨它,揮劍給了一個痛快,隨後便伸出手,醇厚的靈力潮水般湧出,迅速包裹了魔氣所到的每一處。
這是半魔們每次動完手以後都必須要做的事情,尤其是強到了奚陵這種級彆的,若是不用靈力將魔氣處理,殘留的力量會慢慢將這片土地全都侵蝕,久而久之,此處便會化為一塊荒地。
“怎麼突然用了魔氣?不是說不喜歡這種氣息?”
有心想打破一下沉默的氛圍,白修亦一邊處理著奚陵殘留的爛攤子,一邊狀若無事地發起了閒聊。
奚陵依舊保持著坐在地上的姿勢,隻是目光一直追隨著白桁,眼神和往常一樣的冷淡,可卻極為認真,像是要把這一年多裡少見的每一眼都彌補回來。
因為看得過於投入的緣故,對於這個問話,他回答得便有一點心
不在焉,隻稍稍偏了下頭,慢吞吞說:“因為想讓你對我動手。”
白修亦靈力沒控製住,一下給魔狼的屍首捅了個窟窿。
感覺不到他的異常似的,奚陵見狀,眼神都沒動一下,不緊不慢地繼續開口,語不驚人死不休:“本來隻是想抱上一下,沒想到,效果比我預想的還要好。”
“你……”
瞬間轉過頭,白修亦怔住,在奚陵出現的短短半炷香裡,卡了第三次殼。
“你在這啊!可算給我找著了!”大大咧咧的聲音響起,打破了二人間的凝滯,梅文朔那個沒眼色的狗東西來得十分及時,將白修亦完美卡在一個不上不下的當口,無可奈何,又隻能氣憤回瞪。
梅文朔也不知道去乾了點什麼,一會子功夫把自己弄得滿身是泥,兩條腿就像是剛從糞坑裡拔出來似的,黑黑黃黃,十分影響觀感。
但他自己完全不覺得有啥,呲著口大牙傻樂,囫圇搞了個清潔咒糊弄了一下,便繼續捧著手裡的東西,興奮道:“看我找到了什麼!藍羽熒光菇!”
“等下個魔域清除完咱們就回去吧!這玩意兒特難得,越新鮮越好吃,我給你打包票,小陵一定喜……哎?小陵怎麼來了?”
奚陵:“我接了個任務,正好在這附近,就來看看大師兄。”
奚陵說完,頓了頓,補充道:“也順便看看梅大哥。”
“啊?啊,好好好,還有我的份呢。”
從來隻見過冷淡版奚陵的梅文朔一愣,對他這突如其來的友好頗有些受寵若驚,旋即嘴咧得更大了,瞪著他的白修亦甚至能看見下排內側那顆長歪了的大牙。
看得出他對奚陵這聲梅大哥頗為開心,當即大手一揮,樂道:“那正好,可以嘗嘗最新鮮的藍羽熒光菇!”
他說著,將手中一塊泥巴小心翼翼放到地上,輕輕摩挲了幾下,露出泥土下幾朵造型奇特的藍色蘑菇。
奚陵沒見過這東西,不過從其上隱約縈繞的玄妙氣息,也能猜測出是個珍稀的靈物。
“來,小陵,給它點靈力,要溫和濃厚一點。”梅文朔邊清理汙泥邊開口,說完一抬頭,這才發現,奚陵一直坐在地上沒有起來。
“怎麼了這是?受傷了?”
奚陵沉默了一會。
倒是也沒有。
他原本是想著等白修亦扶他起來的,但沒想到對方今天一反常態地不在狀態,他左等右等,也沒等來他向來細心的大師兄拉扯一把。
當然,也有可能不是不在狀態,隻是單純的,對他視而不見。
這個可能性讓他無意識地動了動手指,將指下的小片雜草化作了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