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兩人來到馬場,先來一步的端木桃身旁已經圍上了其他人。
為首的是一位年輕郎君,很高,單眼皮,薄唇,眉梢鋒利,但更為引人注目的是,他總是用一柄小箭,當做發簪,那箭的尾羽,便時而迎風抖動。
隻要看了這箭簪,便沒有人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
鄭嶠。
元觀蘊想。
出身五姓望族中的鄭氏……但算是世族郎君中的異類,不好文華,偏喜武藝,尤愛弓箭,因此在鄭氏子弟之中,不算特彆得鄭貴妃的喜愛。
鄭嶠出現在端木桃身旁不奇怪。
五姓望族為了保持血統純潔,首選是內部通婚,彼此間的親戚關係,都盤成了蜘蛛網,彆說同是五姓的兩個人,便是尹家,也和所有五姓望族,都算親戚。這種情況下,上巳節碰到了說兩句話非常正常,就是……
“前麵在乾什麼?桃娘和鄭郎君都不說話,光隻圍在他們身旁的人說?”尹問綺費解。
怪異的就是此處。
前方以端木桃和鄭嶠為首的圈子裡,端木桃看馬場,鄭嶠看箭靶,兩人很有禮貌地並肩站立,但是一語不發。
“桃娘最近正在為這件事情心煩。端木家想把桃娘嫁給鄭家,人選就是他。”無人問津的尹梵蘿蹭過來,小聲說話,又朝鄭嶠努努嘴。
這倒是個很正常的聯姻。
彼此也算一對……
尹問綺看著前方兩人。
……冰人。
他被凍到了,忙撥撥馬頭,往公主那邊靠靠取暖。
溫順的胭脂毫不反抗,依循主人的意誌,往旁挪了兩步。
至於飛霜,雖然是一副“我很酷彆挨我”的樣子,竟然也往胭脂靠了一下。
“感情得培養。培養感情得了解。”自認婚姻無比成功的尹問綺開始傳授自己成功的經驗,“如果桃娘不是非常討厭鄭郎君,就先認識了解一番……”
“倒不是特彆討厭。不過鄭郎君有娘子了。”
“啊?”
“足有23個。”
“啊??”
“他把他收羅的23把名弓,都當做自己的娘子——”尹梵蘿,“彆說桃娘成不了桃弓,便是桃娘成了桃弓,她也隻是24個之一……總之,鄭嶠好怪!我覺得桃娘根本沒有必要嫁給鄭嶠!”
尹梵蘿憤憤地和哥嫂說完了八卦,也就放開了這件事。
究竟這兩個五姓望族的事情,和他們無關。他們既管不了,也沒有立場管。
唯一能稍微扯上點關係的……
嗯,鄭嶠這樣的奇怪的人,正能襯托出我對公主的喜愛,和對家庭的負責吧?
尹問綺飛快覷了元觀蘊一眼,指著前邊的射箭場,笑道:
“不是說要玩箭嗎?我們彆站在這裡了,去前邊玩吧——我已經讓寸金把放在馬車裡的弓都拿過來了。”
當大大小小十數把弓被寸金帶著,一字排開在元觀蘊眼前的時候,元觀蘊控製不住地眼前一亮。
他看看左邊的弓。
左邊的弓,通體金黃,比正常的弓要小一個尺寸,是個正合如尹梵蘿這樣貴女用的小弓。
他又看看右邊的弓。
最右邊的弓,很大,就跟剛才那匹高頭大馬一樣大,應該是戰場上的破甲弓,一箭射出,連人帶甲,直接撕裂。
他不禁伸出手來,左摸摸,右摸摸。
他小時候摸過弓,後來也自己做過弓。隻是還能拿到好弓的小時候,摸的是玩具弓;等長大了一些,又拿不到好弓了,隻能試著自己去做,但沒有人教,摸索著試過好幾次,做出來的,也隻能算是能用。
不夠好,也不夠便捷,不如他後來學會的投擲。
現在……
元觀蘊轉眼看著尹問綺,有點認真:“都給我試?”
“當然。“尹問綺被這樣一看,也不禁認真了起來。
他拿了最左邊的黃金弓,對公主說:“公主,靠左邊的弓,都是給女子用的弓,開弓所需的力量會少一些,這樣力氣薄弱的女子,便能更加輕鬆穩定的開弓。”
他一眼看見公主拿了位於中間的一把弓,忙道:
“彆看那弓輕薄,開那弓所需的力量,其實已經接近了成年的男子,公主小心,不要傷了——”
話都還沒有說完,隻見元觀蘊輕輕鬆鬆,將弓拉了個幾乎滿圓。
……手臂。尹問綺吞下還沒來得及說出的話。
他又發現了,把弓拉成這樣之後,公主皺皺眉,臉上竟然露出一種不滿意的神氣來。
這還是尹問綺第一次看見公主露出如此明顯的表情。
接著,公主放下這把被其輕鬆拉弓,扭頭直直走向最右邊的那把幾乎有尹梵蘿一樣高的破甲弓。
她把那弓拿起來。
把其支在地上,捏住弦。
一呼一吸之間。
開弓!
嗡——!
尹問綺仿佛聽見了一道無聲的肅殺錚鳴!
那把在戰場上用來殺鐵甲士兵的弓,竟然就這樣被公主緩緩拉開了。
他眼見的餘光,看見張大了嘴巴的尹梵蘿。
很不淑女。阿娘看見,要罵她的。
但此刻,尹問綺完全沒有精力去管尹梵蘿。
因為他也很想張大嘴巴……他用儘了全部力氣,才沒有讓自己在公主麵前過於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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