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寶忠得意洋洋開著一輛嶄新的摩托三輪車來接蘇玉婷回去,這改裝過的摩托車轟轟轟的,比以往的拖拉機拉風多了,速度又快,騎在上麵,如同騎著一匹野馬一般讓人快活,改成三輪車還能拉貨。
唯一遺憾的,那就是摩托車對道路要求高,不像是拖拉機,拖拉機就跟坦克一樣,適應各種山地,到處都能開,摩托車就不一樣了。
“看我這車氣派不。”蘇寶忠美滋滋地拍拍自己的座駕,“這大三輪不用自己蹬,又能拉貨,又能拉人,一車豬崽都能拉個十幾頭。”
“昨天剛借給小張去拉豬,他說用的可好了。”蘇寶忠騎上去,“玉婷,你坐上去,我拉你回去。”
蘇玉婷悶頭不說話,不論過去多少年,蘇寶忠還是如此的不著調,如此的沒有見識,一個破摩托三輪,就夠他吹個三天三夜,他怎麼就不去想想小橋車,紅旗大奔桑塔納。
開這麼一輛三輪,居然還自鳴得意,丟人。
蘇玉婷坐上車。
蘇寶忠轟隆隆地發車走人,機車的聲音極大,他嘴巴跟引擎發動機一樣,轟隆隆的不肯停歇,放大了嗓門,試圖繼續跟蘇玉婷聊養雞場的事,“等你把養雞場開起來,爸爸要給你買個三輪拉雞仔。”
蘇玉婷:“……”
養個屁的雞,她可沒說要養雞。
“你要知足,出來重新做人,現在家裡幾姊妹,就你一個沒有著落,不要想太多,好好守著雞場過日子……”
蘇玉婷懶得搭話,她早就受夠了蘇寶忠的自說自話,無論她怎麼反駁,蘇寶忠仍舊會冥頑不靈地說他自己的大道理。
與其跟他浪費口水,不如塞耳朵,不聽他的廢話。
摩托車轟轟轟地開到了蘇家門口,她們家如今在村子裡建了氣派的小三層,獨棟,外麵大院子,一整棟房子外麵更是貼了白方塊瓷磚,牆角這時候長滿了爬山虎,從底下一路爬上了樓頂,四周院落零零散散長著黃色紅色的小花。
這些都不用怎麼打理,澆水也簡單,接了管子隨它自個流。
門口有幾株大繡球,這會兒開得正好,緋紅色的花,屋前的菜地搭著菜架子,爬滿了綠色的藤蔓,一條條青色的絲瓜垂下來。
家裡沒再養豬了,反倒是養了一條大狼狗,咯吱咯吱啃骨頭,蘇寶忠很愛這條狗,又能看家又能護主,幾乎是當兒子養了。
之前老婆去帶外孫女,孩子們上學的上學,坐牢的坐牢,他一個人在家,全靠這條大狗陪著。
狗忠心,現在家裡賺了錢,天天有這麼一條大狗守在身邊才安心。
蘇寶忠很舍得給狗喂肉,彆人家都給狗吃剩飯剩菜,他還單獨買肉喂狗,“毛毛,爸爸回來了,你的姐姐也回來了。”
被稱作狗姐妹,蘇玉婷黑著臉。
毛毛看見陌生的蘇玉婷,嗅了嗅,低聲吼了幾句,“讓它熟悉熟悉你。”
蘇寶忠轉頭看自家的房子和院子,叉著腰,露出了自豪的模樣,能在家鄉的土地上,打下這麼一片江山,住上這麼氣派的房子,這讓他感到十分驕傲。
那些文化人說的“世外桃源”也不過如此了。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蘇寶忠大發詩興,說幾句田園詩。
“你耽誤了幾年,是沒看到咱們家鄉的變化呀,現在田地都分包到戶了,我還去承包了幾畝魚塘,山上還有果園……”
蘇寶忠之前開農機廠賺了大錢,可對於一個農民來說,錢堆在那裡,就跟一堆廢紙一樣,但是有田有地有魚塘就不一樣了。
每年碩果累累的豐收,光是想想,就令他心滿意足。
蘇寶忠看向蘇玉婷的時候,就仿佛是在看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
“咱家裡麵有彩色電視機,有冰箱,那屋子裡有兩個大冰櫃,這個冰櫃可好用了,什麼都能凍上,你沒見過吧,這還有遊戲機……你都沒見過。”
“玉婷啊,你是太可惜了,落後了,落後了。”
“你要是當初沒做那件錯事,就不會錯過這些年的發展……”
蘇玉婷木然聽著他說話,同時心中也在驚奇蘇家的變化,蘇家這會兒倒真成了個小富之家,一切欣欣向榮,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蘇寶忠這幾年都沒變老,反而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比七年前蘇燕婷出嫁那會兒還要年輕,穿衣打扮都不一樣了。
是啊,已經七年過去,而距離她最初重生,已經快要過去八年。
八年時光飛逝而過,重生前的記憶很多亦是記不清。
“媽呢?”
“你媽在城裡,她們晚上開車回來,這些個娘們也能開車了,你以後學學……你弟弟考上了大學,農業大學……”
等到傍晚,陳秀雲回來了,蘇玉婷驚訝地發現,陳秀雲的變化更大了。
陳秀雲打扮得很時髦,居然還燙了頭發,染了個紅棕色,打了耳洞,一身打扮就像個富貴的城裡太太,顯得非常年輕。
蘇寶忠則仿佛十分看不慣自己老婆如今的樣子,覺得她跑粵省香江學壞了,打扮得這麼妖裡妖氣的,就跟個妖精一樣。
“都是當奶奶的年紀了,還好意思穿裙子。”蘇寶忠癟癟嘴,一個嘴巴歪得老長了。
妻子打扮的時髦,蘇寶忠也不得不跟著改變了裝束。
蘇寶忠不忘教育自己的女兒:“玉婷,你看你媽成了這樣,現在就你一個最土了,要多趕趕時髦才行。”
陳秀雲見了蘇玉婷這麼小女兒,神情沒有太大的變化,遙想過去的一切,還真就是這個孩子咎由自取,讓她做什麼,她偏偏不,一個勁兒地較勁,現在落得這個下場,還能說什麼呢?隻盼她好好做人。
“以後好好過日子。”陳秀雲叮囑了她一句。
蘇玉婷撂下一句話:“家裡的東西我都不要,給我三千塊錢,我要南下去創業。”
蘇寶忠睜大了眼睛:“你要這麼多錢,你一個女孩你還南下去創什麼業?去當打工妹嗎?”
“給她。”陳秀雲歎了一口氣,知道這個小女兒的野心是不會變的,“三千塊錢,你要就帶走,家裡就不給你留房間了,在外麵去自己闖蕩闖蕩,彆再做錯事,多見見世麵。”
……
蘇玉婷不再跟父母說話,在家裡歇了一個晚上,第一天,曾家的人找上門來,希望她不要再去打擾曾雲軍。
“雲軍娶了老婆,你也該想開點了。”
“不要再出現在阿軍的麵前。”
蘇玉婷冷冷的笑,“我跟曾雲軍離了婚,再也沒有半點關係。”
儘管如此,蘇玉婷仍然感覺心頭一痛,心臟抽疼抽疼的,活了兩世,她都看錯了良人,栽在男人身上,曾雲軍也不是個好東西。
她以後斷情絕愛,再也不會相信世上會有任何一個好男人。
蘇玉婷在這個村子裡待不下去了,回來沒兩天,就聽到了不少風言風語,村裡的小孩都起哄說她是個“瘋女人”。
“離蘇家的瘋女人遠點。”
“她愛男人愛癲了。”
……
在村裡人看來,她蘇玉婷愛男成癡,為了嫁給曾雲軍不擇手段,搶姐姐的未婚夫,都是因為她被曾雲軍迷了心。
蘇玉婷冷冷的聽著這些話,心潮澎湃洶湧,她會記住這些話,總有一天她會扭轉名聲,反敗為勝。
為此,蘇玉婷更是想到了“臥薪嘗膽”這個詞。
她也決定效仿臥薪嘗膽,托人去挖了個毒蛇的膽,最終還是沒敢嘗,就怕還沒有“翻身”,先被蛇膽毒死了。
住在山上,祖傳的抓蛇人聽她說臥薪嘗膽的事,這個老伯忍不住道:“臥薪嘗膽吃的是豬膽,風乾了的豬膽,很苦的。”
蘇玉婷的手僵硬住了。
為了表決心,最終蘇玉婷去弄來了風乾了的豬膽,她要帶著豬膽南下,身上除了簡單的行李衣物和那三千塊錢外,最重要的,就是隨身攜帶的豬膽,她如同寶貝似的,塞在包袱裡。
每回嘗一下,苦澀滿嘴,整個人卻是清醒異常,蘇玉婷心想自己已經感受到了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的滋味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也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之說。蘇玉婷這會兒突然迫不及待想要見到蘇燕婷,已經好幾年沒見了,不知道她這個好姐姐過得怎麼樣?
她跟江戎夫妻倆結婚七年了,大概也已經到了七年之癢的時候。
再多的激情也會終究歸於平靜,再漂亮的容顏,再英俊帥氣的長相,經過七年的夫妻生活,又能剩下些什麼呢?
日常的柴米油鹽會把一個年輕有活力的女人逼成一個絮絮叨叨的黃臉婆;而江戎已經是個三十多歲的軍官乾部,體力不勝從前,會像過去的曾雲軍那樣,發胖發福,染上煙癮,牙齒發黃……還沒當上將軍,先揣上了將軍肚。
任由蘇燕婷容貌再美麗漂亮,也要守著一個老去的庸俗丈夫,當她徒有其名的軍官太太。
坐牢幾年後,蘇玉婷很有感觸,當兵和坐牢,區彆也不大,也是被困在一個地方,逐漸與外界失去聯係,而今變化日新月異,江戎卻沒能退伍轉業到地方,還在部隊裡繼續乾著……他會逐漸去社會脫節。
“唉……”蘇玉婷假惺惺地歎了一口氣,“守著一個與社會時代脫節,又頑固不化的老男人,對一個漂亮又矯情的女人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嚴酷的刑罰。”
“婚姻的本質不過是保障每一個男人有自己的奴隸。”蘇玉婷嘴角勾起,“我現在已經脫離了婚姻的牢籠,等我將來有錢了,我就是一個自由的富婆,我想摟幾個英俊的小白臉,就能摟幾個,讓他們圍在我身邊,卑微地討好我。”
“到時候,我就能狠狠地揚眉吐氣,羨慕嫉妒我的人,隻會是我的好姐姐……”
蘇玉婷越想越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她小心翼翼地帶著豬膽,坐上了去縣城的麵包車。
*
“買好車票了,房子過去後再選,家具之前添置過一批,吹了半年應該能行了,家電都買新的……”蘇燕婷在電話裡跟江戎商量新家家具的事。
上一次去探親的時候,蘇燕婷就買了一批家具,比如櫃子沙發之類的,她也是怕新家具有甲醛,家裡又有小孩,新買的家具還是放置一段時間再用,她才能用得安心。
過去住的是小三層,頂樓可以當倉庫,有的是空間供她放東西,孩子們也能一人一個房間,晨晨已經單獨睡了,兩小姐妹蘇燕婷打算等到孩子三四歲的時候,再讓她倆單獨睡,年紀小的時候,最好還是讓她們睡在一起。
“行李都收拾好了,就帶這些過去,輕裝上陣,拿不了那麼多。”蘇燕婷這一回和姐妹羅亦蘭帶著三個孩子去羊城,公公婆婆還要等一段時間,他們要把高校的工作交接完畢,才能轉去羊城。
江易陽夫妻倆在兒子小時候沒能陪著兒子,現在年紀大了,也沒什麼追求了,就在兒子孫兒們身邊待著,去那邊的學校教書,都是一個教字。
等過去羊城,他們也不打算跟兒子兒媳經常住一起,學校裡有分房,有課夫妻倆就住學校,沒課來幫忙帶帶孫女兒,過著怡兒弄孫的養老生活。
圓圓:“媽媽,裙裙!”
她有好多套漂亮新衣服,每一套都想要帶上,很糾結。
“到了那邊,爸爸給準備很多漂亮小裙裙,彆擔心。”蘇燕婷哄哄大閨女。
潤潤:“媽,帶上!”
潤潤一大堆玩具,汽車戰車飛機大炮,彆看她年紀小,她還挺喜歡玩模擬打仗的,跟她哥在一起,兄妹倆對戰嗶嗶嗶。
而姐姐圓圓呢,專門充當傷患或者屍體。
蘇燕婷皺著眉頭涼涼道:“到了那邊都有,媽媽真的拿不下了!”
“你實在想要,以後托秦叔叔帶過去。”
潤潤哇哇哇地狂嚎著不滿意,蘇燕婷:“我給你弄個小背包,你自己能背多少是多少。”
圓圓:“醜,我要花花包,妹妹也要花花包。”
蘇燕婷:“……”這問題就無解了,又要形象,又要行李。
“我幫妹妹背。”六歲的江呈出聲,到底還是他這個大哥承擔了一切。
“哥哥你真好!”兩小姐妹對大哥狂吹彩虹屁。
某位江大哥又頭疼,又享受著兩個漂亮妹妹的簇擁吹捧。
江呈同學這時候還不懂自己作為大哥的福利,人家見他有這麼漂亮的兩個妹妹,個個恨不得認他當大哥,走到哪裡都很受尊重,畢竟是大舅哥。
“我們晨晨哥哥真能乾。”蘇燕婷對兒子鼓勵誇獎。
羅亦蘭帶著行李先上她家,在江家住了一晚上,她倆帶著三個小崽崽一同去火車站,江易陽夫妻倆同去火車站送行。
她們先過去,這邊的工作室後續慢慢搬過去,兩人要先實體勘察位置,申請買地蓋房子。
上了火車,臥鋪票,蘇燕婷把相對的兩排臥鋪票都買了,這麼一小塊空間都是她倆帶著孩子的。
江呈年紀大了後,這會兒沉穩不少,可能因為身邊不是“媽”,就是“妹”,他想頑皮都不好意思,反而像個大哥哥一樣,老老實實地看連環畫,蘇燕婷怕他傷了眼睛,不讓他看太久。
羅亦蘭坐在蘇燕婷母女幾個的對麵,手撐著下巴,一臉迷醉地看著圓圓潤潤兩小姐妹。
這兩小姐妹今天穿得是青色的改良漢服小裙子,對襟盤扣,點綴著精致的刺繡,清爽的顏色,顯得十分小清新,肩膀上還斜斜背著一個青色的小花花零錢包。
男孩子短衣短褲的,玩不出什麼花樣,自從有了女兒後,蘇燕婷很用心地打扮女兒們,穿漂亮的裙子,梳好看的小辮子。
“乾女兒好可愛啊!”羅亦蘭發出感慨,她對自己的好姐妹格外羨慕。
簡直是在騙她生女兒!
蘇燕婷靠著車廂,涼涼道:“她們說‘媽媽壞’的時候,那就一點都不可愛啦。”
聰明的潤潤立刻吹彩虹屁:“媽媽是最好的,誰會說媽媽壞呢,那肯定是哥哥。”
乾啥啥不行,賣哥哥第一名。
小樹懶姐姐搭腔:“是哥哥。”雖然不理解,但肯定是哥哥。
江呈:“????”無辜的大哥平白頂上一個黑鍋。
啊,他的這個兩個倒黴妹妹,要不是長得可愛,真想扔了。
蘇燕婷:“……”
她給羅亦蘭使了個眼色,羅亦蘭忍不住捂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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