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婧兒和雲川等人一起乘船沿著大運河去了蘇州。
蘇州是淮南道的十二州之一,治下六縣。蘇州西部太湖流域以蠶桑和絲織業為主,周圍凡是空地都種上了桑樹。經過曆代的開發,此地經濟發達,百姓豐足。
種桑三年,可供一世。西部地區擁有成熟的種桑養蠶體係,百姓習慣且精於此道。即便棉花所用人工要少於蠶桑,但此地依然以蠶桑為主。
蘇州東部的開發,卻不如西部,但這裡卻開辟了許多棉田。說蘇州東部大家或許不熟悉,元朝時此地設府,名為鬆江府。
“買不儘鬆江布,收不完魏塘紗”①的鬆江。明清一代,鬆江府的棉紡織業極為發達,棉布暢銷海內外。
武婧兒可能說不清楚為什麼鬆江府會成為全國棉紡織業的中心,但她認為既然這裡能成為棉紡織業的中心,那必然是天時地利人和。
與其在其他地方冒險,不如追尋“後人”蹤跡,在這裡選址建造棉紡織局。
武婧兒來蘇州建棉紡織局主要有三個目的,一是推廣棉紡織品,二是賺錢並監督地方,三是以棉紡織品為支點去撬動其他的事情,比如海外貿易、水師、幣製和稅收等等。
武婧兒建立棉紡織局的靈感來源於千年後的蘇州織造局。
蘇州織造局不僅是供應宮廷紡織品的皇商,更是皇帝在江南的耳目。比如康熙朝的李煦,他將蘇州一帶的晴雨、物價、民情和官員履職等情況堅持不懈地上奏給皇帝,可謂是清帝在江南的眼睛。②
大唐的都城定在長安,除了沿襲隋朝,也有鎮撫西北,防備西北諸部落之意。關中一帶駐紮全國約莫百分之四十的軍隊,達到舉關中之眾以臨四方的局麵。
然而這種軍事策略卻給關中帶來了嚴重的後勤負擔。大唐天子很多時候要去洛陽,不是因為洛陽風景好,而是因為洛陽有糧,有通過大運河從南北運來的糧食。
安史之亂後,北方藩鎮割據截留賦稅,是東南支撐起了唐朝的財政。
唐朝如今實行的府兵製,兵農合一,士兵自備糧草馬匹武器,無須國家出錢養兵。但現在府兵製的弊端初現端倪。
隨著時間流逝,土地日益集中在權勢之家,這些人可以通過各種手段逃避或免除租稅徭役,然而窮者無立錐之地,自然要逃亡。
國家沒有多餘的土地授田,折衝府點不來兵,但眾所周知大唐的邊疆並不安寧。這時,募兵製就開始登上曆史的舞台。
但是募兵需要錢啊!
錢從哪來?
武婧兒這次來蘇州,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她想通過棉紡織品去撬動改善大唐的財政狀況。建造紡織局也是目前在武媚娘的羽翼範圍內,武婧兒能做的。
從棉紡織品到發展水師,改革稅製和幣製,需要很長的路要走。
武媚娘和武婧兒同時也需要時間來積蓄力量,蛻繭成蝶。
旭日東升,遠山的輪廓逐漸清晰,金色的陽光灑在大地上。
武婧兒收回跑遠的思緒,站在紡織局的選址前,乾勁十足。
這次建紡織局的規模要遠遠大於之前在歙州建的茶廠。武婧兒準備起數百間房屋,打造數千張織機,將紡織局建成一個容納數千人的手工工場。
然而,此地人力和物資有限,—切都得慢慢來。
萬丈高樓平地起,武婧兒開始招人建屋子。除了屋子,去籽彈花紡紗織布的機子也都沒有。武婧兒搓搓臉,對於這個時代,要吃豬肉從養豬開始這樣的事情,她已經習慣了。
幸好,她從皇宮之中帶來了幾個熟練的木匠。這些工匠帶著招來的人,統一尺寸和標準,將機子拆分成數十條生產線,最後將這些零件組裝成型。
除了建造紡織局,武婧兒也開始了紡織業務。她一邊從百姓手裡以市價收購棉花和棉紗,而後又將這些棉花棉紗讓百姓以來料加工的方式最終織成棉布。
最開始出現了一些問題,這些地區的紡織水平並不高,織出的布既粗糙又慢。武婧兒一時沒考慮到這個問題,導致收上來不少瑕疵棉紗和棉布。
武婧兒連忙派了宮女紅藥和百合組織培訓織工。紅藥和百合是武媚娘送來的宮女,來自尚衣局,擅長紡紗織布,對棉花紡織的流程很是熟悉,由她們去培訓再合適不過。
除了紅藥和百合外,還有七人,分彆叫房如雪、青梅、紫菀、海棠、芙蓉、茉莉和丁香。
其中房如雪是正八品司衣,今年約莫二十歲,看姓氏就知道是因房遺愛謀反案沒入掖庭為奴的房家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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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房如雪被武婧兒安排去主持房屋建設,並帶著海棠和芙蓉兩人作為助手。青梅和紫苑性子活泛伶俐,做事爽利大方,被武婧兒放到了前端收貨。茉莉和丁香去協助製造紡織器械。
武婧兒睜開眼睛,隔著帳子看見外麵天色大亮,身側的人早已出去。
武婧兒從床上下來,隻見窗戶開著,陣陣清爽的晨風從外麵吹過來,花瓶裡插著一束露水未乾的野花。
盆架上放著一盆清水,架子上麵的格子裡擺著香皂布巾牙刷牙粉。武婧兒嘴角彎起,洗漱更衣,吃完飯,就出了門。
雖然現在剛寅末,但工地上的工人已經乾了半個多時辰,房屋的地基已經紮好。這些人都是附近
村莊的村民,天蒙蒙亮就結伴從家裡出發來到這裡上工。
公主府的護衛三人一隊,來回巡視,以防有人打架鬨事。
武婧兒遠遠看見身著胡服的房如雪正被幾個管事圍住。
見工地一切正常,武婧兒繼續往前走,聽見大棚裡傳來吵鬨的聲音。進去一看,發現一個老婦人拉著青梅撒潑,嘴裡說著青梅欺負老人家之類的話。
青梅臉色漲紅,急得說不出話來。
武婧兒眉頭微皺,撥開人群,問道: "怎麼回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青梅如遇救星,道: “殿下,這阿婆以次充好,我不收,她硬說我們給她的就是這樣的棉紗。”
老婦人看見武婧兒撲通一聲跪下,哭道: "殿下,老婆子我今年六十多歲了,怎麼會撒謊?這小娼……娘子竟然說我們昧了好棉紗,用壞的來頂,天地良心,我們都是老實人怎麼會做這樣沒良心的事來?"
武婧兒神色平靜,叫人拿來棉紗棉布樣品、老婦人送來的棉布以及收據,——翻看。收據上寫著王劉氏拿走二十斤上等棉紗,雙方均簽字畫押。
加工之後送回來的棉布卻是次品,上麵布滿了灰褐色斑點,難怪青梅認為老婦人以次充好。武婧兒叫人找來紅藥,她是紡織行家,對這些東西熟悉,叫她來以備谘詢。
“這位阿婆的裡長可在?”武婧兒問道。
一個黑瘦乾枯的老頭從人群擠出來,跪下磕頭道: “草民是大樹鄉的裡長王進財,王劉
氏是我們鄉的。"
武婧兒點頭,道: “李大牛可在?”
李大牛是武婧兒這回帶來的奴仆,聽到公主叫,立馬走了出來。武婧兒頷首,道: "人基本齊了,我就開始問了。"
"青梅、李大牛,收據上寫你們二人經辦此事。王劉氏拿走二十斤的棉紗可是上等棉紗?"“是。”二人齊聲道。
“王進財以裡長名義作保,王劉氏免押金掌走二十斤上等棉紗。王進財,王劉氏,你們二人可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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