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與此同時,胡長川也正開著車疾馳在空曠的大道上。他昨晚就已經連夜出發了,以此爭取更多的時間。

等到處理完哨塔的事情過後,他才好追上陳新月的車。

這時花褲衩大叔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亞麻半袖衫,咖色長褲。沒了那條不正經的花褲衩,看起來總算是靠譜了許多。

不過比起另一邊慢悠悠的陳隊長,他開車的速度就快了太多,幾乎可以說是將油門踩到了底。

那天原野和陳新月相繼離開站務處之後,胡長川跟梁坤還聊了一段時間。

“怎麼著,老夥計?”

梁組長意味深長抿了口水,

“就打算這麼收拾收拾送陳隊長回去了?”

“不然還能怎樣?”

胡長川沒好氣道,

“這次的水多渾多深,梁坤你自己心裡沒點數?除穢官的名頭是好聽,可我老胡就是個三等,否則也不會跑到你這兒來的。”

如今這個時代,人人都擠破了頭想往主城跑,就算進不去,靠得近一些也是好的。

所以像這種坐落於人類版圖邊境的供給站,基本就是貧瘠和破落鄉的代名詞。

而被安排到這裡駐守T-12哨塔的胡長川,在組織中的地位可見一般。

“知道你就圖個安穩,可現在形勢不同了。有些事情不是你裝傻充愣就可以躲過去的。”

梁坤笑眯眯的。

他生了一張粗狂武夫的臉,可心思卻極為細膩,即便是有意想要提醒,卻也把話說得滴水不漏。

“王庭命令你送陳隊長返程,不管你是順利把人送回去了,還是沒送回去。你都得向王庭複命的,不是嗎?”

“所以你得好好想想,怎麼把人順利送回去。而且送回去之後,還得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可以說給上麵聽聽。”

“......”

胡長川這次沒有立刻搭話,他眉頭緊皺,像是在細細思忖著什麼。

很明顯,王庭讓他護送陳新月回去,就是把他和陳新月綁定在了一起。

表麵來看,當務之急是如何順利把人送回,這其中肯定危險重重他可能會遭遇很多危險,但梁坤看得比他更遠一些。

即便把人安全送回去之後,胡長川依舊不能抽身,身為駐守哨塔的除穢官,他需要向上麵寫一份這次事件的相關報告。

其中,胡長川因為遭遇異種襲擊而延誤支援的事情絕對瞞不住。

再加上這件事並不是單純的王種襲擊事件,而是背後有未知勢力介入,所以胡長川的延誤支援就會被打上一個問號。

是真的意外,還是故意。

也許組織會選擇對他的忠誠度進行甄彆。而如果事情到了這一步,他的飯碗,他的前途,甚至生命就會完全脫離掌控。

說不定很可能暗中的人會把他作為替罪羊。

所以在返回王庭之前,胡長川需要

一張保命底牌。至少他需要證明自己是真的意外遭遇了襲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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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長川很是糟心。

眼看著再有半年他駐守期滿就可以自然回歸主城,還可以拿到一筆不菲的薪水和相應補貼。

可偏偏遇上了這種事。

其實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突然遭遇異種襲擊這件事很蹊蹺,因為在異種襲擊之前,他的車就出了問題。

當時胡長川就知道他的車肯定被動了手腳。

可來了供給站之後,他發現事情遠遠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複雜危險,於是胡長川就不太想去深究了。

這種上頭人的事情,他完全不想摻和到裡麵去,於是就裝聾作啞,想要平安混過。

可正如梁坤所說,他這次混不過去了。

所以胡長川得儘快找到他那晚遇襲的蹊蹺之處,以洗脫自己身上的嫌疑。

時間有限,他必須要在兩天內完成。

一時間,胡長川思緒翩飛。

沒過多久,正午刺目的陽光中,他就遠遠看見了那座龐大的黑色高塔。

周圍也出現了列隊巡邏的守衛哨兵。

哧——

胡長川一腳刹進駐地大門,利落下車。

“咦?胡長官?!”

在大門口站崗的哨兵神色驚異,

“你不是支援供給站去了嗎,怎麼突然回來了?”

“哦,那邊已經沒事了,不過王庭命令我現在返回主城。我想著還有些事情要跟魏京交代一下。”

按照律法,一般是三位除穢官駐守一座巨型哨塔。一旦出了任何情況,就一位鎮守,兩位出發支援。

不過由於T-12哨塔地處偏遠,人煙稀少,還沒有什麼重要工業或農業產區,因此駐守在這裡的除穢官一般隻有兩位。

胡長川心裡其實已經急得火燒火燎,可他表麵上依舊是那副樂嗬嗬的表情,讓人感覺十分親切。

“他在哪?”

“噢!原來是這樣。”

哨兵恍然,全然沒察覺到任何異樣,緊接著他的眉頭又皺起,

“可魏長官不是去找你了嗎?他說供給站失聯,你也失聯,肯定出什麼大事了,所以向上麵請示過後,就立刻去找你了。”

哨兵疑惑極了:“你們沒碰上嗎?”

胡長川震驚:

“什麼——?!”

·

什麼?!

小章魚看著自己第n次被牙簽擊飛的小刀,整隻魚都不太好了。

這感覺就像是他拿著上萬的球拍,跟一個拿著燒火棍的奧運乒乓球冠軍對打。

——然後被完虐。

這種比試當然輸得很沒有意外,但同時也輸得很沒有魚格!

葉雲帆沉默:“......”

這時候原野正安靜注視著又一次失敗的“小水母”,它呆呆地站著,仿佛不可置信自己竟然又一次如此輕易地輸了。

() 圓鈍的三角小耳朵耷拉在腦袋上,那雙藍色的大眼睛濕漉漉的,像是受了欺負,委屈到了極點。

可愛中又顯得可憐兮兮的,讓人隻多看一眼,心臟好像都化成一灘水。

這種感覺很神奇,神奇到原野下意識去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確認了一下裡麵的心臟依舊在跳動。

隻是速度比平常快了一些。

不過令原野意外的是,小家夥垂頭喪氣了片刻,卻沒有鬨脾氣,也沒有耍賴,他很快振作。踩著兩隻小皮鞋噠噠噠跑到小木板的另一頭,把自己的小小刀撿起來。

葉雲帆心裡吐槽歸吐槽,但在這個過程中,他並沒有敷衍,也沒有抗拒,而是很認真地踐行和學習。

因為身體局限,他雖然是非人類,卻沒有鋒利的爪牙,甚至連硬硬的骨頭都沒有。

所以得到一把適合的尖銳武器,對他這具章魚寶寶的身體而言,是件很好的事情。

而且如果他會用刀的話,當初那隻王種小怪物很可能直接就被他刺死了。而昨晚那隻雙頭怪鳥也不會有任何反撲的機會。

總之,葉雲帆一直記得村頭老爺爺跟他說的話,多一份本事,就多一份出路。

技多不壓身,萬一哪天就用上了。

於是小章魚打定主意,既然原野願意教,他就好好學。就算他的小小刀還沒人手指長,但戳爆一隻眼球,捅進脆弱的頸動脈,削掉足跟腱等等,這些還是沒問題的。

葉雲帆在心裡兀自點頭,完全沒有發現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暴力和血腥已經適應良好,甚至已經開始用另一種思維去思考問題。

撿起小小刀後,小章魚在原野的目光注視下又噠噠噠地跑回來。

唰——!

它舉著小小刀,再次對準了原野手裡的牙簽。濕潤的藍眼睛露出堅定的神色,甚至有幾分故作凶狠的意思。

像是再說——

再來呀!

“......”

原野微怔。

他的確很擅長用刀,但其實沒怎麼學,也沒什麼人教,是一次次戰鬥過後,身體好像自然而然就會了。

不過原野其實不懂什麼毅力和決心,也不懂什麼持之以恒堅持不懈的大道理。

隻是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自己曾經一遍一遍把刀撿起來的樣子。

“原野先生。”

陳隊長的聲音打斷了少年的思緒,

“我們已經進入淪陷區了。”

同時她伸手拍了拍昏睡的喬恩。

淪陷區?

小章魚的耳朵瞬間高高豎起。

他之前聽原野說過這個詞,不過是問徐老頭是不是在淪陷區找到了很多手術刀,多的介紹就沒有了。

不過葉雲帆根據這個詞大概也能猜出一些信息。

淪陷區原本是指戰爭時被敵人掠奪占領的區域,放在這個時代背景下,應該指的是某個曾經屬於人類統治,然後被怪物占據的地區?

小章魚的思緒突然被打斷,因為他察覺到車身開始顛簸起來,甚至就連窗外的光線似乎都暗下了許多。

“好,就到這裡吧。()”

“?()”

整個動作簡直說不出的可愛。

於是下一秒,小章魚就察覺到了頭頂熟悉的觸感。

——那是原野的手。

當然,依舊隔著兩層手套。

少年忽然摸了一下他的腦袋,動作很輕,而且就摸一下,像是在做賊似的。

小章魚抖了抖發癢的耳朵尖,沒有任何躲閃的意思。

嗯嗯嗯,摸吧摸吧。

葉雲帆完全不在意,甚至為了維持自己可可愛愛的魚設,他還要伸出觸手去勾一勾對方的手指。

主動把腦袋伸過去貼貼~

“.......”

刹那間,原野聽見自己的心臟“砰”地發出了一聲響。

那大概是幻聽,但又很像是真的。

應該是真的。

畢竟原野很清楚自己的聽力極佳。

呼......

他緩了緩急促的心跳,然後手腕微轉,對“小水母”露出掌心。

下一秒,小家夥很自然地爬了上去。

葉雲帆再次被原野放到了肩膀上,也就是他的專屬位置。

“現在開始,不要離開我身邊。”

少年微微側頭,低聲囑咐道。

小章魚認真點點頭,因為他察覺到了食物的味道。

【肉肉!】

【肉肉!好多肉肉!】

【啊啊啊,吃吃吃吃!!!】

剛才還很安靜的小觸手們一進淪陷區,就變得格外興奮起來。

葉雲帆沒回應,隻是抬頭朝外看。

他的食物是異種,所以很明顯這裡非常危險。

“這裡就是淪陷區嗎?”

喬恩從昏睡中清醒過來,他的精神比之前好了一些,隻是氣息還有點虛弱。

喬恩也是第一次進入淪陷區,他以前總是聽彆人講淪陷區有多麼多麼危險。

傳聞淪陷區中有千奇百怪的舊日遺跡,有珍稀寶貴的特殊物資,當然最多的還是四處橫行的可怕異種。

卷毛小狗好奇地睜大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窗外的景象。小章魚也同樣如此,他也在觀察這個所謂的淪陷區。

很明顯,這裡是一座廢棄荒蕪的城市。

巨大而殘破的建築體巍峨如山,即便不是以小章魚的體型衡量,而是以正常人類,那些建築也龐大到讓人產生某種巨物恐懼症的地步。

() 它們或全然傾覆,或顫巍佇立,仿佛一座座沉默的巨大墓碑,冷眼注視著闖入進來的這輛小小越野。

有許多巨木從破碎的建築體中刺出,就像是肢體折斷後刺出的骨頭,他們展開層層疊疊的樹冠,密葉遮天蔽日。

葉雲帆心中震撼,仿佛看見了紀錄片中古老的熱帶雨林。

他不知道眼前景象的出現到底是因為這座城市廢棄了漫長時間,還是這些植物都發生了所謂的進化,才會突兀變得如此龐大而怪異。

廢墟中長滿了濕黏的苔痕,手腕粗細的藤蔓沿著生鏽的鋼筋和建築物往上攀爬,穿過折斷橫亙在半空中的鋼鐵軌道,牽連纏繞,幾乎構建出了一座空中森林。

這些東西幾乎將夏日熾烈的陽光儘數吞沒。

因此進入淪陷區之後,周圍的光線很暗,在這盛夏的正午竟是讓人感到某種陰森森的寒氣。

“隊長,我......我好像聽見了一些奇怪的聲音。”

喬恩下意識去摸到了彆在腰間的槍。這個習慣是他跟隊長學的。

小章魚的耳朵一直機敏地豎著,他也聽見了聲音,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什麼東西藏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植物中。

而對方,正盯著他們的車看。

“那應該是進化種,或者異種也有可能。”

陳新月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對周圍的一切司空見慣。

“異種?!”

喬恩這下是徹底把槍死死握在手裡了,

“可是,它們不應該發現我們的第一時間發起攻擊嗎?”

眾所周知,異種對血肉的渴望幾近瘋狂。它們一旦發現人類就會立刻發動攻擊,將其撕碎,拆骨入腹。

小章魚也把腦袋轉向陳隊長。他也覺得奇怪,之前在海裡見到的那些異種確實是跟瘋了似的,一發現他就立刻咬著他不放。

陳新月一邊穩穩開著車,一邊耐心解釋。畢竟喬恩沒經曆過嚴格正式的教學訓練,所以這些東西她隻能自己教:

“因為這裡的異種不需要無休止地吞噬血肉去孵化王種,而且不少是被間接汙染成異種的,而不是從門裡麵出來的,所以它們不會像之前海底的那些一樣瘋狂。”

不需要孵化王種?

小章魚歪歪腦袋,有點理解了。

進化種相當於野獸,可能會攻擊人類,也可能不會,甚至有的還可以被馴化成寵物。

而異種則相當於得了狂犬病或者喪屍病毒的野獸,王種就是他們的頭頭。

頭頭是剝削的資本家,非要控製著所有異種無休無止地朝他供奉血肉。

但沒了頭頭,異種們依舊會殺人吃人,但不會那麼狂暴,也不會無休無止地殺戮。

這一刻葉雲帆還真有點感謝喬恩的知識匱乏和勤學好問,對方就像是他的嘴替,總能問出一些葉雲帆想要的信息。

車子開得很慢,因而葉雲帆有時間去仔細觀察這座荒蕪的城市廢墟。

他想要了解這個世界

曾經是什麼樣的,和自己的世界是否相似,而它變成如今這樣又是因為發生了什麼。

嗡嗡嗡~~~

小章魚聽見了類似於蜜蜂振翅的聲響,他循聲望過去,看見了一隻成年男子拳頭大小的紅色飛蟲,背上有很多白色的圓圈花紋。

有點像是葉雲帆小時候見過的七星瓢蟲,不過變大了很多,長著蚊子一樣的長長口器,尖銳得猶如一根長針。

它盤旋在兩朵並蒂而開的雪白花朵上,似是在猶豫,在選擇。

葉雲帆發現左邊那一朵顯然更大更漂亮,右邊那一朵就要遜色許多。

片刻後,那蟲子果然停歇在了左邊那一朵上,將長長的口器伸進去,似是想要吮吸裡麵甜蜜的花液。

【吃!】

【餓餓!餓餓!】

【要吃!要吃!】

葉雲帆的視線一落在那隻怪異的蟲子身上,小觸手們就又開始鬨鬨嚷嚷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右邊那朵白花萼片處陡然膨起,下一秒花朵從中間陡然撕裂,像張開了一張森森大嘴。

嘶......

葉雲帆無意識倒吸一口氣。因為他很清楚地看見了裡麵殘留著一些昆蟲的殘翅。下一秒,裂開的白花瞬間合攏。

接著,整個花朵出現了痙攣般的劇烈蠕動。

仿佛是花朵在咀嚼蟲子,又像是裡麵的蟲子在拚命掙紮。

但十幾秒後,它就不抖了。膨起的萼片部分逐漸扁了下去,恢複到原先的模樣。

隻是兩朵原本雪白的花忽然從根部逐漸變紅,最後鮮豔欲滴,幾乎跟剛才那隻蟲子的顏色如出一轍。

葉雲帆忽然明白過來,這兩朵花,實際上一朵是漂亮的誘餌,另一朵才是真正的殺機。

就像深海裡用頭頂的小燈吸引獵物的提燈魚。

“......”

這一下,原本鬨鬨嚷嚷的小觸手們就不說話了。

小章魚慢慢往後退了幾步,幾乎縮到了原野的頸側。雖然隻看見了這片淪陷區的冰山一角。

但他已經能夠想象這裡到底有多危險了。

葉雲帆感覺僅僅就是剛才那朵小小的花,都能把他囫圇個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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