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這個世界就有了天賦者。”

嗒。

萊雅放下了手裡的茶杯。

“......”

原野沒有說話,他捧著手裡早已涼透的茶杯,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定格在了那裡。

伴隨著萊雅的講述,好似有無數記憶的碎片,從遙遠的時光中穿梭而來,如千萬散落旋轉的閃光蝴蝶,在他的身上無聲停歇,隨即隱沒散去。

“所以......所以那天之後.......”

“嗯,葉雲帆消失了。”

女王陛下注視著兄長年輕的麵龐,目光定格於他那隻蔚藍的右眼上。

“那時,有一隻小鳥來喚我,我跟著它找到你的時候,你躺在那片玫瑰原野裡。”

直至現在,五十多年過去,萊雅依舊記得當時那一幕的畫麵。

觸目便是大片大片的血紅。

原本翠綠植物叢生的無名原野變成了漫無儘頭的花海。

玫瑰的花蕊中長出了藍色的眼球,一朵接一朵,一朵接一朵。

那把斷掉的長刀被淹沒於搖曳的花海之間,上麵殘留著點點血跡,模糊地倒映出了十五茫然而空洞的異色雙瞳。

她的兄長跪在最中間,脊背彎曲,表情茫然無措,眼神失焦,好似在那一刻失去了靈魂。

但不論如何,萊雅唯一的親人還活著。

她最重要的兄長還活著。

“哥哥!”

少女飛奔過去抱住了他,泣不成聲。

十五愣了許久,才在妹妹溫暖的擁抱中回過神來,他好像經曆了一場痛苦而荒誕的噩夢,又好像被什麼溫暖的東西喚醒了。

“萊雅......葉雲帆呢?”

“......”

直到這時,萊雅才看見他的懷裡抱著一些破碎的衣料。邊緣切割整齊,就像是機器切割出來的。

這個特征立刻讓萊雅想到了那個叫做薛善的天賦者。

可這些破碎的衣物碎片看起來像是葉雲帆的。

......這不是個好征兆。

萊雅記得當初兄長為了葉雲帆不顧一切,甚至要跟敵人同歸於儘的模樣,所以這時候她隻能用力抱緊他,安慰說:

“小葉哥哥還有點事,他會回來的。”

她竭力安撫著哥哥,沒有詢問他的右眼為什麼會變成藍色,而是告知了他主城發生的一切,想要以此轉移十五的注意力。

萊雅告訴哥哥在最危難的時候,出現了神跡。

所有的異種都消失了。

門也碎了。

死去的人活了過來,被汙染的人得到了淨化。

“哥哥,已經沒事了。”

“神跡......”

十五怔怔重複。

也許所謂的神跡就是葉雲帆做出來的,是他救了所有人,包括自己。

十五看著刀身映

出的藍色右眼,他其實心裡模糊地意識到了一點什麼,隻是不願意去深想。

畢竟那裡破碎的隻是那個人的衣服,不是他。

不是他......

萊雅將哥哥帶回了主城。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天的神跡降臨,他們歡呼雀躍,喜極而泣,於是並沒有人關注一直守在領袖大人身邊的那位強大異能者消失了。

大戰過後,又是一次百廢待興。

十五戴上了一張小小的銀質麵具,大約四分之一臉的大小,以此遮住了那隻藍色的右眼。

因為那隻眼瞳的顏色總讓他想去探尋真相。

葉雲帆到底做了什麼,才能讓他死而複生,才能讓他的眼睛變成這樣蔚藍的顏色。

而最終的答案是十五不能接受的。

他把萊雅的安慰當了真,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葉雲帆還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等他做完了就會回來。

於是所有人隻以為領袖大人在戰爭中失去了一隻眼睛,這其實很正常,在這個必須和異種搏殺的世界,有太多太多在戰鬥中殘疾的人。

失去一隻眼睛,並不算什麼稀奇的。

於是十五一邊忙碌於領袖的職責,一邊等待著葉雲帆回來。

日子就一天一天這樣過去。

月複一月,年複一年。

神跡出現的第三年,有當年誕生的小孩開始展現出了特殊的超自然能力。

就像是曾經突然出現的異能者。

可曆史上的異能者全部都是成人,而這些孩子不過幾歲。

聯想到當初的神跡,他們更像是被上天恩賜了一份特殊能力,所以被認為是完美的進化新人類。

於是這些孩子不再被稱為異能者,而被稱作天賦者。

天賦者的出現讓人類頭頂的黑暗好像自此被破開了一線裂縫。

——有天光從外麵滲進來了。

然而新生政權的初期總是艱難的,尤其是起義軍最初的宗旨並非獨/裁統治,而十五的頭銜也隻是領袖而非領主。

所以最高的統治權柄是由多方勢力共同構建,而其中當初基地時代的舊勢力占據了大半,擁有新思想的玩家已經全部消失,剩下的人還被困居於過去的模式。

而沒有了異能者的震懾,熔北的司家似乎也有些蠢蠢欲動。

司眠奔波於家族和主城之間,極力維持著平衡。

少爺變得有點沉默,但每每回家麵對妻子時,他還是會露出溫柔的笑。

於是每一次的政策和改革的推行都變得艱難。

所謂的身份和責任好似變成了一種新的枷鎖,一圈一圈地纏繞在了十五的身上,勒得他喘不過氣。

但他答應過葉雲帆,要把這個世界變成那個人的第二個故鄉。

也許這樣,他就會回來了。

而且,這是他們共同的理想,是要努力實現的理想。

這個念頭就像是永遠吃

不到的胡蘿卜,推動著十五咬牙前進。艱難摸索著學著如何平衡各方勢力,學著如何進行合理的利益分配......

一座又一座的巨型哨塔被建立起來,在十五的帶領下,人類的版圖開始朝外擴張。

或者更為準確地說,是他們開始逐步收複前人失去的領土。

直到有一次,十五在和一頭強大異種的搏殺過程中,再次見到了那熟悉的白線。

它們爬上了那頭怪物的身體,眨眼間將其切割成了無數碎片。

就算十五並不清楚為什麼薛善的能力會落在自己身上,但這個能力的出現,也讓十五在這一刻不得不正視過去他一直逃避的真相。

——葉雲帆不會回來了。

十五不知道是薛善殺了他,還是自己獲得能力時出現了什麼意外。

總之,葉雲帆碎裂的衣服殘片證明對方的消失和這個能力脫不了關係。

“......()”

領袖到暴君的轉變,便從這一刻開始。

萊雅是第一個發覺兄長轉變的人,也是第一個發現十五擁有了空間切割這個恐怖能力的人。

即便對方不曾在彆人麵前使用這個能力,也極力隱藏,但身為他最親的胞妹,萊雅還是發現了。

這意味著令她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萊雅發現哥哥好像生了病。

他的脾氣變得暴躁,變得有些無法控製,以至於在政務討論會上和不少重要的高官發生了激烈的衝突。

因為在天賦者的管理問題上,有人提到了葉雲帆,言語間有些不甚尊重,比如異能者的神秘消失是神的懲罰。

而當初葉雲帆被山本占據身體所做出的惡事,也被強行算到了他的頭上。

於是那天,十五殺了人。

而就是這個舉動,讓主城頒布的刑法變成了廢紙。

因為總不能以殺人的罪名逮捕領袖,然後將他處以死刑。

有人抓住了這點開始大肆抹黑領袖的名聲,說他和曾經的領主沒什麼兩樣,不過是一丘之貉。

這句話看起來隻是輕飄飄的幾個字,但卻抹殺了起義軍的全部努力,抹殺了他們所有人曆經千辛萬苦走到今日的一切意義。

十五的忍耐到達了極限。

他的政治手段不再溫和,也不在一味追求平衡。領袖大人的統治風格逐漸變得狠戾而獨/裁。

不聽話的,殺。

暗地有二心的,殺。

所有的高官要員麵對領袖時都變得戰戰兢兢,生怕說錯一個字觸怒了他。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有人開始稱呼他為暴君。

“哥哥,這樣真的好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萊雅感到有些惶惶不安,她在外麵隱隱聽到了一些不好的風言風語。

“不要心慈手軟。”

十五摸著妹妹的頭,嗓音冷冽,

“萊雅,流血犧牲是必要的。有些不聽話的人,必須除。”

() 也就是這個階段,未來威嚴無雙的女王陛下在兄長身上學到了殺伐果決四個字。

隻是她依舊不安。

並非是因為外麵那些風言風語,而是作為血脈相連的親人,萊雅意識到哥哥的的確確生病了。

——心病。

他變得暴躁易怒,對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興趣。

就連進入最危險的淪陷區討伐異種,似乎已經不足以讓兄長發泄。

十五開始自殘,酗酒,整夜整夜地發呆,或者整夜整夜地流淚。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下去。

萊雅找不到話安慰兄長,隻能儘量抽出時間陪著他,抱著他。

“哥哥,眼球玫瑰馬上就要開了。()”

隻有這個能稍微引起十五的注意,讓他身上多出一些活人的氣息。

因為自從葉雲帆消失之後,每一年的八月十五,那片黑色的玫瑰原野就會開花。

而每一次,十五都會去那裡等。

他在等葉雲帆。

從天亮等到天黑,再等到天亮。

但是每次都等不到。

這已經是第六次了,距離那個人的消失也過去了六年。

萊雅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於是她隻能為兄長編織了一個新的謊言。

她對他說,葉雲帆回無儘之海養傷去了,再過不久,他就會回來。

這個謊言讓十五又撐了兩年。

他帶領著調查軍團將人類的版圖拓展到了大海。

十年過去,十五終於再次回到了當初他和葉雲帆相遇的那個小島,但他卻並沒有找到任何關於那個人存在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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