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地獄裡的紛爭和活著的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起碼從將小惡魔們遣返回地獄,截止到現在這一刻,厄裡亞身邊都勉強稱得上歲月靜好。塞尼斯托是來和他討論學術問題的,他學術報告的主題大致是:

《借用了平台卻不支付平台費是否是一種可恥行為》

事情是這樣的,他在觀察了許久厄裡亞打架後,終於隱約弄清楚了黃燈能量持續減少的問題所在。

簡單來說,這世界遵循著能量守恒定律。黃燈軍團的中央動力電池某種意義上是個儲存‘恐懼’這種精神力量的倉庫,其中蘊藏的恐懼源於宇宙中的每一位智慧生物。甭管它是怎麼收集的,反正活人產能,黃燈軍團成員使用這些能量,他們的暴力行為又激發的新的恐懼,於是形成了循環往複的環保可再生能源。

再通俗一點來說,中央動力電池就是個中間商。常人無法直接應用恐懼能量,便隻好給平台繳費、成為塞尼斯托軍團的會員,再利用他們開發的燈戒app實現各種功能。

可是厄裡亞·埃斯波西托不同。他本來是有能力踹掉平台,自己開發個app的。也就是說,就算不使用黃燈戒,他依然能使用恐懼能量,堪稱黃燈軍團最大的競爭對手。

假如將黃燈軍團看作是美○,厄裡亞就可類比為餓○麼。

問題在於厄裡亞這人有技術,卻不想著做中間商——他反倒搞了一堆燈戒,成為黃燈會員了!然後被他震懾的人所產生的恐懼能量,自然到不了黃燈的中央動力電池手上,但厄裡亞卻不使用他收集到的能量,反而去掏黃燈軍團的老本!

這豈不是說,餓○麼的老總用美○app替人點外賣,費用卻收到自己手上麼?

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所以塞尼斯托長篇大論的中心思想隻有一個:燈戒你可以繼續用,但必須給點。不然再這麼下去,彆說中央動力電池,連恐懼的實體化身、黃燈燈獸視差怪都要餓瘦了!

他知道英語不是厄裡亞母語,又苦於燈戒出於某種原因無法翻譯成對方常用的語言,不惜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對厄裡亞又是用燈戒模擬、又是打手勢——塞尼斯托對自己的女兒L都沒這麼耐心過,實在是起了惜才之心——兩人慢慢悠悠地聊了半個晚上,總算是讓雙方對事態的理解到達了統一標準。

而塞尼斯托能和厄裡亞聊了這麼久卻不被超級英雄打斷,是因為他們此刻已經不在地球了。

就和塞尼斯托認為厄裡亞值得結交一樣,厄裡亞反過來也覺得黃燈軍團的技術很有獨到之處。但有奧菲莉婭和伽勒在,他絕不會冒險將對方帶入自己家中,正如塞尼斯托早已放棄讓厄裡亞去黃燈軍團總部報道的念頭。兩人都既想著互相認識一下,又放不下警惕之心,於是乾脆默契地找了個離得不遠的中立星球。

厄裡亞繼嘗試第一次飛行後,又乘坐者塞尼斯托的戒指進行了第一次短途宇宙旅行。

若是放在沒有超級英雄的世界,他怎麼也算個探索太空第一人了。但要說他對這次難得的人生新嘗試有什麼感懷……那倒也沒有太多,燈戒使用者在宇宙中的飛行速度最高可達光速的80%,中間又穿過了一個蟲洞,厄裡亞隻覺得眨眼功夫太陽係就被甩在了身後。

他的故土地球已經變成了茫茫黑暗中一個微不可查的星辰。

現在他們所在的星域扇區,是與地球所在的2814相連的2813扇區,這裡駐紮著一位名叫羅馬·如的黃燈軍團成員。他是個長著尖耳和雞嘴的外星人,頭頂還有個十分滑稽的、像莫西乾頭似的金色肉鰭。塞尼斯托大概沒有打算通知讓人過來,因此當羅馬·如忽然出現在視野範圍內時,他短暫地露出了意料之外的表情。

“哎呀。”但塞尼斯托很快就反應過來,向厄裡亞介紹說,“他是羅馬·如。我身邊這位是2814扇區的厄裡亞·埃斯波西托。”

“埃斯波西托。”羅馬·如挑剔而警惕地打量著厄裡亞,“我聽說過你,‘受燈戒青睞之人’。我來自Xudar星,在成為軍團成員前曾是個連環殺手。死在我手中的孩童不計其數,我的名字至今仍令Xudar星人感到恐懼。你呢,埃斯波西托?你在你的星球上做過什麼,才讓這黃色光芒對你如墜愛河?”

這時,一路上已經習慣性給厄裡亞的燈戒翻譯出的英語做二次翻譯的塞尼斯托條件反射地說:“我很遺憾。”

然後他對厄裡亞露出一個微笑:“他說了什麼並不重要,你應該能看出羅馬·如的挑釁態度(羅馬·如:“老大?”),我發誓這不是我的意圖,隻不過……我的軍團成員都是精銳,而精銳難免心高氣傲。”

他說話時,黃燈戒還在旁邊同步打出字幕加解釋,可謂貼心到了極點。

羅馬·如莫名其妙地看看他又看看厄裡亞。

什麼玩意?

塞尼斯托繼續說:“你想怎麼做都行,埃斯波西托,你也是,羅馬·如。我不會攔著,這是你們兩人之間的事。”

話音落下,羅馬·如立刻擺出了防禦的架勢。厄裡亞卻沒有動,隻是轉了轉他手上罷工到現在的黃燈戒,沉吟著問:“怎麼做都行?”

塞尼斯托的弓形眉毛突然彈動了一下。他想起來厄裡亞那詭異的、隻見證過一次就令他印象深刻甚至於有些忌憚的震懾技能,正想提出讓他先撤遠點再說,免得身為軍團首領在此丟人。但略一思忖之後,他又改了主意,隻做好心理準備、飛在原地淡淡說道:

“當然。”

與他表現出來的儘在掌控相反,塞尼斯托心裡其實相當沒底。他根本搞不明白厄裡亞的震懾技能是怎麼做到直接喚起一個生命體發乎內心的恐懼的,不用殺戮、無需死亡,隻是隨口說出一句話而已,就能造成比血流成河更可怕的結果。

仿佛恐懼是一根琴弦,旁人拚命衝著這根弦吹氣的時候,厄裡亞隻是輕易地用手撥弄了一下,就令其發出前所未有的萬鈞之聲。

塞尼斯托本人當然也不在效果免疫的列表裡,這在上一次的戰鬥中已經被證實過了。當時厄裡亞為了壓製他那本命運之書,衝著它咆哮了短短幾個字,旁聽的塞尼斯托頓時像被雷劈了一樣,渾噩好半天才勉強能控製自己的身體。

這還隻是被波及到了而已。

上次的經曆讓塞尼斯托本能地不想再與厄裡亞起衝突,然而他很快意識到,他這種思維方式不是因恐懼而升起的逃避還能是為什麼?

從什麼時候起,他塞尼斯托也會在恐懼麵前低頭了?

不,這宇宙裡本應沒有任何事物能令他低頭。

因此儘管羅馬·如的到來不是他指示的,塞尼斯托卻很快下定決心利用這次機會——他需得強迫自己再度直麵厄裡亞的力量,然後戰勝他心中的恐懼。

如果這次還是不行,那就以後再找時機繼續嘗試。

……

直到他克服弱點為止。

塞尼斯托可以不是戰無不勝的,他經曆過慘敗,被綠燈軍團囚禁過,被紅燈軍團俘虜過,在大大小小的戰役中失利過無數次,但今天依舊站在宇宙中不可小覷的前列。

然而他不能在恐懼麵前失敗,否則眼下他擁有的一切都會因為他背叛了自己而背叛他。

所以麵對厄裡亞和軍團下屬,塞尼斯托硬是撐出個若無其事的表情說道:“當然,你隨意。”

厄裡亞還真就隨意了。

彆說塞尼斯托隻是他名義上的上司,就算對方給他發工資,那也得根據數額來考慮究竟是當個乙方惡霸還是稍稍給點麵子。現在兩人之間缺乏罪惡的金錢交易,又沒來得及發展出純潔的友誼,厄裡亞多問一句還是看在塞尼斯托翻譯水平精妙、以及黃燈戒真的很好用的份上。

他用命運之書語平靜地對羅馬·如說:“你應該給那些死在你手上的無辜者償命。他們臨死前感受到的就是你此刻的恐懼。”

羅馬·如的豎瞳猛然間擴散開。

他雖說是個人渣,卻對塞尼斯托忠心耿耿,自加入軍團以來有八成行動都得到了塞尼斯托的準許或暗示,剩下的兩成幾乎也是在為了軍團利益奔波。殺戮對他來說如同玩具,他能用燈戒具現出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的屍體作為武器——正如他自己所說,他在他的母星上殺死了成千上萬的人,其中有大半都是孩童。

可是此刻,在羅馬·如眼中,那些屍體全都化作帶著獰笑的喪屍向他撲來。它們張開血盆大口將他淹沒,羅馬·如難以呼吸。他並不恐懼屍體,但他眼前具象化的死亡堆得比Xudar星上最高的山峰還高,放眼望去祂像個身披黑袍手執鐮刀的死神,仔細看又能從祂身上看到無數的眼睛和無數張臉。在這可怖的化身之後還站著一道不起眼的身影,他身披長袍,手縛鎖鏈,鎖鏈儘頭是一本攤開的銀白色書籍。

羅馬·如難以理解他看到的一切。他腦海中閃過數不儘的畫麵,有他自己,嘲笑生命、嘲笑命運的自己;也有他的刀下亡魂,哭的、絕望的、認命的無辜者們。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在上升,身體卻在下沉,有種強烈的痛苦在心臟處翻騰。他腳下的星球仿佛分裂成了兩個,巨大的行星環交織成莫比烏斯環,遠處的恒星沸騰、然後冷卻,宇宙在沉寂。(ggdwx)•(net)

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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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什麼在這停留?

正在茫然間,有個穿著哥特式洋裙、黑發白膚的女人向他緩緩走來。她臉上帶著堪稱溫和的微笑,在黑暗的、沒有空氣的宇宙中如履平地。

“是時候了。”

她半蹲下來,很輕柔地對不知何時平躺下來的羅馬·如說道。

羅馬·如的耳朵裡充斥著各種各樣的雜音,但這句話仍然清晰地傳到了他的大腦中。他驚異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才漸漸有了明悟:她是來帶他走的。

當然,當然,他們此前並不認識。

但她還是會帶他走。

她會公平地帶走任何人,直到時間走到儘頭,每一個生命都閉上眼睛以後,她會關上宇宙的門,在上麵落鎖。

——她是‘死亡’。

厄裡亞施加的恐懼太過強烈,為了能擺脫痛苦,羅馬·如的靈魂不知不覺地站起來,惶恐又迷惑地抓住‘死亡’伸來的手臂。臨行前他又忍不住回過頭,看見他在人間的身體被拋在了宇宙中,變成最尋常不過的太空垃圾,向最冰冷的墳墓深處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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