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人座的suv車廂裡靜悄悄的,半晌沒人打破沉默。

車庫外的陽光灑進前窗,白曉芬眼角的皺紋都被照得格外深刻,她靠在副駕,滿心無力地用手撐住額頭:“每次和你共事,我都能多老十歲,真搞不懂你究竟想乾什麼。”

“得了吧你,咱仨年紀加一起都150歲高齡了,再老能老哪去。”吳凱嵐擰開隨身攜帶的保溫杯,喝了口茶,接著調整座椅的麵向,正對獨自坐在最後排的夏星燃。

他有一雙倒三角眼,認真端詳旁人時最顯犀利。

“眼神真像啊,”吳凱嵐看著夏星燃感慨道,“做事風格也跟沈秋遲一模一樣。”

沈秋遲。

夏星燃很快意識到,這是試鏡角色的名字。

廖長青笑著應和:“你是說他追下樓的拚勁兒嗎?挺不計後果的,確實有點那個味道。”

白曉芬哼了一聲:“我們挑的是演員,會不會演才是最重要的!光憑路上的這點時間能看出什麼?車裡的空間也不夠展示啊,老吳你太想當然了!”

在攝製組裡,導演追求藝術創作,監製看重現實運作,雙方各執己見,也相互製衡,哪怕吳凱嵐和白曉芬合作多年,也免不得會產生分歧。

每每這時,廖長青都會笑容滿麵地從中調解:“好了好了,曉芬,你的顧慮我們都懂,老吳呢,也是為了拍攝效果考慮,心是跟你往一處使的。”

他說話不緊不慢的,包裹的笑意如一捧溫水,春風化雨般稀釋掉了空氣裡的火藥味。

“既然人已經被叫上車了,路上這段時間閒著也是閒著,倒不如瞧瞧老吳眼光如何,說不定小夏真是株好苗子呢。”廖長青連帶著對夏星燃也用了昵稱,寥寥數語就將氣氛緩和過來。

話說到這份上,又不能把人扔高架橋上,白曉芬偏臉望出窗外,不得不妥協:“隨你們便吧!我反正保留意見。”

吳凱嵐皺巴著臉指指她,又衝夏星燃搖了搖另一隻手,意思是她說話不中聽,讓夏星燃彆理她。

夏星燃看懂手勢,彎起了眼:“謝謝老師們願意給我機會。”

“還是感謝你的腿足夠長吧,跑得還真夠快的。”廖長青玩笑道。

車廂空間受限,可供挑選的試題屈指可數。

簡單商討過後,吳凱嵐向夏星燃說明了要求:“一對姐弟,你飾演弟弟的角色。因為你在外麵摔傷了腿,姐姐狠狠罵了你幾句,你不服氣,也同她吵,吵完架後,姐姐上樓,你獨自留在客廳。這是前提,明白了嗎?”

夏星燃了然:“隻演吵架之後的表現。”

“如果你願意,可以自由加幾句台詞。”吳凱嵐想了想,又改口說,“最少加兩句吧,讓我聽聽你的情緒發音。”

“沒問題。”夏星燃應得爽快。

吳凱嵐:“給你三十秒準備時間,這裡的所有東西都可以當作道具使用。現在計時開始。”

準備時間如此之短,考驗心態,更考驗臨場發揮。

吳凱嵐話音落下的下一秒,夏星燃利落掀開後排座椅間的扶手,弓身在吳凱嵐腳邊的超市購物袋裡翻找起來。

那是司機備在車上的,裝著幾瓶礦泉水和幾個果盒,夏星燃從中揀了個蘋果,擺在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

他低垂著頭,像在沉吟,手上的動作也跟著放慢。

吳凱嵐正想提醒他注意時間,夏星燃猝不及防一抬臉,眉眼間不可置信地鮮活怒色晃得吳凱嵐心頭咯噔了一下。

“什麼叫我挑的事!你問過我原因嗎就往我頭上扣屎盆子!”夏星燃稍稍撇開右腿,死死擰著眉,明明眼神和語調都冒了火,上唇和嘴角卻克製不住地朝下微壓,一副心裡委屈還打死不肯表露出來的倔犟樣子。

說完他頓了兩秒呼吸,左邊的眉梢單獨往上吊高了一點,上身也跟著向左旋動,好似姐姐從他側旁繞了過去,一邊上樓還一邊說了什麼讓他更惱火的話。

“是!我倒不如直接把腿摔斷得了!省的以後再去管你那堆破事!”夏星燃說著還想撐身起來漲漲氣勢,站到一半,右胯骨連著右膝蓋抖出個完整的s線,整個人又直直愣愣地坐了回去,導致最後說的“破事”都拐了個小彎,全靠他死咬著牙把音調硬扯回來。

廖長青先沒忍住,悶悶低笑了兩聲。

其實演到這裡,夏星燃的表情細節已經可圈可點了,但他並沒有就此結束。

盛著慍色的眼底倏然閃過半絲羞窘,顯然是自己發顫的尾音被姐姐聽去,還被牙尖嘴利地奚落了一通。

“我不管你你也少管我!在你樓上待一輩子吧!!”剛才還疼得要死不活、全靠嘴硬強行撐著的人,這會兒直接化身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渾身炸毛地憤怒輸出。

他甚至順手抄來旁邊的蘋果,趴在椅背作勢要往樓上拋砸。

蘋果即將脫手的瞬間,他又驀然扣緊指尖,出人意料地把胳膊拐了回來。

廖長青難得斂了幾分笑意,眼底浮出興味。他留意到吳凱嵐在用手掌摩挲著膝蓋,這是老搭檔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

他好像知道吳凱嵐為什麼會邀請一個小群演來參加試鏡了。

隻見夏星燃氣呼呼地轉回身,眉眼雖還擰巴著,喉間卻後怕似的輕微一滾,原本緊繃成弓的肩背也不易察覺地內收了一點。

他眼瞼朝下耷斂,目光緊緊鎖住那顆沒扔出去的蘋果,末了深吸一口氣,滿臉不服氣地張嘴使勁咬了下去,泄憤般倒進座椅,臂彎枕在頭下,閉眼大口嚼了起來。

嚼的時候,右腿還小心翼翼地刻意翹著,分明是剛才疼得狠了,記了教訓,不敢再拿傷腿較勁。

這下吳凱嵐也笑出聲了。

“以上是我表演的全部內容,謝謝老師。”夏星燃禮貌道完結束語,再坐起身,神態已經恢複如常,隻有眼睛仍是亮的,在陰影裡也透著光。

“剩下的蘋果也吃完吧,得虧是免洗的,不然吃壞肚子可怎麼得了。”廖長青樂嗬道。

夏星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吳導一說可以用道具,我想著不用虧了,就挑了一個好發揮的。”

蘋果是“黃太平”的品種,隻有小孩拳頭大小,他三兩口就把剩下的吃了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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