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彆人在對他說話。

這個“彆人”又是誰呢?

夏星燃摁完發送鍵,將手機平放在試卷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扣敲桌麵。

與他對話過的人聲在腦海中輪播更迭,他依稀捕捉到一截音尾,又一時牽不出聲音的源頭。微信"叮當"一響,拉回夏星燃的注意力。

薑嫻:[^-^]

還是那個百用不厭的笑臉。

夏星燃不由自主地跟著輕笑:“這樣看著,好像也沒有那麼有年代感了。”

對方發的次數太多,愣是讓他看順眼了。

笑臉之後,緊跟著一個問句。

薑嫻:[你的意思是,微信上的我,不像你印象中的薑嫻?]薑嫻隔著微信問他,自己是不是不像生活中的薑嫻。

搭配上對話氣泡旁邊的職業照頭像,夏星燃越看越感覺滑稽。

他再次沒忍住笑了笑,實話實說道:[有時是有一點兒這種感覺。]

稍微調整了下坐姿,夏星燃接著解釋:[生活裡的你,雖然也很溫柔親切,不過大多維持在正常的社交範疇裡。]

哪怕是玩笑話,也秉持著不越界、不過分熱絡的態度。夏星燃:[微信上的你,感覺和我的距離更近。]

他歪頭琢磨該怎麼形容,圓珠筆的筆頭在他下巴掀來壓去,彈簧嘎達嘎達地響了五六聲,終於找到了最合適的說法。

夏星燃:[就像一位對我比較熟悉的長輩,既關注我的工作,又很關心我的生活。]

而且奇妙的是,無論關注也好、關心也罷,全止步在最恰當的程度,完全不會引人不適,反倒覺著胸腔裡頭暖融融的。

思及此,夏星燃又作補充強調:[還是那種,給人感覺特彆可靠的長輩。]

薑嫻沒有中途打斷,確定他已經全部發完了才回:[能得到你的這番評價,我感到榮幸。]對方全然不在乎被誤解成了“人格分裂”,甚至還疑似愉悅地發了個小熊比心。薑嫻:[如果當真認為我不像薑嫻本人,不妨單純把我當作你口中的“長輩”看吧。]薑嫻:[比起溫柔親切,可靠的分量似乎更重一些。]

同樣是評價性的詞,居然能排出孰輕孰重來。

夏星燃的嘴角就沒墜下去過,他將“可靠”小聲念叨了一遍,指尖敲點:[不知道是不是你經常在陸先生身邊工作的緣故,你們倆給我的感覺都挺靠得住的。]

他到現在都沒想通,為什麼翻牆撞見男人的第一麵,對方的眼神會透著恍若舊相識的熟悉感。以至於莫名其妙的,他每每和男人對視,都覺得對方尤為誠篤可信。

薑嫻被勾起了興致:[在你看來,陸先生也是可靠的人嗎?]

夏星燃毫不猶豫:[那當然啦!]

他順嘴開了句玩笑:[就他那身價,隨便一出手就是幾億十幾億的,能不可靠嘛。]

薑嫻似乎被他逗開心了,回複兩個字:[哈哈。]

夏星燃眨眨眼睛,忽然想到什麼:[姐姐你可千萬彆告訴陸先生我這麼說他啊,要提就多提我們劇組對他的感激,感謝鈔能力爆表的陸先生,讓我們擁有如此豪華的休息間。]

他左手豎拇指搭在桌邊,右手拍照片發送過去。

夏星燃:[以及這麼舒服的座椅,要不是陸先生大發善心,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外麵的科技已經發展成這樣了。]

他一串彩虹屁拍過去,惹得對方更開心了。薑嫻:[/捂嘴笑]

笑完不忘向夏星燃擔保:[好,我一定不會告訴他的。]夏星燃忙回一個表情包。

小熊雙手合十,虔誠趴地,“撲通”行了個大禮。薑嫻:[^-^看來配備的休息艙很合你的心意。]不然也會特意拍張照片了。

夏星燃把自己的大拇指單獨截出來,充當自製表情包用:[相當完美。]

他前麵拍的彩虹屁不全是誇張,休息艙的桌椅確實是他讀書多年用過最舒服的一套。

而機艙主推的睡眠模式更不遜色,在片場的每一段碎片化小憩都被拉滿了舒適條。午後的精神狀態好了,骨頭也不酸了,夏星燃的拍戲狀態明顯提升了一大截。

“我真服了,你那外掛還有版本升級服務啊?”趙意之前就稱夏星燃入戲像開掛,最近接連拍了幾天對手戲,他看夏星燃的眼神越來越像看核彈了。

夏星燃在自己的劇本上多添幾道標記,假裝靦腆地斂目低頭:“對不起,數據信號出現波動,終端聽不懂您在說什麼。"

趙意卡住他後脖子往下摁:“什麼狗屁人工智能,我這就幫你把它銷毀。”

"都說了不許在小孩麵前爆粗口!"範會靈抄過夏星燃手裡的劇本,“啪”地拍開趙意胳膊。

趙意反手奪了劇本,重新塞給夏星燃:“都說了不許影響小孩看本,你當姐姐的怎麼還動手搶上了。"

夏星燃哭笑不得:“你好意思說,到底誰先動的手?”

趙意嘿嘿樂了,看起他剛畫的標記:“這段戲我不是陪你對過了嗎?怎麼又研究上了?”

夏星燃捏著筆杆,筆尖對準場次的47編數,笑:“擔心正式拍起來會拖後腿,所以想再熟悉熟悉。"

"你?拖後腿?"趙意說著抬起右手,看向範會靈,“我突然覺得手癢,還想摁他腦袋。""彆光說不做,趕緊摁!"範會靈也學他的語氣,惡狠狠地要咬後槽牙。夏星燃同他們小打小鬨了一陣子,下午開拍前,還是尋空把詞多過了兩遍。

各組還在協商著如何微調,夏星燃已經提前走到場中央,沿著腳下的地貼熟悉稍後的走位。他心裡正琢磨著某處動作還能改得更貼合些,驀地察覺身後有人頻頻斜眼朝自己瞪。

夏星燃直接側目,迎上那道不甚友善的視線,笑容天真:“怎麼了前輩?是想和我一塊兒對戲嗎?"

杜晟宇驟然和他對上眼,麵色頓時有些不自然:"你當誰跟你一樣,臨拍戲了才下功夫。"

夏星燃被懟了也不惱,仍挑著眼尾笑:“既然知道馬上就要開始拍攝了,前輩還是少被私人情緒推著走的好。"

杜晟宇聞言,眉心下意識地有所鬆動。

“在這場戲裡,你是暗戀我姐姐的舊同窗,和我也算半個老相識。如果你這會兒瞧著我實在心煩,建議彆把眼神放我身上。"夏星燃繼續練自己的定點,並不看他,"不如多念幾遍自己的台詞,找準語氣,省的待會兒分不清戲裡戲外了。"

杜晟宇不是不懂這個道理,隻是心裡麵窩著事,一時壓製不住。

尤其以薑嫻為首的幾人,眼下正踮腳擠在外圍,等著看他熱鬨,這讓杜晟宇更難忽視旁邊的夏星燃,總不受控住地瞟過去。

"……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要論私人情緒,我不信你藏著憋著的有我少。"杜晟宇緊緊攥了攥拳心,板著臉道。

他心裡想得透徹是一碼事,嘴上承不承認是另一碼事。

夏星燃對他的話滿不在乎,嗬的笑了:“什麼藏不藏憋不憋的,演員基本的情緒管理罷了。前輩不想和我對戲的話,我也就不強求了。"

說完,竟跟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回到最初的地貼,又低聲念詞兒順了一遍。

明明對方沒用任何刺耳的字眼,臉上也不顯絲毫輕蔑的表情,杜晟宇卻覺得胸口愈加悒悶。

——這分明是不想刺激到他,免得延誤拍攝進度。

杜晟宇錯開眼,用力咽了口唾沫,也將那堵悶氣咽進肚子裡。

越是清楚夏星燃的意圖,他越是感覺自己被看癟了。兩人幾番對話下來,隻顯得自己拎不清輕重,有失演員德養。

“……給我等著瞧。”杜晟宇將聲音拘在牙縫裡,又把爛熟於心的台詞表現反複重溫,決心要在鏡頭前蓋過夏星燃一頭。

各組協調完畢,喇叭裡傳來各就各位的催促。隨著導演一聲令下,漆黑鋥亮的私家老爺車啟動引擎,從攘來熙往的長街穿行而過。

在即將駛經街邊的長衫青年的前幾秒,隻聽車內響起清越的嗓音:"開慢點兒,往右邊靠靠。"

那聲音受空間隔斷的影響,隱隱有些低悶,但仍擋不住音色悅耳,一聽便是未經世俗苦楚的貴門少爺。

價值不菲的車駕減速慢行,不僅惹得臨近的行人豔羨回首,也讓提著書箱的長衫青年緩下了腳步。

@

長衫儒雅,書不離手,這人正是由杜晟宇飾演的沈初夏的同窗。

杜晟宇從剛開拍的第一秒就憋著股勁兒,他揣摩著人物行走時的心理活動,即便正臉沒被鏡頭捕捉,也依舊端出符合情景的表情。

說什麼都要讓姓夏的見識到兩人演技的差距。

車輛靠近,杜晟宇順勢扭頭。

一塵不染的車窗玻璃倒映著神態完美無瑕的臉。——隻要車窗開始降下,眼神的疑惑便跟著消減。杜晟宇給自己暗暗讀秒,做好準備。

後座的車窗果然啟開一條長縫。

他的表情剛要變動,預料之中、而又出其不意的,一隻指根勻稱淨皙的手搭上框緣,隨即湊來一張眉目明媚的臉:“巧啊秀榮兄,你今兒又要去哪家書館淘寶貝呢?”

腔調閒散,尾聲又拖著幾分世家子弟貫有的高揚。更絕的是那張臉。

杜晟宇呼吸不由紊亂了一瞬。

那分明是屬於夏星燃的五官,眉飛唇挑間,偏偏看不出一點兒關於夏星燃的痕跡,有的隻是沈秋

遲對自己的招呼調侃。

不待杜晟宇意識到其它,遠處的吳凱嵐已經抄起喇叭叫了停。

“接戲啊!!!”

可能是拍了一天身心疲頓,也可能是對一上來就打愣的NG情況感到愕異,喇叭裡的喊聲多少夾了點火。

"剛才狀態不是挺好的嗎!小夏說完了蔣秀榮乾什麼不接住!你的詞呢?!"

稱夏星燃為“小夏”,稱自己為劇中的角色名。

儘管這在劇組十分常見,很多男女主在片場都有類似的經曆,但一想到和自己形成對照的人是夏星燃,杜晟宇心裡無端生出些酸澀。

他矗在原地,慢半拍地鞠躬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莫名其妙有點走神……真是對不起!"

不是莫名其妙。

@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杜晟宇彎腰盯著地麵,眼底泛出一絲驚慌。

他自己知道是什麼原因。

杜晟宇慢慢直起身,目光沿著車門,一寸寸地朝上爬,直到望見悠遊坐在車裡的大男孩,才定住了自己的視線。

拍攝中斷,那張絕俗奪目的臉又恢複了平常的神色。

夏星燃倚在車內軟座的靠背,手肘閒閒抵著窗框,同樣滿身的純冽少年氣,卻不見如方才那般驕矜顯貴的作態。

就像羽翼聯然的雲間鸞與血統純貴的金絲鳥的區彆,外顯模樣相差無幾,給人的感受迥然不同。

杜晟宇之所以當場愣住,恰恰是因為自己做好了直麵夏星燃的萬全準備,結果車窗一開,見到的是那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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