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謙帶著眾人,在舟山暫時住了下來。

為了安全起見,他特意找了一處遠島,地處偏僻,音訊近乎斷絕。

好在島上雖無人煙,卻還留有許久之前的港口和房屋,頗俱規模,不必從頭開荒當野人。

於謙拾掇了一下屋中舊物,竟發現了一些記錄:“建炎三年,天子為避金兵,專走海路,避難於此。”

於謙:“……”

天幕上的觀眾們:“……”

建炎二年,天子不就是趙構?

好丟人!

【成化大帝朱見深】:想不到這個趙老九,除了慫,陰險,沒骨氣,居然還很能跑!

【宋武帝劉裕】:一直跑到舟山可還行。

【漢光武帝劉秀】:純純喪家之犬屬於是。

【唐太宗李世民】:這份逃跑功力,即便比起駕驢車日行千裡的趙二,也是不遑多讓。

【唐肅宗李亨】:太宗爺爺說得對哇!

【宋高宗趙構】:放肆!

【宋高宗趙構】:爾等鼠輩純屬汙蔑,休要胡言!

【宋高宗趙構】:朕這哪裡是逃跑,朕這是戰略性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景泰皇帝朱祁鈺】:趙二:你的借口很好,下一刻就是朕的了。

【漢昭帝劉弗陵】:哈哈哈哈哈。

【周世宗柴榮】:哈哈哈哈哈。

【宋太宗趙光義】:???

【宋高宗趙構】:!!!朱祁鈺你找死!!!

於謙繼續收拾房間,把它清理成能住人的樣子。

期間,喜獲一大筆意外之財,發現了無數趙構當年遺落的宮廷奇珍,堆積成山。

這些金玉並沒有被時光腐朽,反而萬分耀眼。

裡麵甚至還有一枚帝王印璽,在倉皇的逃命中,被狠狠摔在地上,連撿都顧不上。

於謙:好家夥。

可以看出,完顏構的逃跑之心是真的很迫切了。

他覺得這印璽鑲金綴玉,還怪好看的,於是收進袖中,準備拿走當個紀念品。

張千載大驚:“這帝王璽可不興拿啊!你想乾什麼?”

於謙語氣清淡:“帶回去送人。”

這有金又有玉的,豈不是很適合送給陛下?

朱祁鈺:!

奇怪的收藏增加了。

張千載一臉慘不忍睹,“你、你”了半天,深覺於謙是個大逆不道的狂徒。

他帶了一些人手,以及物資若乾,忙忙碌碌一陣,便在島上安頓下來。

於謙每天都來找先生學棋。

由於先前的藥效使然,文天祥一直在休息靜養。

他接手了鄧剡的工作,開始著手整理數百卷的宋末史料,撰寫成文。

於謙坐在他對麵,一如既往地……苦逼寫作業。

深秋之後,海風日轉一日地轉為蒼茫肅殺,天地一

凍,萬木蕭然。

在搖曳的燈火中,於謙看著先生提筆寫下一行行浸滿了血淚的文字,神色蒼白靜默,眉睫岑寂,如同凝結了一整片冰海的涼意。

讓他幾乎有種錯覺,自己仿佛見到了一隻傷重墜落塵泥的孤鶴,本性高潔,不入紅塵。

須得百般照料,用心看顧,才不致讓他和這昏濁人間互相對峙,世我兩傷。

初冬,第一縷新雪落下的時候,於謙興衝衝地告訴先生:“快看,梅花開了!”

他折了一大捧寒梅,抱在懷中,滿院都浮動著隱約的暗香。

先生正坐在窗前寫字,眉目映著窗外的皎潔雪色,清影寂寥。

他今天寫的是翰林學士劉鼎孫的列傳。

於謙記得這個人,在《宋史》中隻有一行字。

說他在崖山戰敗時,“驅家屬並輜重沉海,不死,為元兵所執,得脫後複蹈海死。”

陸秀夫的手記中卻至少記了他百八十條的故事。

他說劉鼎孫,極心靈手巧,能以簡單的雜草編織出萬物,經常隨手扯出一個草編小蜻蜓,來哄崖山上的小朋友。

他也擅長吹葉子,曲調嫋嫋,音色皆清麗動聽。

會一點畫作,尤其是山水畫,海上飄零一路,追憶了許多江南故園的風景,在沉船時俱焚。

於謙一行行看過去,便從字裡行間,看到了一個風骨卓絕、多才多藝,又不失生活之趣、十分熱愛生命的形象。

他不覺歎息了一聲。

崖山十萬軍民當中的任何一個,宋元經年戰爭中死去的任何一個,在戰死之前,也都曾抵達這人間雁過留痕。

文天祥落下最後一筆,回眸微笑道:“廷益來啦。”

於謙選了一枝最為明豔的紅梅,放在先生掌心。

“先生的手好涼”,他擔憂地握了握對方冰涼的指尖,一轉身,準備去關窗。

文天祥製止了他:“我想看一看雪。”

於謙一怔。

文天祥晾乾了紙上的墨痕,輕聲說:“大雪一落,天地俱淨,茫茫若一色,就仿佛那些血與火,淒愴的慘劇,都未曾發生過……好像來年還可以盼一場豐年。”

於謙靈機一動:“先生不如去海邊看雪。”

於是片刻之後,他就帶著今日的作業,和先生一道坐在了海邊礁石上。

文天祥看著落雪的海麵,神色中的深重憂思漸漸被風吹散,彎起眉眼微笑:“此處風光清絕,不似人間。”

於謙:!驕傲。

今天也有努力維護先生的好心情呢。

天幕上:

【南唐後主李煜】:於謙的思想覺悟還是不夠。

【南唐後主李煜】:如此美人美景,焉能隻盯著看,不寫首詩記錄下來?

【明宣宗朱瞻基】:你就不要為難於卿了。

【明宣宗朱瞻基】:朕真怕他對著文山先生,寫出又一個版本的《石灰吟》。

【漢光

武帝劉秀】:於謙,

你彆忙著看海,

先生讓你寫的作業,都做了嗎?

【秦昭襄王嬴稷】:沒做也不要緊,反正來日方長。

【秦昭襄王嬴稷】:等於謙學完了下棋,文天祥還要教他策論時政、縱橫兵法、琴詩書畫、星象算術、堪輿命理、博綜諸藝。

【北齊神武帝高歡】:笑死,根本學不完。

【宋孝宗趙瑗】:太慘了,太慘了!

於謙:“……”

他決心證明一下自己,當即在礁石上鋪開了棋盤:“先生,來吧。”

文天祥捏著棋子遲疑,似乎在思考到底該讓他多少子,才不至於把孩子打擊傻了。

他一邊落子,一邊隨口吟道:“……因風隨作雪,有雨便成泥。過眼驚新夢,傷心憶舊題。江雲愁萬疊,遺恨鷓鴣啼。”

於謙:“……”

等一下,現在不是下棋嗎,為什麼還有詠雪詩這個考察項目啊。

他沉默了一會,試探道:“同雲蔽天風怒號,飛來雪片如鵝毛?”

哦豁。

同樣是詠雪,先生想出來的就是清詞麗句,一派氣韻生動,引人入勝。

他想出來的,就是大雪鵝毛。

這對比太慘烈了!

天幕前的觀眾看了,紛紛歎息不已:

【南唐後主李煜】:於謙不擅長下棋和寫詩,朕不擅長打仗,我們都有美好的未來。

【漢景帝劉啟】:不會下棋咋了,可以直接掀棋盤啊!

【魏文帝曹丕】:這世上果然沒有真正完美的人。

【魏文帝曹丕】:信然也。

【宋英宗趙曙】:非也非也,文天祥就是完美的。

【漢武帝劉徹】:論人格操守,於謙和文天祥不相上下;論文藝造詣,於謙比起來確實略有欠缺。

【清高宗弘曆】:於謙,你應該向朕學習。

【清高宗弘曆】:質量不夠,數量來湊,做一個高產詩人。

【梁簡文帝蕭綱】:有多高產?

【清高宗弘曆】:朕已經寫了快四萬首。

【清高宗弘曆】:給大家分享一下朕的詠雪詩。

【清高宗弘曆】:一片一片又一片,兩片二片四五片。六片七片□□片,飛入蘆花都不見。

【唐太宗李世民】:???

【南唐後主李煜】:???

【魏文帝曹丕】:???

【漢武帝劉徹】:這是什麼奇幻風格,後世的詩歌品味朕不懂。

【宋仁宗趙禎】:@於謙,快來謝謝清高宗幫你找回自信。

於謙:“……”

果然,凡事最怕對比。

比起“一片一片又一片”,他這大雪鵝毛詩,看起來也沒那麼寒磣了。

【崇禎皇帝朱由檢】:這個,客觀來說,於謙的詩詞造詣水平還是相當高的,風格俊爽,直抒胸臆。

【崇禎皇帝朱由檢】:於謙《

嶽忠武王祠》:如何一彆朱仙鎮,不見將軍奏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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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皇帝朱由檢】:《遣懷》:出處每懷心耿耿,是非誰較論悠悠。

【唐太宗李世民】:這明明寫的很好啊,放在大唐也屬於上上之作,怎麼一到詠雪,就變成大雪鵝毛了。

【魏武帝曹丕】:大雪鵝毛這個梗,將會在諸天萬朝永遠地流傳下去,名聲堪比之前的《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

【陳文帝陳蒨】:那還是白行簡更出名。

【陳文帝陳蒨】:朕哪怕等死後到地下,都不會忘了他這個震撼心魂的驚世巨作。

【宋太/祖趙匡胤】:不可能再有後來人超過白行簡的,大雪鵝毛也不行。

【宋孝宗趙瑗】:於謙:好了,可以了,不要再提大雪鵝毛了!

【北齊神武帝高歡】:白行簡那篇文,具有極高的實戰參考價值。

【蜀後主劉禪】:什麼實戰價值?

【蜀後主劉禪】:你嘮嗑這個,朕可就不困了啊。

【北周文帝宇文泰】:不愧是小曹操,一開口就知道有沒有。

【魏武帝曹操】:???

【魏武帝曹操】:小曹操是誰,誰是小曹操?

【北周文帝宇文泰】:給魏武帝你介紹一下,@北齊神武帝高歡,原名賀六渾,人稱「小曹操」,跟你一樣有些感情取向上的特殊癖好。

【北齊神武帝高歡】:黑獺小賊!孤看你是想死!

【教主道君皇帝趙佶】:白行簡那個位麵的人,什麼時候參與挑戰?朕等待著白行簡上來分享創作靈感。

【永曆皇帝朱由榔】:嗬嗬,你是在好奇創作靈感嗎?你分明是想從中借鑒!

【教主道君皇帝趙佶】:借鑒又怎麼了。

【教主道君皇帝趙佶】:白行簡在這個領域,可以稱得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武周聖神皇帝武曌】:看看朕的詠雪。

【武周聖神皇帝武曌】:二山十洞光玄籙,玉嶠金巒鎮紫微。均露均霜標勝壤,交風交雨列皇畿。

【魏文帝曹丕】:不錯不錯,很大氣,很有帝王風範。

【陳文帝陳蒨】:朕覺得挺好,反正比「大雪鵝毛」好,比起清高宗更是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清高宗弘曆】:???

【梁簡文帝蕭綱】:朕也來詠雪。

【梁簡文帝蕭綱】:鹽飛亂蝶舞,花落飄粉奩。

【周世宗柴榮】:好生無情!

【宋孝宗趙瑗】:蕭綱寫得還不錯,和上麵武曌陛下寫的那句可以互相比一比。

【魏武帝曹操】:梁簡文過於秀氣了,還是武周聖神皇帝那篇更恢弘。

【清高宗弘曆】:?蕭綱這個句子,也就一般般吧。

【南唐後主李煜】:人家那是回文的,你把這句詩倒過來試試。

() 【清高宗弘曆】:……絕了。

【魏孝文帝元宏】:蕭綱斷崖式吊打清高宗,將其碾壓得體無完膚!

【梁簡文帝蕭綱】:謝謝。

南梁,簡文位麵。

梁朝曆經侯景之亂,早已分崩離析。

就連當今的帝王,也被幽囚在深宮之中,外人不能一見。

簡文帝蕭綱倚在昏暗的綺窗前,長發披散,素衣如雪,望著天幕上的誇讚,極輕地彎起了唇角。

一抹蒼白孤冷的微笑,猶如清夜斷弦、涼歌照水一般,在他麵上浮過。

如星火般照亮了整個幽黑的室內,卻又稍縱即逝。

他早已平靜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這個風姿獨絕、溫柔纖皙的帝王,即將在亙古的囚/禁中走向死亡。

在幽/禁中,身邊沒有筆墨,他便咬破指尖,在屏風上寫詩。

那些詩,後來儘數被叛賊付之一炬,隻有極少數,被人強行背下,得以保存了下來,流傳後世。

天幕上:

【教主太上皇帝趙佶】:現在於謙還隻是下棋,不喜歡可以直接忽略。

【教主太上皇帝趙佶】:要是於謙等一下學琴,也不擅長,豈不是大家成天都要聽他魔音灌耳?

【漢光武帝劉秀】:無所謂。

【漢光武帝劉秀】:反正於謙那裡過一年,本位麵才過一天,忍忍也就過去了。

於謙:???

他沒有那麼菜的好伐!

彆人也就算了,這個昏德公有何資格嘲笑他!

海風拂麵而過,於謙轉頭看向文天祥:“先生,我想學琴。”

先生看起來並不意外,從容道:“首先,我們需要斫木做一張琴。”

於謙欣然同意。

他在後世見過先生所製的蕉雨琴,銘刻琴詩若乾。

先生的好友,前南宋宮廷琴師汪元量,如今被擄到元朝大都,成了忽必烈的禦用琴師。

他曾數次來獄中看望先生,彼此彈琴寫詩相和。

除了古琴,先生自然也是象棋大師,善作閉目心棋,組建了“江西弈派”。

他後來還見過先生留下的象棋遺局《玉帛金鼎》,還有書法手跡《木雞集序卷》,丹青若乾,都收藏在紫禁城中。

真.十項全能。

於謙忍不住感歎:“先生,你怎麼好像什麼都會啊。”

文天祥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紮心的話:“為師也想知道,你怎麼好像什麼都不會。”

於謙:“……”

他隻能默默捂臉。

仔細一盤算,宋朝好像確實出了很多全才。

除了先生,還有範仲淹、辛棄疾、陸遊。

如果單論文藝方麵的全才,甚至更多,什麼蘇軾、米芾、薑夔之類的。

相比之下,大明就......

“先生千萬彆因此對大明產生什麼偏見”,他語氣微

弱地說,

“我隻能代表大明士人的文化底線,

其他人不是都像我一樣的。”

天幕前的觀眾:“……”

同樣在這些方麵平平無奇的大明一眾高官首輔:“……”

太過分了!

我們要舉報於謙人身攻擊!

這個時候,隻有正德年間的王守仁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無他。

隻因陽明先生,乃是一位文武雙全、二教九流、天下萬道無所不通的天才,屬於能跟文天祥掰一掰腕子的程度。

月餘以後,琴終於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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