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憬燒迷糊了,呼吸間都是熱氣,麵上一片酡紅般的粉暈,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隻雛鳥似的抓著手中衣袖不鬆手。

寧輕鴻探著他額上溫度,指尖剛摸上去,就被天子用柔軟的臉肉蹭了蹭。

寧輕鴻動作微頓,又聽見蹭著他指腹的少年唇齒不清地小聲喊:“……冰……熱……”

他的手是冰涼的。

烏憬依偎過去,就好似荒漠裡口渴的瀕死者,忽然遇見了能救命的綠洲。

在潛意識裡,對方是不會傷害他的。

寧輕鴻語氣意味不明,“這會兒倒是會出聲了。”他抽了抽手,沒抽出來,反倒被烏憬模模糊糊地抱得更緊了。

分外黏人。

寧輕鴻似是很無奈,又問,“太醫怎麼還未到?”

拂塵瞧著一幕瞧得膽顫心驚,不曉得天子哪來的膽子,抱著千歲爺不肯撒手,顫顫地回,“老奴這就去瞧瞧。”

寧輕鴻眼眸輕合,“嗯。”

他閉目歇了沒多久,拂塵就把禦醫領過來了。

寧輕鴻聽見動靜,抬了抬眸,“張院判。”

張院判拱手深深行了個禮,“見過千歲。”

太醫院院判專為天子問診,現下皇帝形如虛設,他被提攜上來,成了院判後,平日在宮內便為九千歲看診。

是寧輕鴻的人。

方才聽聞九千歲急喚,張院判還以為是對方又發病了,急忙趕了過來,此時不敢四處張望,怕觸了千歲眉頭,可現在聽寧輕鴻音色平靜,又垂著頭,不解發問,“千歲現下有何不適?”

久久聽不到回應,而後,突然聽見千歲爺輕聲道,“烏烏,鬆手。”

因為放得太輕,不細聽有些模糊,隱約能聽出,是含笑的。

“手都被你捂熱了。

“小火爐。”

寧輕鴻想抽離開來,“……先起來,讓太醫瞧瞧?”

烏憬小臉都皺成一團了,意識尚不清醒,隻聽出嗓音夾雜著委屈,要哭不哭的,“……不,不走。”

張院判大著膽子抬頭覷了一眼,隱約瞧見千歲爺懷裡似乎抱著個什麼人。

少年身形瘦弱,背對著他,上半身蜷縮在千歲爺的膝上,寧輕鴻身上還著朝服,緋紅寬袖快蓋住天子的身體,有一下沒一下地安撫地拍著烏憬的後背。

右手則被人抱著,用臉肉埋進他的掌心裡。

寧輕鴻第一次被人粘著不放,耐心地哄,“好,烏烏乖。”隻是聽不出他語氣裡有多麼為少年的病著急,反而怪異地帶著笑。

又似頭疼,“罷了,就這麼瞧吧。”他道,“陛下發了熱,勞煩張大人過來瞧瞧。”

寧輕鴻將烏憬的一隻手臂抬起,有些用力,不讓人又重新縮起。

張院判恨不得自己是個瞎子,隻當什麼都沒瞧見,仔細探了脈,道,“陛下應是著了涼,臣開個藥方子,早晚按時喝,細心養著,半月後應會痊愈。”

“隻是這發熱……一時是降不下來了,這兩日得麻煩些,尤其是夜裡,莫要捂著,影響身子散熱,但也莫要著了涼。”

寧輕鴻,“是需要省心些。”他瞧著又往他懷裡埋的少年,吩咐,“送些流食過來,藥先煎著。”

拂塵應“是”,派人送張院判回去了,沒多久,一碗暖胃的小粥就送了過來。

因為烏憬生了病,這粥特地做的清淡了些,隻加了些許碎肉,沒有早膳的蟹肉粥瞧著漂亮好喝。

烏憬聞到香味,睜眼朦朧瞧了一下,癟癟嘴,“……不喝。”

不想喝粥。

烏憬躲著把臉埋進寧輕鴻的袖子裡,“嗚嗚”說,“討厭……喝粥。”

寧輕鴻按著眉心,“換。”

但不管換哪個粥膳,烏憬都嚷著不喝,鴕鳥似的埋進人懷裡。

寧輕鴻擰著眉,但看見烏憬依賴地抱著他的手時,又鬆懈開來,“罷了,盛碗肉湯來,在裡麵加些糯米飯。”

烏憬模糊地看了一眼,乖乖張嘴了。

總不能躺著吃飯,寧輕鴻將人抱起來,坐在他腿上,靠在他的臂彎裡,一口一口喂著人吃下。

而後便是煎好的藥。

光是聞到味道,烏憬就皺著鼻尖,故態複萌地往彆過臉,暈乎乎地合上眼,靠在寧輕鴻的肩上,不動了。

隔著層衣袖,都能感覺到他額上滾燙的溫度,快要將人燒壞般。

“可不能再傻了。”寧輕鴻輕歎口氣,喚了兩個人過來,把烏憬從他身上扯開。

烏憬要哭。

寧輕鴻冷下語氣,“不準哭。”

烏憬被嚇到,抽了抽鼻尖,迷蒙地聽見麵前看不清人影的人對他說,聲音像隔了層霧,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進他耳裡,“張嘴。”

他聽話地張開嘴,囫圇被塞進一口苦澀的藥汁。

“吞下去。”

烏憬便苦巴巴地跟著那道聲音咽了下去,一口又一口,他難受得不行,當真是在鬼門關麵前徘徊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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