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輕鴻推開殿門。

寢殿外候了一個半時辰的宮人們紛紛跪下來行禮,拂塵小心地覷著千歲爺的麵色與被主子牽著,

走在後頭的陛下。

少年天子一雙眼都哭腫了,

現下雖然堪堪停下,但鼻尖跟眼尾都是暈紅的,一眼就讓人瞧出來哭得不輕。

拂塵暗暗咋舌,不知裡頭到底發生了何事,但想到千歲爺病時的模樣,又覺著陛下隻是哭一遭,這罰得也算輕了。

他又聽千歲爺慢條斯理地開口。

寧輕鴻有條不紊地吩咐,“去將寢殿收拾乾淨,備齊午膳,讓禦膳房做些正常的吃食上來。”他似是回頭看了一眼烏憬,再道,“再備些熱湯池子。”

又笑,“哭得渾身是汗。”

烏憬似有些不好意思,又低了低腦袋,抿著唇縫,不說話。

拂塵顯然沒多想,他注意到的是旁的事,又仔細瞧了瞧主子的神色,見千歲爺似噙著笑,才提著膽子問,“爺,您今日可還要用藥?”

寧輕鴻麵不改色,“不用。”

這是……好了?

拂塵神色閃過一抹驚異,明明千歲爺今晨醒時,心緒才開始變得差勁,怎麼這才過了半日,進了一趟寢殿,再出來,便恢複如常了?

先前便是最短都要兩三日之久,千歲爺在短短半日情緒變化如此之大,當真不是又加重了?

拂塵憂心再問,“可要再請禦醫來為千歲爺問診?”

寧輕鴻不疾不徐地朝浴池走去,道,“診也診不出個緣由。”

拂塵提心吊膽地抹著額上的汗,勸著,“瞧瞧身子也是好的。”

寧輕鴻微歎,“罷了。”

便是默許了。

拂塵回身,低聲讓宮人去請禦醫過來,安排在膳後,再回頭,便見主子抬了抬指尖,作了個手勢。

烏憬低著頭走路,絲毫察覺不到就在剛剛,他身後跟著的一眾宮人都無聲退在了遠處,離著個十多米的距離,跟在後頭。

隻剩下他跟寧輕鴻二人在最前麵走在一起。

現下用午膳已經有些晚了,午後的陽光從側灑進廊道裡,烏憬有些無聊,踩著寧輕鴻斜長的影子玩,偶爾還會吸吸鼻子,是哭太久的後遺症,呼吸有些不通暢。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前麵的人突然靜靜地開口,“烏烏?”

寧輕鴻淡淡笑著,側臉回身去看。

他身後的烏憬愣愣地抬起頭,朝前看去,沒料到對方突然停下,烏憬猝不及防,下意識閉上眼,毫無預兆地撞上了人。

寧輕鴻微歎一口氣,看著烏憬捂著腦袋重新抬起來,半俯下身去看人有沒有撞紅。

仔細察看一番,才道,“到了。”

烏憬怔怔地隨著寧輕鴻的視線看過去,是一道緊閉的殿門,隨著對方的動作被緩慢推開。

下一瞬,一股帶著濕意的熱氣就撲麵而來,他被帶著穿過一道一道大開的殿門與玉屏風,周遭快被從

頂垂落在地的紗簾給繞暈了。

先前烏憬沐浴都是宮人抬了裝著熱水的木桶到寢殿,

後來沒人敢這麼虧待他了,

也隻是帶他到專門沐浴的地方,木桶變成了較大的小池子。

這是他第一次來這。

地麵全鋪了暖玉,特地引熱水而來的浴池,被人工造成的一個溫泉池子,由重重殿門紗簾裝飾著,繞過最後一道玉屏風,才見到寧輕鴻口中說的“熱湯池子”到底是如何的巧奪天工。

一旁備好了天子要更換的衣裳,

也沒人不識相的宮人跟著前來。

烏憬呆呆地看著寧輕鴻鬆開他的手,到了一旁盛著溫水的銅盆前仔細地淨著手,垂著眉眼,每一根修長的手指都用帕子擦拭過去,連指縫都盈滿了圓潤的水珠。

他看著看著,腦海中又止不住回憶,連呼吸都忍不住開始發燙。

他當然知道寧輕鴻碰了什麼,

才為什麼要這麼仔細地洗手。

而後又見人換了一個銅盆,用熱帕子緩緩擦拭著麵,直到擦拭了兩三次,徹底乾淨了,才停下手。

其實……其實也已經很乾淨了,方才在外麵,也沒有人看的出來,烏憬咬了咬唇舌,眼瞼不停地顫著。

他已經……儘量都弄得很乾淨了。

烏憬這麼想著,又想自己的口水也是臟的,寧輕鴻當然要擦乾淨。

少年彆過臉,不敢再看。

又聽見寧輕鴻在叫他,“過來。”

烏憬暈乎乎地走過去,停在對方跟前,還沒反應過來,腰間係著血色玉玨編織而成的粗麻紅繩就被人搭上了手。

烏憬愣愣地低著頭看去,看寧輕鴻幫他解著那個兩指粗的紅麻繩,修長的手指先解下來一枚枚血色的玉髓,再解下來那條腰繩。

寧輕鴻將其搭在一旁的木盤上,又垂下眉眼,“抬頭。”

烏憬懵懂地仰起臉。

寧輕鴻給人解著領口的係帶。

少年天子身上穿著的白袍外衫滑落下來,烏憬慌慌張張地抬起垂著的手,才將將讓這外裳停在臂彎處,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讓衣裳的尾擺曳了地。

烏憬忍不住小聲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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