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就是這樣。”朱元璋雙手交合撐著下巴,運氣深沉道,“快幫我想個法子,我已經答應標兒,不想在標兒麵前丟臉。”

所有心腹都用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自家主公。

大家已經很忙了,能不能不要給大家增加工作負擔?

李善長揉了揉乾澀的眼睛,道:“主公,你不是很擅長將做不到的事推到朱元璋身上嗎?”

朱元璋歎氣:“總不能老這樣。以前標兒還小,可以敷衍。現在標兒長大了,我敷衍他,會丟失父親的威嚴。”

所有心腹的眼神更加難以言喻。

主公,你在標兒麵前有個屁的威嚴!

宋濂用袖子捂著嘴,表情猙獰地抑製住哈欠,有氣無力道:“主公,你可以先拖著,和標兒說,幫他掌掌眼。或許過一兩月,標兒就忘記了。”

朱元璋再次歎氣:“我本來也這麼想。但我又想啊,標兒長大了,身邊也該有自己的人了。現在他身邊的人都是我的人,都沒培養出一兩個心腹,做什麼都不方便。他若有些不想告訴我的事都沒法做,這樣不行啊。”

所有心腹已經不想給朱元璋眼神,非常想翻白眼了。

主公,你以後是皇帝啊!太子一切行為都在你掌握中,不是更好嗎?什麼叫太子可能有不想告訴你的事?你是說逼宮篡位嗎?

這個念頭很荒唐,但所有人腦海裡第一浮現的就是這個念頭。

而且以他們對朱元璋的了解,他們的主公說不準腦海裡想的也是這件事。

燕乾忍了忍,還是忍不住了:“主公,這話不能亂說!”

朱元璋放下撐著下巴的手,摸了摸腦袋,訕訕道:“你們也知道,我瞞著標兒這麼多事,標兒得知真相後肯定會生氣。說不準,他就要反了我,自己當皇帝呢?我不給他留點人手,他氣憋在心裡,憋壞了怎麼辦?”

燕乾:“……”

這話你讓我怎麼回答?我的老師才不會做這種事!

眼見朱元璋越說越離譜,李善長趕緊製止:“主公!標兒絕對不會做這等事!標兒對你有多孝順,你不清楚嗎?不過標兒現在長大了,確實身邊應該有些得用的人。標兒又立下了那麼多功勞,讓他當個官也正常。若一直晾著他,反而顯得奇怪。”

花雲雖然平時大大咧咧,但粗中有細,也道:“無論是應天小學、洪都之戰、軍中基礎教育普及還是將領掃盲班,標兒立下的功勞足以當官封爵。以前標兒年紀小,身上沒有官職不會有人疑惑。現在標兒已經快十二歲,古人有十二歲拜相,標兒還是白身,確實奇怪。”

其他人也紛紛讚同。

比起主公麾下的兩個女將軍,陳標的年齡完全夠不上被限製當官的條件。就算放到其他勢力,若陳標立下如此大的功勞,他身上也該有官職了。

再者,陳標現在手中的權力很大,卻沒有相應的身份地位。他現在全靠自己的聲望和少數知道他身份的人來執行自己的權力,這並不是長久之計。

宋濂感歎道:“若標兒沒有參與洪都之戰,讓標兒藏起來按部就班的等到弱冠之年顯露身份當太子,或許最為妥當。但標兒太厲害,他應該更多地參與進主公的政事。”

燕乾隻點頭,不說話。

他非常讚同宋濂的話。雖然依靠主公的聲望,老師作為繼承人的地位肯定穩固。但若老師有本事不依靠主公也獲得聲望,那麼就算主公將來老糊塗了,老師的太子之位也穩固。

在場都是自己人,李善長說話沒那麼客氣:“主公,你與其擔心標兒得知真相後氣得要奪了你的皇位,不如擔心你將來老糊塗了,又寵了哪個年輕貌美的妃嬪,生了個溺愛的幼子,想要廢長立幼。”

朱元璋破口大罵:“放屁!俺絕對不是這...

種人!”

李善長把朱元璋氣得方言都冒出來了。

當朱重八變成朱元璋之後,他就很注意說話的語氣和措辭,儘可能讓自己顯得更有文化更威嚴。特彆是有了陳標之後,朱元璋要冒充富商,說話就更要注重措辭,不能露餡。

李善長能把朱元璋氣得自稱“俺”了,可見這件事真的觸及了朱元璋的怒點。

李善長知道朱元璋真的生氣了,卻一點都不害怕:“主公現在肯定不是這樣的人,我說的是以後。史書中那麼多壯年時溺愛太子的皇帝,晚年都開始猜忌太子。人老了之後,腦子可能會變糊塗。主公曾見過世間百態,肯定也見過這種事。”

所有人都非常敬佩李善長。除了徐達之外,就隻有李善長敢對朱元璋說這種話,讓朱元璋預防將來老糊塗。

李善長非常了解朱元璋。朱元璋聽了他的話後,不但沒生氣,還若有所思,十分忐忑。

朱元璋當然見過老糊塗的人。

他當和尚的時候,就見過一家原本十分和睦,老頭子生了一場病後突然老糊塗,非叫著兒女要餓死他,還是一邊吃雞腿一邊叫。

普通人老糊塗了解釋一句就罷了,皇帝老糊塗了,他說太子要殺他,太子就真的謀逆罪了。

朱元璋想過,等陳標長大後,自己早早把皇位讓給陳標。

他隻會打仗,治國理政現在才開始學。剛開始學,朱元璋就發現,自己真的很不擅長這個。這一堆亂麻的東西,他真想利落地刀起刀落,哪那麼多折騰?

可他理智上知道,用屠刀能得到一時安靜,等到下一代、下下一代,如果皇帝聲望和實力不夠,揮舞不動屠刀,那這個王朝恐怕就完蛋了。

他能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無論怎麼想,陳標都比他更適合處理國政。

現在朱元璋擔心,自己如果老糊塗得太快,還沒讓陳標繼位就開始猜忌太子,那他的好標兒該怎麼辦?

“確實應該早早讓標兒培養更多的人手。”朱元璋歎氣,“若標兒現在是太子,我把你們都塞進東宮給標兒當大臣,哪有現在這麼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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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長哭笑不得。這是主公能做得出來的事。

正史中朱元璋也確實這麼做了。詹事府就是洪武年間創立,滿朝重臣都在詹事府當兼職。

詹事是執事的意思,本來是官名,掌管皇後和太子家中之事。遼金元都有詹事院,但隻是一個類似清朝“內務府”的部門。直到洪武年間改詹事院為詹事府,詹事府才成為一套完備的東宮官製體係,仿佛一個小朝廷。

詹事府在明朝中期就基本廢置,成為翰林們升官的跳板,與太子無關了。後來清朝重新設置詹事府,但在康熙廢太子時也一同廢了。之後詹事府又變成翰林們的跳板,沒有實權。

自古以來的皇帝很少會給太子放權,洪武和永樂兩朝罕見地把太子當副皇帝對待。

可惜這個世界中,陳標“不是太子”,朱元璋沒辦法這麼偷懶,隻能另辟蹊徑。

朱元璋想給陳標安排一個實質上的“東宮”,心腹們再困都不能困了,熱火朝天地討論起來。

陳標打了幾個噴嚏,興致勃勃去拜訪方國珍。

朱元璋為了保持身為父親的尊嚴,先給了陳標“甜頭”,以明王的名義給了陳標一道令牌,讓陳標可以直接接觸方國珍一家。

朱元璋幻想,說不準這些人就隻是紙上談兵。等標兒見到了那個叫方明謙的狐媚子,就看不上了呢?

陳標要去見降將,李貞緊張極了,恨不得讓陳標把家中護衛都帶上。

緊張過頭的李貞還寫信罵了兒子一頓。如果兒子在這,就可以陪著陳標去。為什麼兒子不在!

...

李文忠接到信後委屈極了。你當我不想回來?義父就是對侄子和外甥區彆對待,憑什麼朱文正能有幾個月的假期,自己沒有?!

李文忠忍不了了,學了李貞的謹慎和低調的他,第一次給朱元璋寫信抱怨(撒嬌)。

舅舅!雖然我隻是你的外甥,但我也是你義子啊!你怎麼能如此偏疼朱文正,不疼我!我也要假期!

李文忠還攛掇陳英和他一起寫信。舅母最疼陳英,比疼朱文正和自己更疼。陳英向舅母寫信抱怨,一定有用!

遠水解不了近渴,李貞罵完李文忠後就開始在陳家點兵點將,東挑挑西選選,甚至想讓這群人把剛造出來沒幾把的鳥銃帶上。

鳥銃就是火繩槍。陳標剛製作出來,還沒量產。他也不太想量產,想再跳一跳,至少跳到燧發槍去。

燧發槍的威力可能不比火繩槍大多少,但比火繩槍方便太多,更便於訓練和使用。

不過如果北伐前若做不出來燧發槍,火繩槍也能勉強用用。

新式火銃也是火銃,陳標可不能讓自家英哥帶著難用的火銃去草原。好歹也要火銃換槍吧?

陳標準備出發時,看著自家護衛全都扛著槍,趕緊阻止他們。

且不說新式火器不能這樣大大咧咧拿出來,他隻是去和方家和和氣氣地聊天,這怎麼跟要滅門似的?

在陳標的好說歹說下,陳家護衛們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火繩槍。

他們看著被收走的火繩槍,就像是看著自己的夢中情人。

哪個上過戰場的人會不愛新武器呢?

陳標道:“等做多了,第一批量產的新式火器給你們一人配備一把!”

護衛們高興,紛紛拍自家大公子的馬屁。

跟著大公子,不僅有書讀有錢賺,連新武器都能最先得到。這樣的好去處,他們祖墳一定冒了青煙!

哄好自家護衛後,陳標才得以出門。

李貞跟著出門時,不由扶額歎氣。

陳標疑惑:“姑父,你歎什麼氣?”

李貞道:“沒什麼。”

他總不能說,標兒脾氣太好,連身邊護衛都哄,擔心標兒以後壓不住彆人?

不過現在這些護衛都對標兒很尊敬,或許他想太多。標兒的馭人之術應該可能大概還是蠻強,不用他擔心。

陳標以為李貞還在擔心他的安全,對李貞曲著手掌勾了勾,然後從袖子裡和衣襟裡掏掏掏,掏出一堆小球:“姑父,看!”

李貞疑惑:“這是什麼?”

陳標得意:“是摔炮!還記得我們今年春節玩的那個嗎?扔到地上就會很響的響炮。這個是有煙霧的版本。我這麼謹慎,當然帶了防身的東西!”

如果方家人真的發癲,他就把小球使勁往地上砸,劈裡啪啦還冒煙霧,嚇死他們。

陳標把小球收好:“我和護衛大哥們一同訓練過。他們見我丟了摔炮球,就會立刻拔刀護衛。哼,這不比什麼摔杯為號強。”

李貞哭笑不得:“來,給我幾個。”

陳標摸了幾個小球給李貞,道:“新的軍用炸|藥沒研究出來,新的煙花爆竹倒是做出來不少,今年希望哥哥們都能回家過年,我們一起放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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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貞點頭:“我也希望。”

他也想兒子了。

知道陳標做了萬全準備,李貞的心終於放到了肚子裡。

他甚至有些期待方家惹惱陳標,陳標劈裡啪啦甩出一堆摔炮的場景。不過方國珍都向主公稱臣,又不知道陳標的真實身份,應該不會做這種事。

李貞緊張歸緊張,理智還是有。

陳標到了方家,守門的士兵早就得...

到消息陳標要來訪,緊張得不得了。

陳標下馬車,看著大冬天滿頭大汗的士兵,疑惑道:“我有這麼可怕嗎?”

守門的士兵快哭出來了:“陳公子,快到期末考了,我緊張。”

陳標“噗嗤”笑出聲。

對哦,今年他接手應天守軍的基礎教育後,也給他們製定了期中期末考試,考試成績和將來升職掛鉤。

這個升職的意思是,以前小兵升職除了看軍功,就是看將領的眼緣。現在把眼緣這一塊變成成績了。

這個士兵能來方家守門,當然不是普通的兵。他正卡在升職的關鍵時刻,要是考試不合格,哦豁,請下次再來。

所以他看到出題官和考官陳標,緊張地想哭也可想而知了。

陳標笑嘻嘻道:“考試加油,好好考,爭取當個頭幾名。我會和主公建議,給你們戴大紅花,當眾表彰。”

守門士兵更想哭了。

頭幾名公開表彰,後幾名是不是就要公開批評啊?陳先生,你是羅刹鬼嗎!

陳標輕快地跳過門檻,麵帶笑容走進方家的門。

方國珍帶著幾個兒子侄子已經在中庭等著了。

他們沒想到自己的信剛遞上去,陳標就要來拜訪。

在陳標來之前,方國珍擦著腦門冷汗道:“明王這麼快就有反應是好事,怎麼先來見咱們的是陳標?”

方行則高興道:“來者是陳標,恐怕才顯得明王更看重我們。爹,你不知道,陳標現在已經在教將領們識字,他將來的聲望在朝中肯定是獨一份。”

方明善板著臉道:“他的聲望在朝中已經獨一份。我們千萬不要得罪他。”

方國珍使勁點頭:“你們要儘可能地謙虛!都把聲音收小一點!”

方家人都是武將,嗓門都挺大,方國珍很擔心自家人嗓門太大被陳標誤解。

陳標笑著進門時,方家人在中庭排排站,一個個臉上都帶著僵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讓陳標的笑容也跟著一僵。

陳標忙拱手:“方將軍,小子陳標有禮。”

方國珍可不敢托大,立刻還禮:“陳先生,久仰久仰,趕緊進來。”

方國珍轉身,一群人嘩啦啦湧入堂內。

陳標摸了摸腦袋,疑惑極了,不知道這一家人在乾什麼。

不過他們看上去很和善,陳標摸了摸懷裡的摔炮小球,點了點頭。

嗯,看來他們不會被自己嚇到了。

李貞見方家人都沒有佩帶武器,鬆了一口氣。

想想也是,軟禁他們的時候,主公肯定收走了他們所有武器。就算他們有拳頭,自家護衛拿著刀也能以一敵多。

陳標走入堂內的時候,方國珍親自給陳標斟茶。

陳標沒有喝茶,先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我們都是武人,不寒暄了,直接開門見山吧。”

方國珍一邊點頭,一邊在心裡道,陳先生你的模樣看上去哪裡像個武人?

但陳先生說是,那就是!

陳標見方國珍點頭如搗蒜的模樣,心中略微生出一絲悵然。

方國珍作為割據一方的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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