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第 137 章(1 / 1)

蘇沉做事謹慎,麵對考試不會冒險。

先前蔣麓等到複試時才露了一手九節鞭,他選擇在初試就帶上古琴,直接背去了考場。

“晚點見。”蔣麓隔著車窗揮手:“玩得開心。”

少年揚眸一笑,點了點頭。

他戴著深色口罩,又戴著棒球帽,混在人群裡並不太矚目。

今年照例有記者抓著樣貌出挑的少男少女們提問暢想,也有人明顯在扛著攝像頭找他。

那些人目光敏銳,但蘇沉更懂得如何不動聲色地避開,直到出示證件時保安才啊了一聲,讓他身後幾個學生有所察覺。

娛樂記者隔著兩三重柵欄努力想拍到蘇沉的正臉,然而少年擺擺手大步走了,背影很帥。

分考場換了個地方,比先前更要敞亮通風。

有學姐學長在幫忙引導秩序,來參加初試的新人大多還是化了妝,被善意提醒儘快卸妝,不要影響考試。

期間有幾個人陸續認出蘇沉的臉,神色為之一變。

——是他!

他真的來了!!

真人好高好瘦,可惡,老師叮囑過不能湊過去搭話!

蘇沉察覺到他們的目光,很友好地揮一揮手,轉而存放好個人物品後進場等候。

每個考場都排隊十餘人,大部分提前準備了許多,手裡還在看複習資料,口裡喃喃念叨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隊伍到了他這裡。

“編號C207考生,蘇沉,”簾幕旁有老師叫號道:“請進。”

聽到這個名字,十幾道目光掃了過來。

有人更怕受到乾擾,抱著頭繼續背書。

蘇沉起身過去,穿過舞台一側走到正中央,對台下四位老師鞠躬。

“各位老師好,我是編號C207號考生,蘇沉,來自時都第四中學。”

“你好,”為首的老師笑盈盈道:“我很喜歡你的電視劇,演得真是不錯。”

“你今天要表演的個人才藝是?”

“古琴。”

蘇沉取出身後的古琴,有學姐立刻拿了凳子過來幫忙支撐。

“彈這種琴?”旁邊有識貨的老教授,扶正眼鏡看得驚訝:“你選了哪首曲子?”

蘇沉已坐好起勢,溫和道:“《廣陵散》。”

“你今天是碰到知音了。”女教授笑道:“我們魏老先生是聽琴的明白人,要是彈得不好,可不要怪先生不給麵子。”

“年輕人選這個曲子,不夠討巧。”老先生搖搖頭,歎道:“這種名曲雖然名頭大,但是意境很難表現。你知道這是嵇康殺頭之前彈的曲子嗎?”

“聶政鑄劍殺韓王,自己同樣慘死,後人感慨著曲才有了這譜子。這曲子裡的情感太激昂蒼涼,十幾歲的孩子,一般老師都不會仔細教。”

今天來麵試的學生們,選的樂器大部分都清麗婉轉,譬如古箏琵琶。也有很多學了西洋樂器,譬如提琴鋼琴,同樣音色華麗多變,能演奏出諸多燦爛絢麗的旋律。

帶古琴來的,這些年裡還真隻有蘇沉這一位考生。

聽到不看好的評價,蘇沉神色未變,隻頷首道:“謝謝老師提醒。”“那開始吧。”

現場一靜,少年抬手按弦,垂眸時已入了戲。

廣陵散,曲風慷慨動人,是有赴死之意的曲子。

第一聲落響時,他的眼神就變了。

古琴選材很好,出音乾淨圓融,沒有半點雜音。

而操琴人指甲長度恰到好處,指腹按弦時從容有力,輕重皆宜。

他一入狀態,哪怕未有銀發披身、血珀映照,也一樣轉瞬沉入帝王角色裡,情緒好似浸過風霜。

這曲子回轉多變,一如元錦身世起伏跌宕,數度入了死局內,聽得人心頭發驚。

是年少時見母慘死,是自廢雙足隱而不出。

是父親瘋癲裡令兄弟相殘,十一歲便在塵世裡顛沛流離。

是死而複生,帶著殺意再度歸來。

他的手指修長潔淨,起伏間指節弧度嚴謹如老琴師,分明是奏過許多次。

四位評委裡,有三個都看過《重光夜》,登時想起從第一部到如今第八部,帝王撫琴時的種種情景。

但那些曲子全都是貼合劇情的選曲,其中並沒有廣陵散。

觀眾們也沒有太多人喜好古琴,有的能看出來手勢沒有弄反,彈得有模有樣,就已經會連連誇獎演員了。

沒想到,這孩子在演戲的時候彈古琴,每次都是真彈啊……

蒼涼悲慨之聲,如勁風鋪麵般抬指而起,聽得老先生都現場變了臉色,連連點頭。

旋律再轉,琴聲漸急,殺意便撲了過來。

弦聲切切好似刀戈乍現,一聲劃開濺出血意來!

哪怕不觀撫琴者麵容,不讀其神色,頑童都能聽得啞然失聲,怯懦後退。

這旋律看著不如琵琶古箏那般迅疾,可指法同樣晦澀難按,從指腹指背的抬放,到手腕的用力返放,一樣樣都是飽學而成的功夫。

曲音一收,回聲寥寥。

蘇沉從容起身,對老師們又鞠一躬,現場各人才如夢初醒,跟著鼓掌。

再往後抽題提問,考些文化素養個人思辨之類的,都已經隻是走個流程了。

現場有定力不強的學生,直到蘇沉鞠躬退場時還有些心悸,像是沒從古琴聲裡走出來。

太強了——這是怎麼做到的?!

他怎麼什麼都會?!古琴也彈得這麼好!!

隨著第一趟麵試結束,老師安排著學生們前往另一層分組抽題,形式依舊是兩人一組演現場小品。

“題目一共有四個,抽到以後不許私下交換,被發現的話會當場取消全部麵試分數。”

白板上公開展示著對應內容:

「吃火鍋」「買彩票」「被插隊」「刷油漆」

看起來都是很日常的片段,難度各異。

蘇沉被分到和一個平頭男生一組,後者已經在喃喃許願了。

“不要刷油漆,不要刷油漆……”

蘇沉排隊時等得無聊,好奇道:“這個最難?”

旁邊登時有人插嘴:“當然!一看就是吃火鍋最簡單!演被辣的齜牙咧嘴噸噸灌水就行了!”

“你演刷油漆,來來回回都是一個動作,發揮的空間都沒有。”

隊伍前麵的老師在盯著雙人考試進度,每組進了備考區才能拿到題目,可以臨場準備十五分鐘。

輪到蘇沉時,他很友善地往旁邊讓了一下。

“你來抽。”

平頭男已經把玉皇大帝佛祖觀音都求了一遍,咽了口口水過去抽簽。

小紙片一打開,上麵寫著三個字。

「刷油漆」。

這哥們當場就臉色煞白,看蘇沉時一臉咱兩都完了的意思。

他們坐在備考區裡,隱約能聽見考試區域有人在假呼好辣好辣之類的字眼。

“沉哥,你會演戲,你幫幫我。”平頭哥把紙條都快揉爛了:“這麼小的題目,咱們怎麼發揮啊。”

“借著刷油漆的事兒打起來?拿油漆互甩?”

“假裝過敏,打幾個噴嚏?”

蘇沉想到什麼,跟他低聲說了幾句,後者登時像是抓到救命稻草,連連點頭。

輪到他們兩人進場,平頭男上前遞了紙條。

“各位老師好,我是考生C218號,崔中強。”

“我是C207號,蘇沉。”

“我們今天表演的即興題目是刷油漆。”

考官換了一批人,都坐在不遠處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氣勢比剛才那一批高處一截。

“開始吧。”

兩人後退一步,虛空拿著滾筒沾了沾油漆桶,從高處一滾而下。

但從動作的青澀程度能看出來,兩人對這個都不太熟。

一個扶著牆猛刮而下,再一收手發現沾了滿手未乾的油漆,登時慌亂地找抹布去擦。

蘇沉‘洗’過手之後過來幫忙,猝不及防被他撞到,在虛空的牆上被撞得一震,頭發背脊全都沾著油漆,目光跟著一愣。

平頭男慌慌張張要給他擦乾淨,把人拉開時又蹭了自己一身,更是哭笑不得。

這是人刷油漆還是油漆刷人呢?等會算是全都洗不乾淨了!

故事雖然很簡單,但考官看得漸漸神色欣慰,不自覺地點了一下頭。

表演要的就是讓人信。

信這裡真有一堵牆,哪怕看不見但是會被撞到。

信油漆真的濕噠噠弄得人滿手滿身都是,搞得人狼狽到行動都被限製。

蘇沉演的時候全程沒出過聲,反而更顯得有說服力。

他能演出

腳踩在粘稠液體上的粘連,演出第一下後背衣服沒從牆上拉開,再猛然一下掙開的茫然和驚訝。

好演員要能演複雜宏大的劇本,也要能演平凡簡單的小人物。

在這一點上,他已經做到滿分。

這一趟考試全程都流暢順利,蘇沉拿好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候,有同樣結束出來的考生問能不能一起合影,他也欣然應允。

出口光線略暗,他們走到草坪邊合影。

一張照片剛拍完,蘇沉不經意間側頭,看見遠處一個熟悉的背影。

他眸子一縮,像是意識到什麼,仍在盯著仔細看。

“蘇沉和那個學長認識嗎?”合影的考生道:“他人蠻好的,剛才接待的時候還跟我說加油。”

“這是時戲院的學長?”

“嗯,是啊。”

“你幫我盯一下他。”蘇沉利索道:“我去叫老師。”

“誒?!”考生有點懵:“好,不過為什麼啊?!”

“他是賊。”

蘇沉兩三句話交代完,轉身回教學樓用最快速度攔住一個老師。

“打擾一下,我想跟您說一件事。”

女老師很快認出他來:“你不是那個……”

“對,蘇沉。”少年思路清晰,語速很快:“兩年前我哥哥蔣麓過來考試,剛買的外套被人偷了。”

“外套內有我媽媽親手繡的出入平安四個字,在暗袋裡,一般人根本不會看到。”

“我剛才在草坪看到穿著他外套的人,而且尺寸款式都完全沒錯,已經托人攔住那人了。”

“老師,辛苦您幫忙攔住這個人,我們聊聊。”

女老師聽得驚訝,覺得不太可能:“現在還有偷人外套的?會不會是巧合啊。”

蘇沉冷然一笑:“就是要在這種特殊的時候,穿出來招搖才有成就感。”

“辛苦您幫忙查看一下,如果是我看錯了,我會立刻道歉。”

女老師猶豫了一下,同他一起出去,喚住那個大二的學生,讓他把外套脫下來檢查一下。

這學長本來都要去吃飯了,是被那個路人考生幫忙拖住,看見老師過來臨時有點慌。

“乾嘛啊,這是我外套,你們想乾什麼?!”

女老師本來還半信半疑,看見他神色慌亂,這才覺得不對勁。

“脫下,我檢查一下就還給你。”

“如果你覺得冷,我們可以找個辦公室檢查。”

學長已經看到蘇沉,目光從不可思議到惱羞成怒,厲聲道:“老師你這是偏袒外人啊?他一個明星提出這麼無禮的要求,我憑什麼配合?!”

“這不是你的外套。”蘇沉平靜道:“脫下來。”

另一頭,蔣麓在車裡敲鍵盤回文件,手機響了起來。

“考完了?”

“你來學校一趟,來表演係教學樓401辦公室,保安如果攔人就說是董主任叫人問話,不用解釋彆的。”

蔣麓怔道:“怎麼,你考試考到一半跟人打起來了?”

蘇沉在電話裡悶笑一聲:“哥,我把你的外套找回來了。”

蔣麓完全忘了這件事,先是答應了伸手關電腦下了車,往學校跑了幾步才想起來兩年前的那件事。

這事時間隔得太遠,又僅僅是丟了個外套,證件鑰匙都在包裡,早被他拋在了腦後。

不出十分鐘,蔣麓敲開辦公室的門,看見好幾個表演係老師都在這裡,係主任沉著臉色在喝茶。

“失主來了。”蘇沉平緩道:“道歉吧。”

蔣麓先是看見一個年齡相仿的男生,已經在旁邊又是抹眼淚又是聳肩膀,搞得像是被往死裡打了一頓。

然後才看見他那件外套放在辦公桌上,有個暗袋被翻了出來,裡麵有紅線縫過的痕跡。

蔣麓怕影響蘇沉藝考,碰到這種事態度反而很軟。

他客客氣氣跟一圈老師打過招呼,然後笑著給人解圍。

“這潮牌賣的滿大街都是,也不一定是我那一件。”

蘇沉把衣服抱起來,挑起紅線的那一角給他看。

“麓哥,我媽那天說幫你熨一下衣服,是給你縫過字的。”

“她之前知道你吊威亞出過意外,一直不放心你,拿紅線給你繡了出入平安。”

為了表示證據的真實性,他當場把自己的外套解開,在類似的角落翻轉過來。

“我的衣角,她繡了喜樂常在。”

兩處衣角並在一起,娟秀小字一模一樣。

隻是一個明顯是新繡的字跡,另一個明顯被洗的褪了色。

蔣麓自己都不知道這行字的存在,怔在原地沒有說話。

旁邊老師也沒想到兩個熱播劇的名角都在這,連忙出來打圓場。

“你們好,我是這個同學的輔導員,現在他自己也承認了這件事,我們會嚴肅處理。”

“介於他之前有閉卷考作弊被抓的情況,結合現在藝考時盜竊他人財物的問題,學校方會儘快討論出處罰結果,真是非常抱歉。”

“我們重視每個學生的權利,這件事也不會影響蘇沉同學的藝考,請你們放心。”

係主任隻覺得丟人,喝道:“哭什麼哭!道歉!”

正是招生的時候,碰到學生偷東西,真叫一個晦氣!

自己穿的有模有樣也不是貧困生,手怎麼就管不住呢?!

那學生這回真是慌了,囁喏著過來鞠躬,說話又帶著哭腔。

“求求你們饒了我,我不能退學啊!”

“你們要外套,我賠給你們,要賠錢也行!”

“對不起,對不起行不行!我知道錯了!”

蘇沉看這個人跟看空氣一樣,向來內斂的狀態突然顯得很有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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