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趙頊與王安石在討論青苗法的試行問題,同樣在汴京皇宮裡,太皇太後曹氏在慶壽宮裡清閒自在!自從當初聽了韓琦的勸諫,將大權交給的宋英宗之後,她便很少在過問政事,開始真正頤養天年。她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名義上天下最尊貴的人,當以天下養的太皇太後。實際上,卻也隻是一種冰冷的尊貴,當皇帝的終究不是自己的親兒子,親孫子!哪怕是她付出許多,自小撫養,甚為疼愛,終究還是有些隔閡。在權力麵前,親生的母子反目成仇者都不在少數,就彆說養母與養子之間了。想想當年那麼疼愛趙宗實,自小將其養在宮中,百般疼愛,更是費儘心思,讓其登上儲君之位,可惜沒想到最後養了一條白眼狼!仁宗剛死,屍骨未寒,趙宗實便開始為老爹謀劃,搞什麼濮議,想要將老爹趙允讓供奉進太廟之中。這等原則性的問題,曹太後怎麼肯願意。結果爭執之下,趙宗實竟然在酒水之中下藥,將自己迷倒,然後用印,手段相當卑劣。當她清醒過來時,木已成舟,已經改變不了什麼了。趙宗實忙著把自己的女兒都封了公主,賞賜不斷,仁宗皇帝僅存的幾位公主卻備受冷落,遭遇很是不堪。這兩件事已經深深刺激了曹太後,自此母子嫌隙越發巨大。所以趙宗實死了,她並不十分傷心,卻也笑不起來。畢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當然了。心中對趙宗實的怨恨並未減少。哪怕是名義上的孫子趙頊登基之後。太皇太後又如何?她更情願做一個名符其實的皇太後!曾經她是有一次機會的,可惜結果隻能是勉強名正言順的淒涼局麵罷了!曹氏每次想起此事,都忍不住一聲歎息!這時腳步聲在殿外響起,曹氏一回頭,瞧見一位老者走來。須發雖然已經花白,但看起來麵色紅潤,精神矍鑠。“參見太後!”“景休你來了,坐吧!”曹氏很隨意地打招呼。因為來的是她親兄弟國舅曹佾,表字景休,在沒有外人的情況,自家人隨意一些實屬正常。“外朝的情況如何?”曹氏平日在宮中很少過問政事,加之最近又病了一場,許多事情根本不知曉。亦或者皇帝與太後兒媳婦不想讓自己知道,還是這幾日偶然聽說杭州鬨動靜很大,才開始感興趣,叫來兄弟詢問,曹佾道:“嘿。比想象的要嚴重,官家派了林昭和蘇軾去。原本是去鹽務案的,沒想到牽連出了趙世琚謀反案!”“這麼多年了,想不到大房子孫還不死心!”曹氏聽曹佾講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忍不住一聲感慨,歎道:“那怎麼處置的?”“趙世琚當場就服毒自儘了,至於其他人或抓或殺,都處置了。”曹佾道:“牽連諸多,大房很多人都被降低爵位了!”“應該的,這算是便宜他們了!”曹奶奶出身將門,性格果決,出手絕對不會輕饒,隨即又問道:“那濮王府老四情況如何?怎麼處置的?”曹佾道:“幾年來販賣私鹽數十萬擔,貪鹽稅數額巨大,難逃罪責,被蘇軾和林昭查獲。現在官家已經下詔,奪其爵位,將其幽禁!”“是嗎?想不到仲針(趙頊)這小子還算有魄力,竟然惹得對老四家下手!”這個結果,曹氏感覺有些驚訝,在意料之外。曹佾續道:“聽說滔滔出麵說情了,可官家不同意,反而將滔滔說服了,最後的結果便是如此!”滔滔自然就是皇太後高滔滔,敢於如此稱呼的,整個大宋朝也隻有他們幾個人了。“說起來,此番杭州能有如此結果,那個叫林昭的小子果真厲害,年紀輕輕的,便如此有作為!“便是上次拳打仲明(趙顥)的那個?”曹氏對林昭還是有印象的。“沒錯,就是讓他!”曹氏笑道:“上次仲明個傻孩子,被人趙宗詠家老二利用了,竟懵然不知!這次林昭親自出手,將他們扳倒,也算是給他報仇了。說起來,這個叫林昭的人果真有些本事,哀家還真想見見!”曹佾道:“會有機會的,他與曹建有些交情,什麼時候有機會了再說!”“哦!”曹氏目光再次回到事情本身,低聲歎道:“看來仲針還有些手腕,但是沒看錯他。隻是這些手段未免有些太過涼薄了,想來以後他們的母子之間關係難以融洽!說不定還會手足相殘。”曹奶奶也不知道是為當皇太後的外甥女擔憂,還是一種聊以自慰的嘲諷。“可不是,他們家都是一丘之貉!”曹佾對他們也沒什麼好感,說道:“不過這些乾掉了濮王府老四,他那些兄弟們都該收斂一下了,他們自己之間自相殘殺,可比外人動手要好得多。”“算了,隨他們去吧!”曹氏已經看淡了很多事情,無可奈何之下,更願意過清淨日子。曹佾卻非常凝重地看著姐姐,說道:“姐姐,你真打算就此孤老一生嗎?”“景休,此話何意?”曹氏感覺非常敏銳,馬上意識到弟弟這句話似乎大不簡單,說道:“景休,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或者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姐姐,前兩日金麵宗主來見我了!”曹佾原本就沒打算瞞著尊貴的姐姐,隻是拿不準她的態度罷了!“他?”曹氏著實一驚,問道:“他找你做什麼?先主遺命,不是已經讓他放棄了嗎?他為什麼還要……”“姐姐啊,他這麼做不都是為了你啊!趙宗實那小子是怎麼對你了,他的那些作為不滿的不僅僅是你,還有他們……所以,他們依舊在努力。”曹氏輕輕搖頭道:“何必非要這麼固執呢?事情已經過去多年了,現在已經都已經確定,即便找到了,又能怎麼樣呢?還不如不聞不問的好!”“不,他說了,隻要你還在,隻要能找到,就絕對有意義。”曹佾轉達了那人的話語,其中滿是強硬,態度堅決。“我在又能如何?”曹氏長歎一聲,無可奈何搖頭道:“早已經今非昔比了,何況這麼些年過去了,一直沒有線索。就如同大駭撈針一般,毫無頭緒,到哪去找呢?”曹佾笑著搖頭道:“其實……其實的他們已經找到了秀夫人!”“找到了?”曹氏猛地已經,始終快二十年了,天可憐見竟然真找到了。哪怕她原本不熱心,但結果真的出現時,她還是欣然接受,甚至有些莫名的激動。“是的,在應天府找到的!”曹佾觀察入微,從姐姐的眼神裡,他能看到許多東西,比如人心底裡真實的想法或者願望。曹氏追問道:“那孩子……”“是個男孩……”果真?曹氏忍不住有些激動,隨即又有黯然,急忙又問道:“現在好嗎?長的怎生模樣?”“呃……”曹佾吞吞吐吐道:“不知道,一出生便與秀夫人失散了,所以……孩子生死未卜,全無消息……”曹氏本來興致勃勃激動不已,聽到這句話,心裡又是一盆冷水。孩子們注定了命途多舛,或許這個也躲不過……“不過姐姐放心,他們正在全力尋訪!”曹氏閉上眼睛,輕輕搖頭道:“隨他們,現在你也看到了,找與不找已經沒有關係了。”太皇太後似乎很豁達,或者也是無可奈何的選擇吧!~~~~~~~~~~~~~~~~~~~~~杭州府衙,來杭州的第一晚,雖然舟車勞頓,但知州趙抃並無睡意,而是獨自一人站在院中賞月。既是望月,也是沉思!鄭獬雖然走了,但是有蘇軾在,杭州的政務一切妥當,接手很順利。餘杭縣令、新科狀元蔡京是跟他一起來的,算得上知根知底。蘇子瞻在汴京本就認識,倒是這個錢塘縣令林昭,讓他非常感興趣。除了年輕有作為,在杭州掀起滔天風雨之外,更讓他感興趣的是從青州來的一封信。是好友歐陽修寫來的,稱在林昭身上見到一件熟悉的東西。恰好趙抃出知杭州,與林昭有比較多的接觸機會,才委托他確認核實的。歐陽修說起那件東西的來曆,趙抃馬上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同尋常。有道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鐵麵禦史的趙知州與當年名動天下的包龍圖關係親密,當年也聽到過一些隱秘事情……歐陽修這麼一提,趙抃心裡就開始忐忑,難道當年……事情已經過去多年,時過境遷,有些事情還是永遠塵封在心裡比較好。不過和歐陽修一樣,他忍不住又有些好奇,此刻也隻能是好奇……“老爺,已經秋天了,小心著涼!”趙夫人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將一件披風為其穿上。“嗯!”幾十年的老夫妻了,趙夫人看得出來,趙抃的心情似乎很複雜,便安慰道:“彆想那麼多,隻要不違本心就好,這些年不都是這樣嘛。”“不違本心?”趙抃喃喃自語,可心的方向究竟在何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