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看這些筆墨紙硯,如此精致,買上一些回去送給母……母親吧,她一定會喜歡的。”大名府街頭,呂融看到文房四寶,便打起了主意。他們的母親蕭觀音可是有名的才女,擅長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對這些東西自然是極為喜愛的。呂俊瞧了了一眼,點頭道:“雖算不上名貴,卻也精致,想必母親會喜歡的。如果再能弄到幾首上佳的詩詞,想必母親會更高興的。”“一路上倒是聽到一些,可惜終究都是些俗作!”呂融遺憾地搖搖頭,悠悠道:“到底比不上那首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呂俊搖頭道:“丫頭,你還太小,休要去想這些事情。你是我們的掌上明珠,與他有雲泥之彆,休要想那些事情!”“哼……”小丫頭似乎有些不服氣,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身份有彆,南北有彆,再說他已經娶妻生子了,你好自為之。”呂俊已經發現妹妹情竇初開,苗頭有些不對,急忙勸阻,生恐發展的比較嚴重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嗯!”呂融答應了,但不知道什麼,心裡微微有些酸楚。嘴上是答應了,可是心裡……卻完全是另外一種滋味。“哎呀!”呂融心裡想著事情,一時失神,行走間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個老頭。幾個貼身扈從都有些緊張,發現撞到的是一個老頭,這才稍稍放鬆。“老先生。對不起啊!”呂融很客氣。自小跟隨其母。教養性格都不錯。呂俊也道:“舍妹無心,還請老先生見諒!”灰布麻衣的老者笑道:“不妨事的。”“啊,老先生也是購買紙筆?”呂融見到老者十分和善,便與之隨**談了幾句。“是啊,為家中的孫兒購買文房四寶!”老頭哈哈一笑:“你們也是嗎?”呂融道:“大宋文教當真昌盛!”他見老頭的穿著很樸素,似乎是尋常百姓,卻也要購買筆墨紙硯給兒孫學習使用,故而大為讚歎。呂俊明顯察覺到了小妹言辭中的不妥之處。笑道:“老先生詩書傳家,子孫定會高中進士的。”“哈哈,老夫倒是期盼兒孫能夠東華門外唱名,隻是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福分!”大宋朝殿試,金殿傳臚就是東華門舉行,是讀書人最榮耀的時刻。老者嘴上這麼想,可是心情卻很複雜。東華門外唱名當真好嗎?自己走到今日,算是怎麼回事呢?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也罷,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們吧!“這位公子豐神俊朗。器宇不凡,倒是有狀元的潛質。”老者話鋒一轉。立即拉上站在一旁的呂俊。狄青與扈從站在遠處瞧見這一幕,不禁有些疑惑。“宗主,韓老頭似乎是故意上去搭訕的。”“不錯!雖說是那女孩不小心撞到他了,可他一直注視著這兩人,主動靠上去的……”“他布衣悄然出門就是為了偶遇這兩人?”明月宗的扈從很是不解,覺得韓琦這般舉動十分奇怪。狄青也是滿心疑惑,韓琦到底葫蘆裡買的什麼藥,這是要做什麼呢?“興許是這兩個年輕人比較特彆的!”這似乎是眼下唯一合理的解釋,狄青瞧著遠處的呂俊,若有所思。這個年輕人雖然有意收斂鋒芒,可是氣度是掩藏不住的,看著就不是一般人。尤其是韓琦這般態度,就耐人尋味了,看來需要多關注一下才是。狄青並不知道,韓琦是將這個青年當成了自家公子。老頭正是韓琦,接到疑似林昭出現在博州的消息,他便放心不小。一方麵是小心博州那邊,叮囑侄子儘快處理尾巴,另外一方麵就是要驗證大名府這位,看看到底是不是林昭。事關重大,韓琦不惜親自出麵,驗證一二。哪怕是來日正式見麵的時候尷尬,也在所不惜!所以他換了尋常衣物外出,瞅著這對青年男女就靠過來了……本來還想著如何接近搭訕呢,畢竟韓相公以前沒乾過這種事,沒什麼經驗,甚至還有些難為情。沒想到呂融若有所思,一個不留神就碰上了。這可是最好的借口,韓相公立即入戲,順勢就靠了上去,一切看起來似乎天衣無縫。“在下才疏學淺,如何有那等榮耀!”呂俊急忙擺手,心中也泛起了一絲疑惑。這個老者到底是何許人也?隻是普通的老人,話比較多,還是另有所圖?心中存了疑問,多少有些忌憚。“唉,哪裡話!”韓琦立即引經據典,與呂俊一番攀談,言下多有試探之意。呂俊倒是很謹慎提防,可是呂融到底年紀太小,尤其是涉及到詩詞文學一方麵,立即就有些不夠穩重謹慎了。要知道韓相公是進士出身,本就學識淵博,也有比較多的著作,很容易引起小姑娘的興趣。如此一來,言談舉止之中不經意間就會流露出一些信息。尤其是韓相公老奸巨猾,很容易就會捕捉到對自己有用的東西。“恕老夫直言,兩位似乎不像是我大宋仕宦人家子弟!”呂俊心中陡然一驚,難不成對方已經堪破了自己的身份?這幾日手下的侍衛說,似乎有人跟蹤,並不十分確定,而今看來似乎確有其事。呂融一下子也有些緊張了,到底年紀還小,尚且做不到哥哥那般波瀾不驚,頓時略微有些急促。呂俊卻麵色平和,握住妹妹的小手,笑道:“老先生當真火眼金睛,實不相瞞,我與舍妹從遼東而來。我家本是當年渤海國貴族,故而家傳中原漢學,隻是年代久遠。也隻是很少一部分。並不完整。在下甚是仰慕漢家文化。所以來到貴國遊曆,希望能有所長進。果不其然,大宋泱泱大國,物華天寶,人傑地靈,更是富饒非常,讓我等大開眼界。就如先生,看似普通。卻也是學識淵博,見識不凡,渤海與大宋相比,當真是相差遠矣!”渤海人,這個早就商量好的說辭直到今日才派上用場。呂融也笑道:“家母身為喜愛中原文化,故而才想要購買一些精致的筆墨紙硯回去贈給她!”“原來是渤海高賢,失敬失敬!”韓琦很精明,此二人氣度本就與中原人有些詫異,加上言辭之間的一些試探,心中已經肯定了七八分。渤海人。倒是有可能,當真如此嗎?有些話也不能儘數相同。呂俊見這老者精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太多糾纏,說道:“渤海而今屬於大遼,嚴格說來,我們也是大遼子民,若是真實身份示人,多有不便,還請老先生見諒。”“哈哈,理解理解!”這個時代的北方民族成分並不單一,例如燕雲十六州一帶,並非單純隻有契丹人,本來生活在這裡的漢人也不少,還有舊日的渤海國,也就是粟末靺鞨,還有奚人等諸多民族,遼東還有女真族,北方還有室韋(蒙古)諸部,嚴格意義上都屬於遼國。韓琦似乎滿不在乎,笑道:“不過有個問題想問一下閣下!”“哦?老先生有什麼儘管問,在下一定知無不言!”呂俊心裡有數,知道今日的局麵怕是不好應付。“閣下身為渤海人,不知道對宋遼兩國如何看法?渤海人心裡是更向往宋還是遼呢?”韓琦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這個問題無疑有些麻煩,問及渤海人的民心所向,以及歸附問題。呂俊笑道:“當年大祚榮建立渤海國,雖然接受了唐朝的冊封,可是卻一直有自立之心。實際上也一直處於自立的狀態。所以我相信,時至今日,渤海人依舊有獨立建國之心。隻可惜世間總是強者為尊,誰的力量強大,便是誰說了算。遼國統治了渤海,那麼渤海人隻能向遼主臣服;如果宋朝統治了渤海,那麼便隻能向宋朝皇帝臣服了。說到底,實力為尊!”“哈哈,說也是,實力為尊!”韓琦笑道:“這麼說的話,難不成渤海人一直對契丹人有怨懟,有仇恨,甚至也有謀逆之心?”“這話怎麼說!”呂俊笑道:“有是肯定有的,不過隻是一部分。時移世易,到底不是大祚榮那個年代了。再者,中原不是有句話叫恩威並施嗎?遼國雖然滅了渤海國,可是遼主對渤海人還算不錯,不隻是渤海人,還有奚人,以及燕雲的漢人,都是一視同仁的。隻要生活富足,都是忠於遼國的子民。對百姓而言,隻要吃飽穿暖,豐衣足食,誰統治有多少差彆?”相對來說,生活在遼國南部,尤其是燕雲十六州一帶,漢化程度較高的漢人、渤海人的待遇相對都不錯。遼國設置有南麵官和北麵官。北麵官主要是契丹人,處理草原事物,南麵官則啟用了不少漢人,主要統治南部燕雲地區。相對來說,遼東的女真人,也就是早前的黑水靺鞨,與粟末靺鞨的渤海人同出一族,待遇可就差遠了。契丹人對女真,以及北方的一些遊牧民族幾乎是處於奴役狀態,時間長了,必定是要生出反叛之心的。這也是後來完顏打骨打統一女真,起兵抗遼的緣故。而今完顏打骨打已經被林昭帶去了宋朝,完顏部或許不會強大起來,可彆的女真部落就不好說了。說不定,女真人遲早有一天,還會起兵反抗。曆史有其偶然性,還有其必然性。時勢造英雄,沒有了完顏阿骨打,或許會有另外一個傑出的女真人站出來。尚未發生的時候,一切都是未知數!身為遼國太子,(耶)呂俊從小受到的教育很好,這種恩威並施,帝王權勢都了然於心。尤其是遼國有眾多複雜的部族,他都有自己的看法,以及相應的管理方法。而今韓琦問起來,他隻是從其中選擇了一部分來回答。道理很淺顯,隻要是讀過書,有見識的人都能回答出來,不足為奇。韓琦聽到之後,大為讚賞:“說得好,閣下年紀輕輕有這般見地當真難得!”怎麼著?是自己說的太過?還是宋朝人的能耐水準太低?呂俊有些疑惑,心想著,是不是這個老者出身低微,對這等國家大事他不理解?不對啊!這個老者似乎很不一般,不像是那種人?呂俊心裡頓時蒙上了一層陰影,多了幾分猜忌之心。“哪裡,在下的幾分粗淺見識,還請老先生不要見笑!”呂俊表現的很客氣,很謙虛。韓琦笑道:“就是這個道理,恩威並施,說得多好啊!老百姓求的不就是一個安穩嘛!隻是異族統治,心中的民族氣節怕是難以泯滅!”呂俊道:“話雖如此,可是這個世界弱肉強食乃是天理,鹿兔注定會成為虎狼腹中之餐,誰也改變不了。國與國之間同樣如此,弱者就必定要接受強者的統治,除非你比對方更強。就比如契丹和渤海,當年都是強大唐王朝的附庸,後來卻得以獨立建國,本身就是力量強弱的轉化。漢家儒學之中尤為強調民族氣節,這一點無可厚非,隻是也要量力而行,先生以為呢?”韓琦哈哈大笑:“見識不俗,老夫受教了!”說吧,揚長而去。“特裡,我們怕是要小心了,這個老頭子不簡單了。”呂俊若有所思,看著韓琦離去的背影,心裡有些不安。呂融頓時有些緊張:“哥哥,不會出事吧?”“自然不會,彆怕!”呂俊心想,大不了去大名府衙,公開自己遼國太子的身份。難不成宋朝人還想對自己怎麼樣?他篤定了,宋朝人沒有這個膽量。“去,立即去查查這個年輕人的身份,再想辦法追查一下韓老頭的意圖!”狄青有些看不懂了,韓琦特意出門來見此人,究竟所為何事呢?這對年輕男女又有什麼特彆之處?狄青是一頭霧水,殊不知韓琦大人更是一頭霧水,此刻儼然就是個丈二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