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九,已經是暮春時節,今日正好豔陽高照,天氣略微有些炎熱。長時間的站立和頻繁的跪拜之後,眾人身上都汗津津的,可太廟之中卻沒有一個人覺得熱,誰都不曾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林昭身上,他究竟是不是仁宗皇帝的親生子!太皇太後要當眾驗親,列祖列宗麵前,百官當麵見證,做不假,結果真實且直觀!宗正卿趙宗晟道:“要驗證血脈,需要有人證,物證,最好是有直接證明血緣的證據。”“好,那就由你來主持,在此立即進行驗證!”遲則生變,處心積慮營造今日的局麵,自然不能浪費。曹氏是太皇太後,身份本就尊貴。同時,作為仁宗皇後,在皇子回歸一事上有著當仁不讓的發言權,誰都反駁不得。主動權交到自己手中了,趙宗晟卻沒有絲毫興奮可言,反而覺得壓力巨大。偷偷和高滔滔交換一個眼神,這才強自鎮定道:“敢問林昭,你出生之日為何時?”“皇佑二年八月初三!”眾人聽的分明,林才人是皇佑元年年底有孕的,算生日倒是差不多!“何人可以證明?”林昭朗聲道:“不若請我母妃,以及證人前來分辨如何?”林才人,哦不!按照仁宗皇帝遺旨,她生下兒子就該晉封林妃了。她還活著,這可是最有說服力的證據。“好!”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個中年婦人。身後跟著一位個頭不高。略微發福的中年男人。緩步而來。不用介紹,眾人隻需要瞧一眼,她是不是林妃不確定,但可以斷定她是林昭的生母。容貌太像了,林昭容貌隨母,有五六分以上的相似,十分明顯,一眼就能看出來。高滔滔看著這張曾經熟悉的麵孔。心中泛起了強烈的不適。當年就是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的肚子,險些毀了丈夫的前程與數十年的努力,讓他們憂心忡忡,甚至一度萬念俱灰。以至於最終鋌而走險,兵行險招,險些鬨個魚死網破。那段時間她經常做噩夢,可為了丈夫的前程,必須心狠手辣。多年過去了,原以為一切都過去了。但是今天。噩夢再次降臨,讓她與兒子再次籠罩在恐懼之中。深深不安。林妃一路走來,躬身在曹氏麵盈盈一拜:“臣妾見過皇後!”“秋月啊,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二十多年了,仁宗皇帝已經不在了,我也不再是皇後……”曹氏熱淚盈眶,喊出了林妃閨名,更可見彼此之熟悉。“是,二十多年了,如今該尊稱你為太皇太後!”林妃輕輕點頭。“是啊,二十多年了,東陽都長這麼大了!”很顯然,太皇太後認識眼前的女子,她果真是仁宗皇帝妃嬪!那麼林昭的身份似乎也就順理成章了,大臣們已經相信了七八成!趙宗晟上前恭敬道:“太皇太後,請恕臣冒昧,你能確定眼前之人就是仁宗皇帝的妃嬪林才人嗎?”稱呼為才人,而並非林妃,足可見趙宗晟的態度是不相信林昭身份,並且刻意強調。“吾雖年老,卻也不至於老眼昏花,人是不會認錯的。”曹氏略微沉吟,說道:“太後也是見過的,諸位太皇太妃,年老的宮人都認得林妃,可請她們一同辨認。”“確實很像,不過我對林才人並不十分熟悉!”高滔滔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說法。好在太皇太妃苗氏笑道:“太後昔年隻是偶爾去過幾次明月閣探望,不熟悉也在情理之中,我與太皇太後卻都認得!”“是啊,昔年林娘娘有孕,太醫們都說可能是個弟弟,所以我時常去明月閣,趴在林娘娘腹上聽胎動。”趙福康也很有發言權,篤定道:“本公主也能確定。”趙宗晟不禁猶豫,這幾位德高望重的貴人作證,想來不會有錯,當真不好再明確質疑。林妃見狀,朗聲道:“昔年有孕之時,曾夢到旭日由五彩祥雲中升起,仁宗皇帝聽聞之後,特製作一枚旭日祥雲玉佩,可為信物!”人證、物證都有,才能稱之為證據確鑿。曹氏笑道:“對了,確有此事,記得旭日祥雲圖乃是出自歐陽永叔之手,可請他來辨認!”已經須發花白的歐陽修當即領命上前,不論其他,證實並且保護仁宗子嗣,他沒有拒絕的理由。他也知道,這件事可能引發的後果。不過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從如今的局麵來看,林昭似乎比趙頊父子要強很多啊!晶瑩剔透的玉佩在陽光下光彩奪目,歐陽修接過,仔細觀察,最終確認道:“不錯,此圖確實出自臣手,玉佩成型之日,仁宗皇帝還讓老夫檢視過,就是此物。”趙宗晟無奈暗歎一聲,說道:“如此看來,林才人身份是無疑了。隻是林昭是否是你的親生子?即便如此,是否是仁宗親子都還需要驗證。”“那是自然!”林妃淡淡一笑,與兒子對望一眼,滿眼自信。趙宗晟問道:“敢問林才人,你乃宮中嬪妃,即便是因為火災流落宮外,生下皇子之後為何不回宮呢?以你的身份,隻要通報官府,肯定會被禮送回宮的才對啊!”林妃輕歎一聲道:“昔年宮中失火,我急忙逃避,不慎墜落與禦河,好在有禦膳房的幫廚何五相救,隻是上岸時已在宮外,之後又迷失的方向。我本欲回宮的,不想途中遇到了強盜!”說話間,冷冷的目光落在高滔滔身上。即便是在庵堂之中多年,心性淡然,但昔年遭遇追殺險些喪命,更讓她母子分離二十年,深仇大恨如何能輕易放下?“為了躲避強盜,我們躲在汴河的一艘船上,不想稀裡糊塗就出了汴京城。”林妃續道:“後來在應天府,我生下了昭兒,本來想聯絡當地官府,送我母子回汴京的。卻不想,那害人的強盜又出現了,我從船上墜落水中,何五抱著孩子逃走了,自此分彆!後來我被應天府的庵尼所救,僥幸活命,可是沒了孩子,我如何回宮?”原名何五的顧七立即搶上道:“小人抱著皇子逃走,也欲回汴京的,可是沒有林妃娘娘在,無法證明皇子身份。適逢冷青一案鬨的沸沸揚揚,我唯恐到了汴京被人誤解。小人死不足惜,可皇子若是蒙冤被殺如何得了?無奈之下,我隻得抱著皇子流落江寧,寄居孟府,尋訪林妃娘娘下落。天可憐見,不久之前,在應天府的庵堂之中找到娘娘,他們才得以母子團聚。”百官聽得分明,沒想到其中還有如此曲折的故事。不過一些年紀大些,對當年朝中局勢多有了解的大臣都聽出了彆樣韻味。懷孕的皇妃三番兩次遭遇強盜,太匪夷所思,太巧合了吧?強盜是什麼人?目的何在?倘若林妃與孩子有個三長兩短,誰是最大受益者?些許事情,當真不敢想啊!“哦,是這樣啊,那如何斷定林昭為林娘娘親生呢?”在這一點上,趙宗實與高滔滔都不敢過分深究,當年的事情他們最清楚不過。深究下去,強盜的身份就該引人注目了。“隻看林昭與娘娘容貌便可知!”“容貌相似的人很多,以此為憑,過於牽強!”其實百官已經相信了七八成,這麼相似的容貌,若非親生母子很難有,若說是巧合反倒有幾分牽強了。不過皇室血脈必須謹慎,趙宗晟這麼嚴格也沒有錯。曹氏道:“既然如此,那就滴血驗親吧,如此最為直觀真實!”“好!”趙宗晟沒有拒絕的理由。曹氏立即命人做準備,當場滴血驗親。林昭雖然覺得此法並不十分科學,但實驗之後的結果倒是十分理想,想來是自己與母親的血型相同,否則還真有些麻煩。很快,在苗太妃,趙福康、趙寶安,以及歐陽修的監督下,宮人準備好清水呈上。林妃與林昭二話不說,上前刺破手指。兩滴血液入水,很快便融為一團。林昭這才鬆了口氣,真怕關鍵時候掉鏈子,那可就弄巧成拙了。曹氏喊過高滔滔、趙頊、趙宗晟,以及多位皇室宗親、德高望重的大臣前來觀看,確認結果。“如此該沒問題了吧?”曹氏看著趙宗晟,冷冷反問。“是!”趙宗晟道:“如此確實可以斷定,兩人為母子關係;可並不能因此斷定,林昭是仁宗皇帝血脈。昔年冷青之母王氏也曾受寵幸,但孩子卻是出宮之後與另外男子所生。”“那你待怎樣?難不成要打開永昭陵,滴血入骨來驗證嗎?”曹氏對趙宗晟的不配合很惱怒。古代滴血驗親有兩種方式,如果兩者都在世,那就滴血。如果有一方死亡,那就將鮮血滴入遺骨,如果血液滲入骨中,便斷定有血緣關係。趙頊聽到這話,急忙道:“不行,皇祖已經入土為安,陵寢如何能輕動?如此實在不孝!”“確實,父皇陵寢不可動,不可打攪父皇在天之靈。”林昭看著趙頊,淡淡一笑,朗聲道:“不過有另外的方法也可以證明,請允許我先呈上些許人證與物證!”(……)PS:滴血驗親之法不科學,但古代常用,《洗冤錄》中有記載。此處涉及,不要深究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