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皇宮,垂拱殿!趙頊胸口劇烈起伏,神色凝重,呼吸也越發的粗重,拿著奏疏的手也忍不住開始顫抖。顯然,有強硬的情緒波動!片刻之後,趙頊大吼一聲,猛地站起身來,將手中的奏疏扔了出去。隨即又是大手一揮,禦案上的奏疏筆墨全都飛了出去。批閱奏疏的朱筆竟直接砸在一個新來的內侍小海臉上,留下一個血紅的印記。殿中內侍都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誰都知道,此時此刻,官家一定處在暴怒之中。這幾年,官家的脾氣是越來越差了,經常會大發雷霆。一個不小心,若是觸了眉頭,沒有好下場。今日的情況比往日發作的更厲害,官家肯定是遇到什麼非常憤慨之事,才會這般龍顏大怒的。小海是垂拱殿內侍之一,前來當差的時間並不長,卻已經摸準了官家發怒的脾氣。是以,即便是朱筆砸在臉上,也不敢去擦拭。官家正在盛怒之時,他連大氣都不敢出。低眉順眼地站在原地,目光瞧見官家扔掉的那份奏疏正好落在腳下。小海略識得幾個字,瞧見那奏疏上分明寫著“靈州捷報”幾個字。明明打了大勝仗,官家怎地還這般憤怒呢?小海一頭霧水,很是奇怪!趙頊依舊呆滯地站在原地,身體還是略微有些顫抖,突然之間,喉嚨泛起一絲腥味,一口鮮血狂噴而出,那顏色可比批紅的朱筆更鮮豔!一團血霧之後。內侍們都驚呆了。有反應快的。急忙上前關切道:“官家,你沒事吧?快傳太醫!”“沒事,閉嘴!”趙昭眼神冷峻,輕輕擺手。“官家,可是你剛才……還是讓太醫來看看,保重龍體啊!”內侍倒是一片赤誠,關切詢問。“什麼時候輪到你替朕自作主張了?朕好好的,乾嘛需要傳太醫?”趙頊擦去嘴角的血跡。冷冷反問。“可是……”這名內侍很實在,依舊一片赤誠,還是沒有領會官家的意思。“來人!”趙頊根本不等再開口,喊來兩名殿前司親信侍衛,吩咐道:“此奴患病,禦前吐血,把他帶走!”“呃,這……”那內侍莫名其妙,還想分辨什麼,卻已經被捂住了嘴巴。拖走了!小海站在原地,巋然不動。餘光之中,那名內侍被拖走了。小海知道,此去再無回,很快就會從世間消失。若非如此,垂拱殿的內侍怎會更換的如此之快,自己又怎麼會有機會站在這裡呢?嘿嘿!垂拱殿裡求平安,可是一樁技術活,並非人人都能玩轉!“你們剛才看見什麼了?”趙頊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回陛下,曲公公疾病發作,禦前噴血……”小海跟著幾個內侍一起,異口同聲回答。“嗯,快把垂拱殿打掃乾淨!”趙頊滿意地點點頭,吩咐一聲。小海緊繃的神經暫時終於略微鬆弛,這段時日,他已經悟出一個道理,想要在垂拱殿生存,必須要和官家統一口徑。看著忙碌的內侍,趙頊的心裡依舊很不是滋味!趙頊剛才吐血是因為急怒攻心所致,按理說是該請太醫看看的,這段時間他明顯覺得,身體狀況差了許多。可請醫問藥的事情隻能私下做,那個姓曲的內侍關心自己沒錯,可若官家垂拱殿吐血的消息傳出去,又會是怎生光景?趙頊並非諱疾忌醫,隻是皇帝的身體狀況牽連太多,必須要小心。關中的秦王會很關心,甚至連母親和弟弟趙顥,也會很在意!說到底,他還是有些怕!地上的奏疏被撿起來,又放在了案頭,趙頊目光落在那份報捷奏疏上,身體又忍不住有些輕微的抖動。那是秦王趙昭送來的捷報,靈州大捷!西夏半壁江山成為大宋領土,國界線拓展到了黃河岸邊。接到這樣的消息,趙頊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大宋開疆拓土是好事,可偏生執行之人是秦王,偌大的功績到底算誰的呢?再看到後麵的內容,趙頊本來有些糾結的心驟然間不平靜了,失望、驚訝、憤怒、恐懼……許許多多的複雜心情在一瞬間全都湧上心頭。那是關於王中正的,一個自己寄予厚望的親信。攻克石州和夏州的喜訊才來沒多久,趙頊還沉浸在喜悅之中,可一個晴天霹靂出現在眼前。王中正狂妄自大,輕敵冒進,兵敗被殺於鵝枝穀。驟然間從雲端跌下,重重摔落在地,巨大的心理落差,讓趙頊一時間有些懵了。王中正死了,死在西夏人手裡。趙頊有些失望,原本想要在西北安插勢力的,如今計劃是破產了。不過王中正戰死沙場,也是有功勞的,自己臉上多少也有麵子。他的死,若是加以宣傳,還是可以利用的。可是看到下麵的文字時,趙頊徹底不淡定了。王中正輕敵,導致東路軍潰敗,種詠因此戰死沙場,種諤受傷,東路軍共計陣亡四萬人。如此沉重的罪名全部落在了王中正身上,還有劉仁軌臨陣脫逃的事情一並上報。怎會會這樣?趙頊難以接受,他認為這是秦王趙昭的陷害。他很清楚,如果這一條屬實的話,後果不堪設想。自己派去人導致了戰事失敗,險些釀成大禍,大臣和百姓會怎麼想呢?自己這個皇帝也是有責任的不說,此戰的戰功也就完全沒有自己的份!不會這樣的,趙頊根本不願意相信。可是秦王的奏疏上寫明白了,證據確鑿,此事同時也呈報給樞密院。如此一來,自己這個皇帝可就丟人了。這種事情不好作假,淡但凡是個稍微懂軍事的臣子都看得出來大概,想要遮掩都沒指望。事實俱在,由不得趙頊不信,可內心是深處又不願意承認,於是認定這是秦王的陷害。王中正的草包行為是有目共睹的,趙昭的確是就事論事。但關於東路軍傷亡巨大的事情,這與他的誘敵之計有關,但如今全都算在了王中正身上。如此一來,可以打擊趙頊的威望,何樂而不為呢?也算是為種詠和那些死傷的西軍將士討點說法。反正外人又不明就裡,讓趙頊來背黑鍋最好不過了。身為帝王,識人不明;王中正的一舉一動,都是代表他這個皇帝的,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這個皇帝麵子該往哪裡放?這個責任又該怎麼算呢?所有的戰功都被趙昭一人所據有,他費勁心機,想要參和進去,最終以失敗告終。還偷雞不成蝕把米!至此一件事,就足夠讓趙頊憤怒了!但他更為擔心的是實力對比,拿下了西北之地,趙昭的地盤等於是擴大了,實力自然也就越發的強悍。如今所有人都將他視為收複西夏的英雄,名聲與威望都大大提高,反而將自己踩在腳下。趙昭已經很難控製了,他對自己的威脅是愈來愈大了,趙頊如何能不擔心呢?為什麼趙昭的運氣總是這樣好呢?為什麼自己經常做這等吃力不討好,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呢?趙頊心裡越發的鬱悶了。趙昭故意惡心自己還不算,竟然還要自己下詔追封種詠,並且撫恤陣亡將士家屬。哼,開什麼玩笑?趙頊冷冷發笑,你的兵你自己養啊!至於對種詠的追封,他更加不樂意了,這是打自己的臉啊。哪怕王中正的再怎麼狂妄自大,但是他的忠心卻是真的,趙頊多少還是願意為他儘點心意的。事情遠遠超乎想象,也超乎趙頊的承受能力。隨後他發現更多糟糕的情況,自己曾經命令文及淵延緩對劉昌祚所部運送糧草。可事實上,文及淵沒有聽命,反而加倍為趙昭服務。背叛!趙頊已經心裡有數了,文及淵肯定是已經倒向了趙昭一邊。可恨啊,文彥博,這是你養得好兒子……失望、擔憂、背叛、憤怒,等諸多因素夾雜在一起,產生的打擊不言而喻,這也正是趙昭急怒攻心的緣故。打擊一件接著一件,這邊正在咒罵文及淵,那邊文彥博的奏疏已經到了,請求辭去河北路宣撫使的職務,安度晚年。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文家要舉家西遷不成?隨後趙頊反應過來,這是文彥博就兒子的行為做出的讓步。放棄大權,對皇權無危害,才能保全文家安危!文彥博,你倒是精明啊!趙頊雖然舍不得讓文彥博這樣的人才離開,可一旦與秦王有了瓜葛,這樣的人就留不得了。尤其是位高權重的河北路宣撫使,必須要換人。可是換誰呢?趙頊思來想去,將宰相吳充派去了大名府,主持河北路軍務,鞏固邊防。如此一來,政事堂的宰相中必然就有了缺口。誰來做統領大局的首/相,這是十分重要的。趙頊是屬意王安石的,可王安石真的合適嗎?無論其他,忠誠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在決定之前,趙頊更想驗證一下王安石的忠誠度!“宣王安石垂拱殿見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