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嘉禮(下)(1 / 1)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537 字 1個月前

當然,外戚、世家、宗室三者之間, 有時並非涇渭分明。如桓氏這般, 出身豪強, 與皇室聯姻, 在宗室和外戚中都有些分量;再如沈氏,出身外戚,族人憑借多年來經營產業混成了豪強。故而這兩家可以憑借自身本事以及跟前麵皇帝的關係,左右逢源, 漸成氣候。可惜皇帝去世之後, 兩家的老本就算花光了。周氏既然要排斥沈氏, 自然也不會重用桓氏。“你父親可與你說了將來打算?”二人談論了一會局勢,公子問道。沈衝道:“不曾。你可聽到了甚風聲?”“也不曾。”公子道, “我如今不在府中, 許多事都無從知曉。”沈衝歎口氣:“我隻擔心周氏過於依附宗室。如今各州都督諸軍事,幾乎都被宗室把持。你辭去鄴城都督之後, 若無意外,此職也會由宗室擔任。”說罷, 他壓低聲音,“你可還記得, 上次你對我說, 你懷疑聖上挑選那鄉邑駐蹕, 乃是另有隱情。”“記得。”“你還說,東平王並非鹵莽之輩,此事雖是東平王提出, 但恐怕他對行刺之事並不知情。”“你有何見解?”“你可知東平王的門客張彌之?”聽得這個名字,我心中一動。“知道。”公子說,“東平王對其言聽計從。”隻聽沈衝道:“我這兩日派人秘密查問過。聖上親征確是東平王之意,他極力在聖前博賢名,勸聖上親征以立威。但在鄉間駐蹕的主意,是張彌之所慫恿,說鄉邑中駐蹕,可示以體察民情之德,東平王覺得甚善,便去勸諫聖上。”公子沉吟:“我先前也懷疑此人。但此事出來,若處置不善,東平王便難逃乾係。他既依附於東平王,怎會如此冒險?”沈衝道:“其實並不冒險。你看如今東平王不但安然無事,還得了周氏倚重,豈非獲利最大?隻怕下一個掌權之人,不會是周氏,而是東平王。”公子沒說話,似在沉思。“還有一事。”沈衝道,“周後要封會稽王世子為會稽王。”我訝然。公子顯然也頗為吃驚:“可文皇帝和聖上都想撤除會稽國。”“隻怕撤不成了。”沈衝道,“昨日我遇見了黃門侍郎孔珧,他說此事已定下。”“周氏怎敢如此妄為?”公子的聲音裡有些怒意,“聖上遇刺不過數日。”“撤除會稽國之事,在朝中一向爭議甚大,在宗室中更是無人讚成。故而文皇帝及聖上雖有意為之,但礙於阻力,遲遲未正式下詔,隻是將會稽王世子晾在京中。會稽王世子一向擅長媚上,與東平王及周氏皆交好。會稽國乃是一方大國,周氏將其恢複,等於添一臂膀。故我聞得此事時,雖出乎意料,細想之下也在情理之中。”“朝中難道無人反對?”公子問。“自是有。”沈衝道,“然一盤散沙,豈敵得過宗室。無聖上主事,誰也翻不起浪。”公子沒有說話,好一會,他說:“我當初革新征稅之製,便是為了避免這般境地。”“你那提議也未見得有多好。”沈衝苦笑,“天下脂膏,不是在豪強手中就是在宗室手中,朝廷疲弱,誰也惹不起。聖上駕崩之事,周氏比沈氏應對得更為出色,沈氏沉溺於悲痛之時,周氏搶先做了許多。”公子冷笑一聲,沒再多說。二人又談論了一會局勢,話題瑣碎,我並不太感興趣,正想走開,忽而聽沈衝道:“這茶是青玄烹的?”公子停了停,道:“嗯。味道不對?”“不是。”沈衝道,“這味道,倒似從前霓生的手藝。”我不由地汗了一下。“是麼。”公子的聲音平常,“青玄近來烹茶確是長進。”沈衝走後,我重新回到書房中,隻見公子正喝著茶,神色頗為認真。“怎麼了?”我走過去,問道。“逸之方才喝了一會,就認出了這是你烹的茶”公子道,“他怎這般熟悉?”我哂然。“他怎會不熟悉。”我說,“從前他時常來做客,哪次不是我烹的茶。且你忘了?他那時受傷,我去照料了一個月,也時常給他烹茶。”公子想了想,頷首:“有理。那時我第一次吃到你家鄉的茶,也是在逸之宅中。”我:“……”那麼件無聊的小事,記到現在……我腹誹著,敷衍道:“如此說來,下次表公子再來,還是要讓青玄烹茶。”說罷,趕緊岔開話,“表公子方才也提到了張彌之?”公子看著我:“你偷聽了?”“也不能叫偷聽。”我不以為然,“不過是恰好不曾走遠。”公子:“……”我說:“此事你如何想?”公子道:“此事仍需細查。但當下最重要的事,已並非查清真凶是誰。”“哦?”我問,“那是何事?”“穩住朝廷。”公子說,“你也以為,弑君的主謀無論是東平王還是誰人,必不出宗室,對麼?”我頷首:“顯而易見。聖上駕崩之後,宗室最怨恨的增貢令便廢了,會稽國亦將恢複,獲利最大的就是宗室。”公子道:“但此後,宗室各取所需,便不會再同心協力。諸侯王之間的矛盾從不比世家少,且有好幾個勢均力敵的大國,周氏就算想依靠東平王,也甚難服眾。”我想了想,道:“可新君雖幼,也還是天下共主,誰敢首先造反,便是眾矢之的。”“是啊。”公子苦笑,“也隻好盼著如此了。”皇帝的喪禮和新皇的嘉禮都在第二日,公子須得起十分早,故而當夜,公子也睡得十分早。我醒來的時候,外麵還黑漆漆的,他已經披衣而起。“你不必顧我。”公子見我醒來,道,“你但睡便是。”我自然不會聽他的,伸個懶腰,起床穿衣。公子雖已經沒了官職,但仍有北海郡公的爵位,並且還不低。故而這般大事,自然也少不得他去。如從前準備朝會一樣,青玄給他取來了郡公的祭服,還有早膳的食盒。都放下之後,他說要給公子去準備車馬,溜走了。懶貨。我腹誹著,與公子一道用過早膳之後,拿起那些做工精細的物件,好奇地看。郡公的祭服,比從前公子當什麼亭侯時的祭服隆重多了。從印綬到冠冕,都做得精細,華麗講究。當然,彆的人封郡公時,年紀多已是五六十。故而我從前總覺得這是老者的裝束,不想公子如今這般年輕,已經穿上了。“莫看了,時辰不早。”公子站到鏡前穿上,要從我手中取上衣。我卻不讓,道:“我來。”說罷,我像從前一樣,將上衣披在公子身上,整了整,係上衣帶,然後一件一件地為他穿上去。“霓生,”公子忽而道,“你不必再為我更衣。”我訝然:“為何?”“你不是奴婢。”我心中一暖,道:“我可想為你更衣。”“為何?”因為那樣才好上下其手。我一邊給他係著腰帶,一邊說:“你忘了你怎麼說青玄了?連更衣也更不好,這祭服這般繁複,我不幫你,你定然穿得亂七八糟。”“不過是個祭服,有甚難。”公子一臉不以為然,唇邊卻帶著笑意。他沒有再阻止我,跟從前一般由著我將每一處皺褶整理好,而後,在鏡前坐下,束發戴冠。待得一切完畢之後,我重新又給他整理了一次,見得無誤了,送他出門外。因得我這本尊的模樣不能被人看到,故而我隻能送到臥房門前。“你還是去歇息吧。”公子轉頭來叮囑我,“好好等我回來。”我乖巧地應下:“知道了。”公子滿意而去。我站在門前,看著他推開院門出去,未幾,院門關上。這院子裡又剩下我一人。青玄是公子的隨侍,自然送公子入宮去了。望了望天色,還早。我當然要好好等著公子,隻不過公子要出去許久,我還可以再做些事。於是,我回到房中,拿出易容的膠粉和妝粉,用水調勻,裝扮一番。待得我將白色假發摻到發間梳成髻,沒多久,鏡中就出現了一個老婦的模樣。我回到公子的房中,打開放著我那些衣服的櫃子。公子雖然收下了我所有的衣服,不過他畢竟對我乾過的事不甚了解,有些衣裳,他不會知道是什麼用途。比如,除了沈衝送我的那套漂亮得穿不出去的衣裙,我並非沒有女裝。那是一身粗布衣裙,我在尚方被賣的時候穿在身上的,洗乾淨之後,我一直留著。它顏色素淨得很,做得也寬大,如今我將它穿上身,仍算得合身。我還給它配了一塊巾幗,也是老嫗愛裹的樣式,戴在頭上,仿佛一個喪夫的老寡婦。我又翻出一條纏腰的布帶,展開翻了翻,從隱蔽在針縫處的內袋裡,扯出一樣物什。那是一麵絹幡,料子很薄,便於收藏。絹幡上,一麵寫著“風水堪輿,麵相掌紋,命運數理“,另一麵則上書幾個大字”終南半仙徐”。我去院子裡找了根竹竿,將絹幡撐好掛在上麵,再看看鏡子。再修飾一番,覺得滿意了,自往院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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