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堂兄(下)(1 / 1)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513 字 1個月前

我沒有在公子麵前提過雲琦,但即便如此, 公子看著他, 仍露出些許詫異之色。“原來是雲大夫。”公子還禮後, 沒有廢話, 道,“聽聞雲大夫帶來了秦王援兵?”雲琦頷首:“正是。”“在何處?”公子問。雲琦微笑:“便是在下。”公子和我皆是詫異。“雲大夫莫不是在玩笑?”公子神色沉下。雲琦神色不改,道:“在下從不玩笑。在下奉秦王之命,到武威而來, 便是要給桓都督解圍。”公子看著他:“願聞其詳。”雲琦道:“此事甚易, 桓都督隻消令一鼓手, 將大鼓擂三下,間隔片刻, 反複三次, 城下鮮卑人自會收兵。”我看著雲琦,不動聲色。公子將信將疑, 即刻令青玄去城頭傳令。沒多久,城頭傳來鼓聲。如雲琦所言, 三下之後停頓,往複三次。突然, 外麵的鮮卑人傳來長長的角鳴之聲, 不止一處, 互相呼應。而與此同時,那撞擊城門上的巨響不再,亦不再有箭矢從城牆下射上來。我朝城內下方看去, 火光中,隻見原本奮力往城門堆積木石抵擋的士卒們也停住了,麵麵相覷,皆露出驚愕之色。公子急忙登上城頭,往外麵望去。夜風冷冽呼嘯,城外的鮮卑人,火把仍如星辰般明滅,可看到他們已經撤出了數十丈遠,但不前進,亦不後退。城上方才還在奮力死戰的將官和士卒,見狀皆又是錯愕又是疑惑,警覺地盯著他們。再看向雲琦,隻見他毫不意外,泰然自若。“都督不必驚訝。”他說,“一個時辰後,這些鮮卑人若未見到我出城去,便會再度攻來。”公子的神色倏而沉下。我心中震了震,卻是豁然明朗。先前的諸多猜測,如今練成了一線。好個秦王。我心中憤恨,千算萬算,我也沒算到繞了這麼大一個圈,竟是進了他的埋伏。“秦王欲如何?”公子亦明白了過來,冷冷道。雲琦不慌不忙,看了看四周:“此處喧鬨,如今戰事即暫且平息,都督不若借一步說話。”公子麵無表情,吩咐青玄備車,回都督府。雖然鮮卑人停住了攻勢,但並未撤走,武威仍然是一座被圍困的危城。都督府外,軍士奔走著,抓緊時機從武庫中搬運箭矢兵器,車馬聲和將官的催促聲,嘈雜紛亂。相較之下,都督府中寂靜得詭異。堂上,公子坐上首,雲琦坐下首。我將一杯水端到他麵前,他忽而抬眼朝我看來,目光直直。“戰事緊急,府中不曾備茶,雲大夫見諒。”這時,公子開口道,“秦王之意,雲大夫可直言。”雲琦將目光收回,看向公子,微微一笑。他未急著說話,拿起杯子來悠然喝一口水,神清氣定,仿若一個特地來指點迷津的高人。“秦王所欲不多。”少頃,雲琦將杯子放下,道,“隻要都督將一人借與秦王,鮮卑人自退。”我在一旁盯著雲琦,聽得這話,心中忽而有些不好的預感。“哦?”公子道,“何人?”“便是桓都督從前的貼身侍婢雲霓生。”堂上有片刻的安靜。公子看著雲琦,目光沉下。“雲霓生?”他的眼神若有若無地朝我掃了掃,冷笑,“秦王莫非糊塗了?三年前,雲霓生已在雒陽殞命,秦王還曾派人到我府上吊唁。不知秦王此番借人,要的是活人還是屍骨?”“自是活人。”雲琦道,“都督,你我明人不說暗話。雲霓生未死,此事都督知曉,秦王亦知曉。”“荒謬。”公子道,“秦王說雲霓生未死,可有證據?”“無。”“空口無憑。”公子淡淡道,“我無此人,如何借?”雲琦一笑:“有一事,都督想來還未明了。”“何事?”“城外十餘萬鮮卑人,都督也都看到了,武威城城門城牆皆破敗,不到天明便可被攻破。”雲琦道,“都督若交不出人來,這城中的三四萬人便要因都督成為冤魂。”“秦王竟敢通敵謀逆。”公子神色一變,目光淩厲,“莫不怕千刀萬剮。”“秦王乃為退敵而來,豈言通敵謀逆?”雲琦全無驚慌之色,“就算要向朝廷彈劾秦王,都督也須先保住性命,孰輕孰重,還請都督三思。”公子沒有說話,盯著雲琦,目光不定。“都督放心好了。”雲琦語聲緩和些,道,“秦王一向求賢若渴,必不會虧待雲霓生。且不瞞都督,雲霓生與在下是族親,雖遠些,也算得堂妹,都督將她交與在下,在下必好生照料。”我心裡翻個白眼。爺爺個狗刨的,誰是他堂妹。可這麼罵著,心裡卻不再鎮定。雲琦方才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得清晰。那不僅是說給公子聽的,也是說給我聽的。雖不知道秦王看出了什麼破綻,猜到了我還活著,但他下了這麼大一盤棋,必不會空手而歸。我暗自深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些。我仍有些不敢相信,他做這麼多會是為了逼我出來。但就算這隻是一時興起,算計之深,也教人脊背發寒……公子沒有答話,忽而朝外麵喚了一聲,未幾,青玄走進來。“雲大夫一路來此,辛苦了,”公子淡淡道,“且將雲大夫帶到廂房歇息。”青玄應了聲。雲琦的臉上有些詫異之色,但沒有異議,起身來,看著公子。未幾,卻又看看我,意味深長。“還有半個時辰,都督三思。”他說罷,行了禮,隨青玄而去。“霓生。”等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外麵,公子即起身,走到我麵前,一把拉住我的手,“此乃秦王陷阱,你不可去。”我看著他,不禁苦笑。公子果然了解我,知道我在想什麼。“隻怕秦王設計至此,就是要教你我無從可選。”我說。公子的神色倏而驚疑不定。“你要跟他走?”他皺起眉頭,急道,“你隱姓埋名三年,一旦暴露,便前功儘棄。”“暴露是遲早的事。”我咬了咬唇,下定決心,道,“事已至此,還不如賣個好價錢。”公子瞪著我,不可置信。“元初,你且聽我說。”我權衡了一下措辭,道,“我要光明正大地恢複名姓,便不可永遠裝死……”“我說過,這事我會去辦。”公子打斷道,語氣不容辯駁,“秦王此舉不過試探,我料他不敢真讓鮮卑人殺進來。”“萬一他敢呢?”我說,“鄭佗和下邳王都是無能之輩,秦王看穿了他們定然無所作為,故而以鮮卑人引誘你來。一步一步,秦王都算好了,就是為了今日。如雲琦所言,你不將我交出去,鮮卑人便會一舉攻破武威把你殺了,而秦國可在其後派來援兵,裝模作樣打敗鮮卑人。如此一來,秦王不僅可得個立功的名聲,說不定還可將河西占了。而你就算得了死後哀榮,也不過是給他做了個墊腳石。”公子沒說話,臉繃得緊緊。“你要離開我?”少頃,他低低道,將我的手攥得生疼。我看著他,一時沒了言語。心中亂得很,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情緒。我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看清何為重要之事,可觸到他的目光,瞬間又變作亂麻一般,心底隱隱發疼,不舍而彷徨。“我不會離開你,定然還會回來。”我說,“元初,眼前處境你也知曉,你我及數萬人性命都在秦王手中。”公子看著我,雙眸燃起炯炯怒火。突然,他一腳踢翻了旁邊的香爐。那香爐倒在地上滾了幾滾,裡麵的香灰撒了一地。“我這就去將雲琦綁了。”他氣衝衝地說,“他既聲稱鮮卑人見到他就會退兵,鮮卑人必忌憚於他,我等便可挾持他突圍!”我搖頭:“鮮卑人忌憚的並非雲琦,而是秦王。鮮卑人陣中,也必有秦王的人,他們一旦將雲琦視為棄子,突圍無異自投羅網。此舉之險,更甚於守城。”公子皺眉:“你怎知你跟了雲琦出去,秦王或鮮卑人便會信守承諾?”“不知,”我說,“秦王不是意氣用事之人,他繞這麼一大圈,必還有其他圖謀,此事不過其中一環。”他還想再開口,我打斷道,“元初,眼下你須做的,並非與秦王置氣。”公子麵上神色仍盛怒不定。“那我該如何?”他冷冷道。“你該想想將來。”我說,“想想你身後那數萬人命。”公子瞪著我,目光灼灼,卻一時說不出話來。“元初,”我深吸口氣,少頃,將他的手輕輕拉過來,“你也知曉,日後之事隻怕會比當下艱難萬倍。若糾結於一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公子定定注視著我,雙眸如墨,眼眶倏而泛起潤紅“那你呢?”他低低道,語氣不定,“霓生,你我如今好不容易在一起……”“我說了,我還會回來。”我抱著他,故作輕鬆,“你放心,我本事多了去了,秦王能拿我做甚?就算他是吃人虎豹,我也能宰了他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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