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夜奔(下)(1 / 1)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711 字 1個月前

聽他嘴裡說出我的名字,我愣了愣。公子的麵上亦掠過一抹異色, 眉間更是沉下:“大王何意?”臨淮王看著公子, 不緊不慢道:“兩個月前, 孤在雒陽與你母親見了一麵。你猜她說起了何人?正是這雲霓生。”“這與大王何乾。”公子冷冷道。“不過閒聊罷了。”臨淮王意味深長, “元初,孤若現在就派人將雲霓生送去譙郡,你猜會如何?”公子麵色一變,正待上前, 臨淮王身邊的甲士亦拔出劍來對著他, 火光裡, 明晃晃的。我將公子拉住,看著臨淮王, 怒道:“大王莫不怕天下人恥笑!”“孤與元初有甥舅之情, 將他留宿,有甚可笑?倒是你。”他看著我, 冷下臉,斥道, “你何等身份,竟敢誘拐主人, 大逆不道。若非元初在此, 你落到孤手中, 定教你千刀萬剮。”我自知這臨淮王是欺公子無兵無卒,隻得任他為所欲為。心頭焦慮甚緊,正想再說些什麼拖延拖延, 好思考出路,這時,公子突然開口:“我隨你去便是。”我一驚,看向他。他也看著我,目光深深。“元初,”我急道,“你……”“霓生,”他一隻手放在我的肩上,穩穩按住,“今日恰如當年景明寺橋,我不可棄你不顧。”景明寺橋,我愣了愣,心中倏而一動。“不過有一事。”他隨即看向臨淮王,“那些鄉人和霓生,大王不可動一根毫發。”臨淮王的臉上重新露出笑容,頗是溫柔:“元初所願之事,孤必不辜負。你若不放心,孤可將馬縣長留下。”說罷,看向馬韜。馬韜即刻拱手:“下官遵命。”我心底翻一個白眼,忽而一臉委屈,拉住他的手,撲倒在他懷中:“元初,你莫走!”公子定了定,少頃,摸摸我的頭發:“你與鄉人在此處等我便是,聽話。”我抬頭望著他,好一會,才戀戀不舍地將手鬆開。臨淮王大喜,令內侍擺駕。那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子走過來,向公子一禮,請他到車駕上去。公子看了看我,少頃,轉身隨臨淮王離去。“女君,”伍祥見我走過來,神色不定,“這是……”我說:“有桓都督在,莫擔心。”這臨淮王大約在來的時候已經誌在必得,連車駕也準備好了。一輛漂亮的馬車跟在後麵,像是給貴婦人乘坐的一半,顯然是為公子準備的。我看著公子登上那馬車,未幾,跟在鸞車後麵,被一眾兵馬擁著離開,心中不由七上八下。“你與桓公子之事,果然如傳聞一般。”這時,一個悠然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我看去,卻見是馬韜。他甚是聽臨淮王的話,領著二三十縣兵留下來看守我和一眾鄉人。我冷笑一聲:“縣長好興致,想來臨淮王若要向大長公主和桓氏邀功,定然也會帶上縣長。可惜今夜之事,若是被大長公主和桓氏得知,隻怕縣長十條命也不夠。”馬韜笑了起來。“你勾引桓公子之時,可在乎過性命?”他說,“雲霓生,你我不過是一樣的人,都在拿性命賭個將來罷了。”“哦?”我覺得這話有意思,道,“我賭不賭尚且不論,卻不知縣長要如何賭。”馬韜道:“你以為,臨淮王怕大長公主和那姓桓的?”我一愣。“他們算得什麼東西。”馬韜一臉嘲諷之色,“不過是一群隻曉玩弄權術的螻蟻罷了。他們就算退回譙郡,手上也不過有數千私兵,竟想將豫兗青徐握在手中,好大的口氣!桓氏最大的本錢就是桓皙,四州的諸侯,有多少是看在了這關中都督的名頭才賣給了大長公主麵子。”說罷,他一笑,“你猜臨淮王若是在鄙縣結果了這桓公子,桓氏會如何?”我心中震了一下,忽而回過味來,忙看向那鸞車。卻見車馬已經掉頭,沿著來路馳去。“你追也無用。”馬韜悠悠道,“他不會回來了。”我盯著他,冷冷道:“你何意?”“你以為臨淮王是什麼人。”他說,“當年桓皙將他冷落羞辱,如今落到了他手中,他豈會輕易放過。”這話言下之意,我自是明了,定定看著他。“如此說來,縣長早已知曉臨淮王之意。”我說,“我猶記得三年前,縣長在我等麵前說過當年與大長公主及桓氏之舊誼,如今此為,豈非背信棄義。”“舊誼?”馬韜亦是冷笑:“想當年,我追隨先帝征戰,為文皇帝和大長公主護衛,有好幾回,文皇帝和大長公主遇險,皆我挺身而出,舍命護衛得以保全,至今我那背上和腿上仍有舊傷,每到這般時候便隱隱作痛,教我莫忘了當年之事。”我聽著他說,沒出聲。“我本想著文皇帝和大長公主會念及這舊情,將我提拔重用,不料等啊等啊,重用不曾有,一朝得了罪,倒是前番功勞全成了泡影,將我貶到此地,一來便是數年。上回,我曾想借桓公子之口,讓大長公主想起我來,拉我一把。不料全然白費,我在他們眼裡,不過如豬犬般不值一提。”馬韜冷哼,“這等無情無義之人,豈值得我去賣命。”我明白過來。原本還想著從馬韜身上下功夫,策反一番,如今看來,是癡心妄想。“既然如此,縣長欲如何處置我等?”我問道。馬韜輕蔑一笑,招手喚來屬官,道:“傳我令去,這些鄉人抗命逃逸,通通押回縣城。財物抄沒,男子皆充軍,婦孺入獄關押,聽候發落。”那屬官應下,隨即下去傳令。那些士卒即刻凶神惡煞地將刀戈對向鄉人,將男女婦孺驅趕分開,搶奪財物,鄉人們登時哭喊聲一片。我冷眼攔著,不由地笑一聲。馬韜看向我:“你笑甚。”我指指遠處:“縣長看,那是什麼。”他麵色一訝,轉頭望去。就在這時,我猛地一個箭步衝上前,將他撲倒。這馬韜畢竟是行伍出身,功夫不差,雖一時猝不及防被我帶倒在地,但反應極快。他氣力甚大,手死死將我胳膊扣住,不讓我鎖喉。不過這是我的虛招,在他掙脫的一瞬,我另一隻手已經將他腰間的刀抽了出來,架在他的脖子上。馬韜一下定住。“縣長最好莫動。”我喘著氣,在他耳邊冷笑道,“雙手舉前。”馬韜沒有妄動,咬著牙怒道:“雲霓生!你敢傷我一根汗毛,那些鄉人通通人頭落地!”“你看我敢不敢。”說罷,我將刀刃又往肉裡貼近些。馬韜登時氣也不敢喘了。周圍眾人瞪著這邊,皆目瞪口呆。“縣長……”幾個屬官和兵卒正要上前來,我喝道,“通通退下,手上的刀放地上!”那些人麵麵相覷,皆露出猶疑之色。我手腕上又微微使勁。“放下!都放下!”馬韜即刻喝道。那些人將刀劍對著我的人,忙將刀放下。“伍叔!阿桐!”我說,“將他們的刀都收過來!搜身,看誰還敢私藏兵器!”阿桐隨即將一個捆他的軍士撞開,將他手中的刀繳下。伍祥和鄉人們亦回過神,跟著動起手來,一擁而上,先將那些士卒的兵器都收走,又將方才被搶的財物都搶了回來。火光中,場麵一下倒了過來,方才還塵囂甚上的一乾官府兵卒,如今兩手空空,被手裡拿著刀的鄉人們對著,隻得乖乖束手就擒。馬韜的脖子一直被我架著,定定地盯著他們,如僵屍一般,動也不敢動。我看到他額角沁出了汗水。阿桐拿著一根麻繩走過來,將馬韜的手腳捆了個結實,而後,揪著他的後衣領將他提起來。我終於得以鬆開手,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雲霓生!”馬韜亦得以喘口氣,即刻梗著脖子罵道,“你這賤婢!你敢動我,臨淮王定將你挫骨揚灰,刨儘你家祖墳!”“是麼。”我冷笑,“誰說我要逃?”馬韜一愣。我不理會他,讓阿桐等人將那些綁好的士卒押到田邊去,派人看著。“女君,接下來該如何?”伍祥問我。我沉吟片刻,道:“你們手中有兵器,這一路當不會再有人來攔。且往益州去,出了淮南,除了夏侯衷手下的人,不會有人為難你們。若遇到他們,你報曹賢的名字,自會讓道。”伍祥訝然:“曹賢是何人?”“說來話長。”我說,“伍叔謹記便是。”伍祥沒有答應,疑惑地看著我:“女君,你不與我等同去?”我說:“我要去救元初。”伍祥麵色一變,道:“不可!那臨淮王這般凶殘,女君單打獨鬥,豈不是要丟了性命!”我說:“伍叔放心,我自有辦法。”伍祥還待再說,突然,我聽到一陣隱隱的聲音傳來,如同悶雷滾動,分明又是一陣馬蹄聲。我和伍叔皆怔住,忙循著聲音望去。眾人經曆了前番波折,皆如驚弓之鳥,聽得這動靜,又紛紛緊張起來。這時,被阿桐用刀架著的馬韜忽而大笑。“雲霓生!”他說,“你報應來了!我說過臨淮王不會放過你,你現在放了我……”話沒說完,他被阿桐踹了一腳,痛呼一聲。“霓生,”阿桐道,“那是鐘離縣外的方向。”我頷首。這話確實,聽聲音傳來的方向,並非是縣城那邊來的人,那麼便不會是臨淮王的人馬。“來了!”一個鄉人指著西邊的道路喊道。我忙走到隊伍前頭去張望。東邊的天上已經微微亮起了魚肚白,西邊卻仍籠罩在黑沉的夜色之中。隻見火光彙聚一片,竟是足有上千人,似長龍巡遊,沿著道路往這邊而來。未多時,那些人到了近前,紛紛勒馬駐步。隻見火把光中,馬上的人均是灰色布衫,一眼看去,頗為齊整。“女君!”當前一人滾鞍下馬,朝我行禮,竟是褚義。他一臉興奮:“我將救兵請來了!”我一喜,忙朝他身後看去,卻見一人跟著策馬出來,身披鎧甲,威風凜凜。看到那張臉,我愣住。“霓生!”不等我開口,曹麟已經下了馬大步走過來,一把將我抱住,激動道,“幸好你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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