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霄(上)(1 / 1)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507 字 1個月前

“我等還未拿下雒陽。”我說,“長史現在與我說這些,未免太早。”“不早。”謝浚神色嚴肅,“霓生,你和元初,皆世間拔萃之人。當下既決定與秦王同赴國難,自當齊心協力。如前番雒陽之事,切不可再做。”我說:“這是秦王教長史說的?”“不是。”謝浚道,“你與元初皆是我敬重之人,此皆肺腑之言,不可不說。”公子第一次與他好好說話不過是在三年前,我也差不多,說得有多情深義重似的……“如此,受教了。”我笑了笑。為免惹人耳目,第二日,天還未亮,我就帶上隨身物什,騎上一匹馬,離開了謝浚一行人。北軍大營就在雒陽城北,從前我還在桓府的時候,公子偶爾會去營中拜訪他的伯父左衛將軍桓遷,我跟著他出入過幾次,對營中的布局並不陌生。北軍由天子直接統領,是真正的王師。王師自然有王師的排場,像彆處兵營裡常見的帳篷之類,在這裡是看不到的。所有將官軍士,住的都是齊整的屋舍,營外也不是柵欄,而是正經夯築的高牆。故而北軍的大營,說是兵營,其實儼然是一個小城池。那高牆差不多有城牆高,上麵有崗哨,還有巡邏軍士。人站在上麵,周遭如何看得一清二楚,若無掩護,風險甚大。故翻牆之策,並不適用這北軍大營,我不予考慮。那麼可選的,就剩下走大門蒙混過關了。營中軍士大多是司州一帶的京畿子弟,每日請假回鄉或出入辦事的甚多,也有因公事進入大營的人,多是雒陽官署裡派來遞送文書的。扮作軍士,最大的壞處就是營中熟人多,就算弄清了軍士的來曆底細,也不能知道他認得誰不認得誰,跟誰是兄弟跟誰是仇人,運氣不好便會生事。而遞送文書的小吏就不一樣了,隻憑通行令牌出入,誰也不必認識。故而在來雒陽的路上,我琢磨一番之後,我決定還是找個送文書的下手。從雒陽城通往北軍大營的路上,有幾處茶舍。較大的一處,收拾得乾淨,且冬暖夏涼,送信的小吏們常喜歡光顧,歇歇腳偷偷閒,見到熟人還可攀談攀談。天亮之後,我背著行囊,像個鄉裡來的路人,走到那茶舍裡。許久沒有嘗到過雒陽的吃食,我其實分外想念。坐下之後,我跟店家一口氣點了胡麻餅、棗糕等五六樣小吃,還有一碗熱騰騰的茶。把肚子填飽之後,我又要了一盤瓜子,一邊慢悠悠磕著,一邊打量著進茶舍裡的人。去北軍大營送文書,往返須得大半日,故而小吏們但凡要去,都會在早上出發,在這茶舍裡悠閒地用一頓早膳,再去北軍大營乾正事。太陽已經升上了頭頂,來這茶舍裡歇腳的軍士和小吏漸漸多了起來,我左右兩席坐著的都是。比較有門路的,是左邊這席。那是四個人,正七嘴八舌地說著近來官署裡的八卦,言語之間,我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身份,從哪裡來,上司何人,去北營做什麼事。這些人身份低微,不惹人注目,頗好下手。唯一不好的,是他們去都是北營裡管馬政、管軍需之類的去處,我知道那些地方在何處,跟北軍中候的官署離得甚遠,若遇到盤問,不好解釋。“……李老弟,今日是去北營麼?”這時,我聽到右邊一席有人問道。看去,那席上隻有兩個人,問話的是一個年長的。“正是,”那李姓小吏的說,“劉兄也去北營?”劉姓小吏笑了笑:“去過了,已經回來了。”“這麼快?”劉姓小吏歎口氣:“我們長史有個要件,昨日吩咐,定要一早送到北營。我隻得昨日去討了城門校尉的手令,今日醜事就起身,用那手令請北城的軍士開了城門,趕往北營去。”“嘖嘖,這般辛苦。劉兄那長史也太不通人情。”“唉,莫說了,現下回到雒陽也不過午時,隻怕還要回官署裡做事。”“在官署中都是這樣,劉兄看開些。”“李老弟平日甚少有差遣,今日怎也要去北營?”“自也是官長之命。這文書也說要緊,要送到北軍中候王將軍手上,也不知他今日在是不在。若不在,我就撈了一趟白跑。”“在。我今晨辦完事出營的時候,正遇上他帶著儀仗往營裡去。”“哦,那是甚好!”……我聽著這番話,漸漸有了主意。再打量那李姓小吏,隻見身形不算高大,應當不難對付。再看他腰上,一隻錦囊吊在皮帶處。這是官吏們常用的打扮,錦囊裡一般都裝著官印牌符之類的身份信物。低等的小吏大多家貧,置不上馬車,那李姓小吏顯然也是此類,獨自騎馬而來。我原本想著在他離開茶舍的時候下手,不料,他跟那劉姓小吏有許多話要說,一路說一路走出去,直到上馬作彆。有旁人在,我自不方便下手,隻好也騎上馬,隔著十幾步跟在後麵。離開茶舍繼續上路,再走半個時辰,有一處樹林。這個地方,我曾聽桓府的侍衛頭領林勳提過,笑稱為北營大廁。據他說,凡是在前麵那茶舍裡喝了茶的人,行至此處,喝下的水大多已經蓄了起來,急需開解。再往前都是農田,再無這般遮蔽良好的去處,故而他們都會在這林子裡方便了,再往前走。當時,公子坐在馬車裡,聽得林勳這般話語,臉色頗是嫌棄。以至於後來每次我跟著他路過這林子,他都會勒令我將車窗上的簾子放下來,不許往外看。除此之外,他還警告我,我是女子,非禮勿視,不然會有報應。我問,什麼報應?公子說,眼睛會生瘡瞎掉。我不以為然,說那都是乳母們編出來嚇唬小童的,公子堂堂讀書人,居然也信。公子卻反駁說,你怎麼知道是騙人的?你見過?我立刻道,我不曾見過。這當然是騙人的。雖然當年伺候公子的時候,我頗為自律,沒興趣偷看,但像我這樣自幼就行走過江湖的人,接觸的大多是鄉人或三教九流,這點小世麵,我怎麼會沒見過?其實我想對公子說,那物什不過就像下麵長了個肉瘤,並沒有什麼看頭。但看他狐疑又認真的眼神,我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北營大廁名不虛傳,樹林前的路上,拴著好幾匹馬。李姓小吏果然也下了馬,在樹上拴好。我跟著他也栓了馬,走進去。樹林裡笑聲陣陣,幾個人在裡麵站成一排,互相打趣說著什麼軟啊硬啊的。有時我覺得男子真是心思單純,用那肉瘤方便的事,也能讓他們津津樂道。李姓小吏顯然跟那些人都不認識,對著林子裡各處散發的臭味也頗是嫌棄,左右轉了轉,似乎想找乾淨的去處。我適時地湊上前,抱怨道:“這些人真是,也不給人留個好去的地方。”李姓小吏看我一眼:“可不是。”我朝前方指了指:“那樹叢後麵似乎乾淨些。”那小吏跟著望了望,應一聲,正待過去,我裝作腳上被樹枝絆了一下,撞在他身上。“哎呀,對不住對不住!”我忙將他扶住,“官長無事麼?”他瞪我一眼:“小心些!”說罷,徑自往前而去。我在後麵不住作揖,袖子裡,已經收進了那隻錦囊。尚書府,李蒙。騎上馬的時候,我往錦囊裡的銅牒拿出來看看,記住了身份,自往北軍大營而去。我當下是普通民人打扮,要扮作小吏,當然不妥。不過這些小吏連官都算不上,平日在各處官署裡打打雜跑跑腿,朝廷並不會費神給他們配官服,穿體麵些的衣袍,再戴上冠,那便是有模有樣了。這些物什對於謝浚來說並不難,離開之前,他已經給我找好了一身,就放在行囊裡。我不緊不慢地找了個無人的去處,將衣服換了,又將臉上的大胡子改成文雅的小須,與先前已是全然變了個樣。北軍大營有轅門和闕樓,遠遠望去,頗是壯觀。我到此處的時候,營前已經排起了隊。兩排軍士守在大門左右,查驗出入之人的符信。“……我,我記得我帶了……”李蒙已經被軍士攔下,正在身上翻找著,頗是著急。少頃,他向軍士道,“我要給王中侯送尚書府文書,頗是緊要,可否通融通融……”攔下他的將官不耐煩地揮揮手:“找不到便再去找,我等也是奉命行事,無符信一律不得入內!”李蒙隻得悻悻而去。與我照麵的時候,他沒有認出我,皺著眉嘀嘀咕咕地走了過去。我並不著急,為避免那查驗李蒙的將官察覺異狀,另找了遠離他的一隊。輪到我的時候,軍士看了看我的銅牒,又將我打量一眼:“去何處?”我說:“奉尚書府官長之命,去給王中侯送急件。”那軍士揮揮手:“進去吧。”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