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置(下)(1 / 1)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556 字 1個月前

我:“……”這妖怪是得了什麼毛病。我心底腹誹, 原以為分彆了一陣子, 他便會忘了, 沒想到竟成了習慣似的。“殿下不是病好了,可自己看書了麼。”我說。“可孤現在又病了。”他閉著眼睛, 不緊不慢,“事關重大,這可是你說的。”我無語。這時,馮旦把書交到我的手上,笑笑:“霓生姊姊。”我隻得將書接過來,翻了翻。這謫仙傳, 也是一本講神仙打架的書。主角本是天庭中一名星君,本逍遙自在,雖每日須按部就班星辰歸位, 但也可化出虛相來,神遊九霄,閒逛人間, 曖昧曖昧仙女, 調戲調戲良人,算得天庭中的富貴紈絝。不料有朝一日, 他被牽扯進了王母與天帝的明爭暗鬥之中, 惹禍上身,被削去仙籍,貶謫下凡。這星君經曆劫難,本該永世在六道中輪回, 卻因得機緣巧合開了天目,窺得那究極的天機,得了全知全能的本事,反打上了天庭去,立誌滌蕩寰宇一切罪惡。我發現雖然與我一樣愛看閒書,但口味還是頗不一樣。我愛看的,都是鬼怪故事無頭公案之類,一個一個,如節日觀燈一般,小而不累。秦王卻愛看這些洋洋灑灑的長篇,動輒旌旗十萬神魔大戰,且那廟裡人人供奉者的神仙們,在他的這些書裡幾乎全無好貨,明明已經登仙,可拋棄紅塵煩惱,卻與我等沉溺七情六欲的凡人一般,算計這個算計那個。若那些為了登仙,每日幾十年如一日修道煉丹的方士們看了,也不知道會作何感想。不過我這等葷素不忌之人,寫得好便看得津津有味,從來無甚挑剔。我以為秦王會像先前那樣,總喜歡聽一會就點評兩句,抒發抒發高見。不料,他一直很是安靜。我念了一段之後,發現他已經睡著了。燈光下,他的神容安詳,呼吸沉穩。想來今日他帶著病趕路征戰,還處置了許多事務,的確頗是勞累了。我探了探他的額頭,又給他換了一塊巾帕敷上,他也沒有醒過來。我向不遠處的馮旦示意,把書放到一旁,而後,躡手躡腳地起身離開。時辰已經不早,我也覺得頗是疲憊。走出秦王寢殿,我舒展舒展筋骨,隻見月亮已經過了中天。這般時候,還要回公子府中麼?夜色已深,我肚子裡有些餓了,也不知要往何處去尋吃食……正當我糾結著這些,馮旦也走了出來。他把門掩上,走到我麵前,笑嘻嘻道:“霓生姊姊辛苦了,我已令人為霓生姊姊備好了廂房,不但有軟榻熱湯,還有糕點餳糖,姊姊去看看,若缺了什麼,教人告訴我一聲。”聽得他這麼說,我心中不由感動。說來說去,如今最貼我心意的,竟是馮旦。“如此,便多謝你了。”我真心實意地說。馮旦笑笑:“姊姊哪裡話。”我看了看他,道:“秦王睡著了,你不若也去歇息歇息。”“過一會就去。”馮旦道,“還須向留守的內侍交代些事。”我頷首。馮旦歎口氣:“我等再累也比不上大王。他這些天帶病趕路,來到之後,又即刻與諸侯大戰,處置了趙王之後,又要去見董貴嬪……”他掰著指頭,一件一件地算,最後,搖頭歎氣,“大王這般勞碌,也不知何時是個頭。”他提到董貴嬪,我心頭不由動了一下。“秦王與董貴嬪許久不曾相見,自是要探望一番才是。”我說,“他母子二人相見,定然感慨良多。”馮旦道:“那是自然,董貴嬪還抱著大王哭了一場。”我說:“董貴嬪可要秦王留在宮中不走?”“那倒不曾。”馮旦道,“不過貴嬪提了另一件事,頗是鄭重。”“哦?”我問,“何事?”“還能是何事?”馮旦苦笑,“大王如今回到雒陽,權也有了,病也好了,董貴嬪還有甚好操心?自是就剩下了他那終身大事。”我了然,驀地想起昨日我去見董貴嬪時,她對我說的那些話。不過我並不覺得這跟我有多大的關係。從道理上說,就算董貴嬪沒有對我心生警覺,算算秦王的年紀,也有二十七了。這般年紀,就算是一般人家中的兒郎,也早已經娶妻生子,手腳快的,說不定還已經為兒女攀好了親事。秦王這般貴胄,莫說成家,連個妾侍也沒有,著實讓人費解。我不由地打起算盤,等閒下來,乾脆再去找那位畫工聊一聊,讓他專為秦王出一套龍陽畫,一定好賣……“霓生姊姊,”馮旦壓低聲音,“董貴嬪還提到了你。”“哦?”我忙問,“她說了什麼?”“也不曾說什麼,隻讓大王離你遠些。”馮旦道。“她隻說了這些?”我問。馮旦點頭。“秦王怎麼說?”“大王說他會謹記貴嬪的教誨,接著便聊彆的事去了。”我了然。這的確是秦王會說的話,他這人,一向喜歡把話說得似是而非,好把彆人吊著。馮旦有些不解,“霓生姊姊,董貴嬪為何這麼說?你得罪了她麼?”我笑了笑,歎口氣:“我哪裡能得罪她,恐怕是她聽說了我什麼不好的話。你也知道我從前曾與秦王作對,她不信我,也是情有可原。”馮旦想了想,點頭。“貴嬪也真是。”他搖頭,“那些事都過去了,還有甚好念念不忘。若無霓生姊姊,大王恐怕連病也無人能治……”話未說完,我示意他低聲。“這些言語,你切不可在彆人麵前說。”我語重心長,“將來秦王會愈發壯大,你是他心腹,更當加倍小心才是。”馮旦目光一動,忙點頭。“霓生姊姊最好了。”他感歎道,“人美心善,又大度。”這話我聽著頗是受用,笑笑:“你我說甚見外的話,莫客氣才是。”馮旦給我備下的廂房果然舒適,那些糕點,一看就是宮中的手藝。想來他才跟著秦王進宮,便去安排了一番。這般懂事,果然是可造之材。我邊吃著邊想。吃飽之後,又在盛滿溫湯的浴桶裡沐浴過,我隻覺渾身放鬆下來,躺在榻上,閉眼便睡到了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天早已經大亮了。我去見秦王,發現他早已經起身,正在堂上與謝浚等人議事。這堂上的人不少,除了□□原來的屬官,還有許多朝廷的人。雒陽如今落在了秦王手上,皇帝又遠在揚州,這□□自然就如幕府一般,自成一個小朝廷。他們所商議的,仍然是占領雒陽之後的庶務。其中最是緊要的,乃在於各處官署的官吏去留。此事關係到雒陽日常維係,也關係穩定民心,秦王與屬吏商議了許久,將要員人選一一定了下來。不過議到京兆府的人選時,眾人意見不一。京兆尹直接掌管京畿,須得任用一個熟知事務又可靠的人,秦王麾下,一時找不出合適的。“文皇帝時的京兆尹趙綰,當下何在?”秦王忽而問道。聽得這個名字,我哂然。趙綰於我而言,乃是熟人。當年他做京兆尹的時候,我曾幾度與他打過交道。一次是劫持他去景陽橋救公子,一次是假冒京兆府的官吏去荀府搬金子和無名書。這兩次,都曾給趙綰惹下了不小的麻煩。不過我對他並無愧疚,因為當年曹麟借仙鶴顯靈之事尋我,秦王為了找出璿璣先生,曾讓趙綰領人搜捕曹麟。也就是從這件事,我知道了趙綰是秦王的人。一人答道:“三年前宮變之後,趙綰便已辭官回鄉,當下正在田舍中賦閒。”秦王頷首,對謝浚道:“趙綰在任上時,京兆府事務皆有條不紊,不若就將趙綰請出來,繼續任京兆尹。”謝浚頷首:“殿下此言甚是。”秦王並不喜歡拖泥帶水,又商議一番之後,即讓眾人各去做事。馮旦忙捧著藥碗走出來,要秦王服藥。秦王瞥了瞥站在馮旦身後的我,讓他將藥碗放在案上,繼續翻閱文書。“雲霓生,”他一邊翻著一邊說,“你來得正好,孤有事與你商議。”我走過去,道:“殿下何事?”秦王讓馮旦等人退下,將一份文書抽出來,放到我麵前:“這是兗州的戰報,你看看。”我訝然,將戰報拿起來,隻見是兗州的魯王報來的。上麵寫得滿滿當當,哭訴明光道妖言惑眾,嘯聚山林,當下已經攻占了大半個魯國,打到了王宮所在的魯縣之外。此事是最近才有,我不曾聽聞。若魯王所言是實,那麼曹叔已經打通了從揚州到兗州的路,地盤比這些諸侯國大多了。我說:“殿下想為魯王對付明光道?”秦王道:“孤尚未決定。”我說:“如此,我勸殿下將計議想得長遠些。”“怎講?”秦王道。“殿下可還記得,當初我剛到居庸之時,曾問殿下,朝廷自高祖以來數度陷於危境,其症結在何處?”我說。“記得。”秦王道,“孤答曰症結有二。一是宗室,一是豪強。”我頷首:“殿下要翦除二者,便不可重蹈高祖覆轍,須得在當下著手。否則待這二者再度崛起,尾大不掉,必再度亂政。到時,隻怕那三世而亂的讖言又要再來一遭。”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