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術(上)(1 / 1)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722 字 1個月前

岑欣聽得我這話, 怔在當下,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君……女君莫開小人玩笑……”他乾笑一聲,仍將眼睛瞅著我。“我與你開玩笑做甚。”我說, “我來範縣, 本就是為了來見蔣亢的。這一路上我是對你施了些薄懲,不過你既入了教, 當知道教規,你做了許多惡事, 就算從輕處罰, 這雙手也該剁下來……”“小人知錯了!”岑欣忙道, “是小人鬼迷心竅,謝女君饒命!”岑欣受了一路的折磨, 突然得了這般饒恕,將信將疑。後來見我並沒有戲耍的意思,灰敗的臉登時有了精神。“女君,”他的眼睛朝四下裡轉了轉, 好聲好氣道,“就女君和呂兄弟隨小人入城麼?”我知道他在想什麼。這一路上,他都被蒙著眼睛捆著手腳, 隻能看到我讓他看的。就算我要與老張等人說話,也遠遠地隔開。我們有何計議, 以及他們何時走開的,岑欣統統不知。或許他在路上曾經從周遭的馬蹄聲和人語聲猜出這些人一路都在,但他能最後一次看到老張等人和司馬斂, 都在在出發之前。故而此時,除了我和呂稷之外,岑欣並不知道其他人的下落。“呂兄弟不去。”我說,“隻有我跟著你。”岑欣目光一閃,忙道:“遵命。”我不再耽擱,徑自坐到馬車上,岑欣殷勤地為我放下車幃,又親自拿起鞭子當了車夫。“女君想好了?”呂稷走到窗邊,神色嚴肅,壓低聲音,“蔣亢非善類,女君入了城,豈非肉在刀俎。”我笑了笑:“放心好了,蔣亢不敢動我。”說罷,對岑欣道,“走吧。”岑欣應一聲,揚鞭一響,駕著馬車走到了大路上。太陽已經漸漸沉下,車輪在坑窪不平的道路上一路疾馳,在落鑰之前,來到了範縣的城門。岑欣是蔣亢心腹,他這張臉,城門的守軍自是認得,引起了不小的騷動。見到部眾,岑欣又變得頤指氣使起來,令人去通報。眾人不敢怠慢,忙派人去告知蔣亢。那些人看到坐在馬車裡的我,也露出訝色,一個將官向岑欣道:“將軍,這是……”“將她綁上。”岑欣道。那將官一怔,忙應下,去找了麻繩來捆我。岑欣笑了笑,“女君,我已照女君之意,將女君帶到了此處。女君既是逃犯,便要按規矩來,委屈之處,還請女君見諒。”我知道會這樣,亦是一笑:“岑將軍客氣了。”沒多久,一彪人馬從城中而來,將我和岑欣帶到了官署之中。蔣亢立在堂上,從我踏上台階之時,就一直盯著我。“將軍!”岑欣幾步走到蔣亢麵前跪下,向他一拜,激動道,“將軍!末將把雲霓生捉拿回來了!”蔣亢看他一眼,道:“司馬斂在何處?”“末將正要稟報,”岑欣忙道,“司馬斂以及那姓張的手下一乾人等都來了,當下也不知去了何處,但照小人推測,應當不曾走遠!將軍宜速速派人搜索,莫將他們放過!”蔣亢沒有答話,道:“來人。”外麵兩個侍從應聲走了進來。“將岑欣拉出去,腰斬正法。”岑欣睜大眼睛,麵色登時煞白。“將軍!”他膝行上前,一把抱住蔣亢的腿,神色驚惶,“將軍!末將所言句句是實!是這妖婦綁架末將,末將一心將她捉拿回來……”話沒說完,蔣亢一腳將他踢開。“帶下去。”他冷冷道。那兩個侍從即刻上前,一左一右將岑欣架起來,拖出去。岑欣喊冤哭號的聲音似殺豬一般,好一會,仍然能聽得道。我看著蔣亢,有些詫異,沒想到此人竟絕情至此。“將軍何苦這般待他。”我開口道,“他若非對將軍忠心耿耿,也不會在闖下這般大禍之後還敢回來。將軍若是為了無鹽城之事,那也著實錯怪了岑將軍,他並非不儘忠,隻是少了些警覺罷了。”“既然你敢堂而皇之跟他回來,可見他除了將你帶到,已無半分用處,這樣的蠢材,我又要來有何用。”蔣亢說罷,看著我,麵色陰沉,“老張在何處?”此人這般在乎,果然還是知道些老張的厲害。我說:“我不知道。老張送我來到範縣便離開了,他從不告知我去向。”蔣亢冷笑:“妖婦,你知道你在何處麼?這官署中就有刑獄,不消半個時辰,你會將兒時吃了多少奶都說出來。”我不緊不慢道:“隻怕將軍舍不得。大長公主恐怕也想讓將軍留著我的性命,畢竟我那丈夫手中握著四萬北軍,若見我受了一點損傷,恐怕便要叛離出去,這對大業恐怕是大不利。”“你想得倒是多。”蔣亢嗤之以鼻,“大長公主要的物什我已經送了過去,隻要那邊成事,她不會在意你缺了眼睛還是缺了腿。”我笑了笑:“蔣將軍也算一方梟雄,何故天真至此。我既然自行送上門來,便是打著回雒陽的主意。實不相瞞,我已經讓手下將我來投奔將軍的消息捎往雒陽,若我少了眼睛缺了腿,這賬自然仍落在將軍的頭上跑不了。將軍與諸侯結盟,不過是為了日後得了天下,自己也做個一方諸侯,我丈夫是大長公主的愛子,將軍以為得罪了他,將來能有個好麼?”蔣亢盯著我,目中掠過些異色。我知道,自己這話是說對了。我也沒有提張彌之,因為他也不是蔣亢最終要討好的人。不過若我不曾猜錯,那邊已經催了幾次。就算蔣亢想對我下點狠手,也要先應付了張彌之再說。“如此說來,你是自願倒戈?”他問。我說:“既然遲早是一家人,又何必頑抗。”“那麼你跟隨雲大夫過來便是,為何劫獄,放走了司馬斂?”我說:“我那堂兄的品性,將軍想來已經深知。我要來,便堂堂正正地來,為何要坐那等小人的囚車?”蔣亢道:“那司馬斂呢?”我沒答話,道:“我右手袖中有一樣物什,將軍可取出來看。”蔣亢狐疑地看著我,讓侍從上前,從我右手袖子裡摸了摸,沒多久,取出一枚小小的金印。他看了看,露出訝色。“這是司馬斂的隨身印鑒,將軍若不識,可交與東平國宮中的人辨彆。”我說,“將軍既不曾殺了司馬斂,想來將軍也不願為了張彌之的私欲得罪諸侯。司馬斂在我手上,將軍若還想找到他,便莫與我為難。”蔣亢看著我,好一會,笑了起來。“你這妖婦,果然名不虛傳。”他說。“將軍過獎。”我說。“你還是不曾說老張在何處。”“老張在何處,有甚要緊。”我不緊不慢道,“就算他想要將軍的性命又如何,範縣有兩萬兵馬,五百步之內,都是將軍的心腹,莫非將軍以為這麼多人還敵不過老張那寥寥數人?”蔣亢盯著我,目光陰沉不定。這時,一個侍從匆匆走進來,向蔣亢一禮,道:“將軍,西城外的宴席已經備好了,方才張國相又讓人帶話來,說……”“知曉了。”蔣亢不耐煩地打斷,說罷,看看我,一笑。“女君既這般識大體,我便放心了。”他和氣道,“女君莫擔心,張彌之那等小人,我自知其劣跡斑斑,原本也不曾打算將女君交給他。”我訝然:“哦?”“隻是我與張彌之約好,今日定要讓他見到女君。今夜正好聚宴,還煩女君隨我赴宴,與張彌之和諸侯們見上一見。”蔣亢的語氣仍陰森森,“不夠我與女君的事還未完,女君日後也仍在我手上,切莫心存僥幸。”我無辜地笑了笑:“將軍哪裡話,我這命都在將軍手上,豈敢有貳心。”蔣亢自然不會真的全然相信我。他令人將我帶到廂房裡,派了好幾個人高馬大的衛士還守著我,給我鬆綁之後,還給我搜了身。不過他大約是知道了我睚眥必報,暫不想與我再添新仇,這次派來搜身的,是個婦人。我這次頗為乖巧,身上穿的都是尋常衣物,莫說那些小瓶小罐,連兵器也沒有藏。那婦人將我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搜了兩遍,確定我此時無害似羊羔,這才放過。而後,我被換了一身像樣的衣裳,正經地梳了個頭,被帶了出去。迎接我的,是一輛馬車,周圍的軍士有數十,披堅執銳,我插翅也難飛。那宴席就在南門外。夜色下,城樓上燈火輝煌,奏著歡快的鼓角之樂。下方,火把彙聚一片,將暗夜驅散。這場宴席頗是盛大,為會盟而臨時搭起的露台足有丈餘高,上麵陳設著幾處講究的案席。而台下,兩邊赴宴的將士也各自圍坐,熱鬨非凡,還未走進,已經聽得笑語喧鬨,一眼望去,人頭攢動,幾乎看不到邊際。我跟著蔣亢走入場中,兩邊的人紛紛起身行禮。蔣亢滿麵春風,一路頷首答禮,往露台上而去。我瞥著左右的人群,大多數人都在好奇地打量著我。也有不那麼好奇的,幾張熟悉的臉在那裡麵一閃而過,未幾,消失在人群的後麵。沒多久,我就看到了張彌之。他也看著我,兩隻眼睛將我上下打量。這露台上,除了他,還有高平王、任城王和薛尚。薛尚顯然不曾認出我,與張彌之一樣,將我打量著。我頗是順從,跟著蔣亢上前,與眾人見了禮。待得落座,張彌之看著我,微笑道:“我上次見到夫人時,還是在雒陽。”“哦?”我露出訝色,“丞相曾見過我?”“怎會不曾見過。”張彌之道,“當年我曾有幸隨東平王到桓府赴宴,夫人就跟在桓侍中的身旁。遮胡關一戰,夫人才名傳出,我便已經留意了夫人。”我說:“稱不上才名,雕蟲小技罷了。”“夫人不必過謙,雲氏名震古今,夫人承襲家學,豈泛泛之輩。”我一笑,看了看上前倒酒的軍士,未幾,又瞥了瞥薛尚。他坐在席上,一語不發,隻將眼睛盯著我,目光不定。我收回目光,看向張彌之,不緊不慢道:“難得丞相這般看重雲氏,想來也是愛好學問之人,若丞相喜歡,我可將雲氏家學傳與丞相,未知丞相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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