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陽洲一心為了兄弟的幸福著想,十分有眼力見的沒有去打擾教室裡的那兩個人,還不忘帶上謝書雲一起。他故意一路上磨磨蹭蹭,等到了快要上課才回到教室裡。雖說是接近秋天的時間,可江城在南方,明顯的季節一貫隻有夏冬兩季,春秋就是用來擺著好看的。教室裡又都是些年輕氣盛的少年,難免會把空調的冷氣開得低了些。方陽洲打開門的一瞬間,就感覺到了那股撲麵而來的寒意,他忍不住感慨,“這溫度。”謝書雲嫌棄,“你這麼虛的嗎,這溫度不是挺好的。”“……”方陽洲沒直接去懟謝書雲的話,目光盯在前方的身影上。學神依舊是病懨懨地趴在桌上睡覺,身上披著一件灰色的衛衣外套,寬寬鬆鬆地披著,像是彆人幫忙披上的。方陽洲分辨了一下,這件Thom Browne的外套,好像是他璟哥的啊。言璟這人的毛病也挺多,特彆不喜歡讓彆人碰自己的東西。這——方陽洲移開視線去看言璟,那個被譽為“高嶺之花”,人見人怕的六中黑榜榜首,沒有在玩手機,也難得都沒有發火。他正單手托著下巴,微眯著桃花眸裡笑意氤氳,蕩漾得不能再蕩漾的笑。方陽洲分辨了一下,從言璟的那個角度,看著的是——鹿聽晚。這是要栽啊。/鹿聽晚被劉姨強硬製地把控飲食,日常就是白粥加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補藥。好處就是感冒好的很快,壞處就是因為她吃不下東西,她在一個禮拜內瘦了三斤。不過好在這痛苦不算太久,等明天參加完比賽,她就能隨心所欲地吃了。彭雪帆把作業交給鹿聽晚,她說話的聲音一貫小聲,“學神,這是作業。”鹿聽晚咬著吸管,騰出另一隻手來接卷子。兩人的手相隔不遠,在純白色的試卷上反映出來的對比清晰。鹿聽晚的膚色太優越了,彎曲的手指骨節透著淡淡的粉色,手背上落著光的地方,白得仿佛近乎透明。彭雪帆不自覺的咬了咬唇,看著自己黝黑的膚色,像是觸電一般,一瞬就把手伸了回來。她的動作太急,一下打在了鹿聽晚的手上。啪的一聲,鹿聽晚手背上明顯多了些紅痕。“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彭雪帆慌慌張張的道歉。自從上回在小巷裡那件事之後,兩人的關係就生疏了些。“沒關係的。”鹿聽晚安慰她,然後把卷子整理好收起來。“真的對不起。”彭雪帆哽咽著說。“誒沒事的,小晚不會跟你生氣的。”謝書雲雖然是這麼說著,還是忍不住握住鹿聽晚的手揉了兩下,剛剛那個聲音她聽著都疼。場麵一時有些尷尬。謝書雲眼力見好,知道彭雪帆心思敏感,連忙轉移話題,“小晚,你手上的那個兒童牛奶好喝嗎?我看你已經連著幾天都抱著它了。”鹿聽晚因為嗓子不舒服,隻能小聲說話,“是因為不能喝奶茶。”不能喝奶茶,所以要找個能代替的東西。她不是沒有嘗試過偷偷喝奶茶,但是家裡有劉姨看著,學校裡有言璟看著。言璟以前明明就是上課五天,隻能看見兩天的人,最近居然連一節課都不曠。彆說喝奶茶了,她就隻能看著彆人的奶茶產生幻想。言璟同學對她經曆表示十分憐惜,於是每天都會給她帶——兒童成長牛奶。帶就算了,還每次都會拖腔帶調地騷兩句,“阿晚今天也要好好成長啊。”“……”鹿聽晚已經佛了,立地成佛。徐寧進教室,把演講稿遞給鹿聽晚,“抱歉老師這兩天出了趟差比較慢,才把這個演講稿給你改出來。有些地方我標注了重點,你重新整理一下。”鹿聽晚點了點頭,“謝謝老師。”徐寧笑,“嗓子看來還沒好啊,聽晚加油。”“好。”徐寧還要去備課,把演講稿給了鹿聽晚之後就走了。謝書雲隨手翻閱了一下,整整四頁A4紙的演講稿,演講的題目是《Belt and Road: a and the world》(一帶一路:中國和世界)。徐寧提高了演講稿詞彙的豐富性,加上選題的原因,複雜的單詞一眼皆是。謝書雲成績不錯,在年段也是前五十的,她都不能一眼斷定能知道這些單詞的意思。彭雪帆看不太懂這些,道歉完回到座位上去了。“明天你不是就要比賽了嗎!這麼多怎麼背啊。”謝書雲頓了一下,“剛剛吳主任是不是還讓你去做卷子來著?”鹿聽晚點頭,她簡單掃過一遍演講稿。當時因為在生病昏昏沉沉的,演講稿並沒有準備第二份,所以交給徐寧之後她也沒有看過稿子。她不確定徐寧有沒有改了她稿子裡的邏輯鏈,加單詞遠沒有邏輯鏈更換來得麻煩。整合修改加上背稿,她確實要做的準備工作有些多。“呦。”蔣怡文坐在鹿聽晚後兩排的位置上,諷刺出聲,“背不下來啊?背不下來當初就彆和人家搶名額啊。搶了還拿不到獎,連說話都成問題,真是好笑。”鹿聽晚皺了眉,有些煩。倒也不是因為彆的,就是嗓子不舒服,不能懟人。謝書雲性子一點就炸,對蔣怡文也沒有什麼好感,說話的語氣很衝。“你有本事你上,彆跟我說什麼冰箱製冷,人家冰箱還會製冷,你連製冷的資格都沒有;高一參加比賽的是你吧,拿了個三等獎我也不知道你在這嘚瑟什麼。蔣怡文,做人能做成你這樣,也是挺有意思的呢。”蔣怡文被這一串羞辱氣得臉都紅了,“你!”“你什麼你?有事說事沒事閉嘴,不會做人就彆出來瞎晃蕩。”謝書雲冷笑。“和她生氣沒必要。”鹿聽晚安撫了一下謝書雲,她把演講稿放進抽屜裡,“陪我去找吳主任拿卷子,走吧。”“操。”蔣怡文看著那兩個人離開的身影,氣得一腳踢在桌上,前排的桌椅跟著被撞到。那份剛剛放進去沒多久的演講稿,就這麼掉在了地上。彭雪帆還在座位上寫作業,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她下意識的往回看,“你……”“你什麼你?閉嘴轉回去。”蔣怡文惡狠狠地說,“你以為現在鹿聽晚還在這裡給你撐腰?不想挨打就閉嘴。”彭雪帆咬著下唇,臉頰上白了一瞬,將手上的筆捏得極緊。這個姿勢保持了幾秒,她沒動。蔣怡文耐著火,又踹了一角桌椅,“死胖子,你他.媽聽不懂人話?”彭雪帆縮著頭,以往那些被欺負的畫麵浮上來,她沒辦法去招惹蔣怡文。她懼怕交加,身上的肉跟著抖,終是沒再說什麼,一下就轉了回去。“……”蔣怡文深呼吸,蹲下.身,動作幾乎是一點猶豫也沒有,直接將那份演講稿撕成了兩半,隨後直接扔進了垃圾桶裡。她倒是要看看。這個學神能有多神。嗬。/發光主任把鹿聽晚留下來做了一套競賽題,直到放學了一小時,她才從年段室裡出來。從年段室出來的時候,她感覺整個空氣都清新了不少。“聽晚。”言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鹿聽晚抱著那疊改過的試卷,茫然了一下,回頭才看見人,“你好。”言欽眼鏡反著一圈淡色的光,藍白色的校服穿得整齊規版,他主動伸出手,“我幫你拿吧。”“謝謝,這個不重。”鹿聽晚說。上回是因為她拿不動,這回卷子完全不重,沒有必要讓言欽拿。“怎麼還是這麼生疏,我們不是朋友嗎?”言欽失笑,“沒必要這麼客氣的。”“沒有客氣。”鹿聽晚皺了皺眉,嗓子還是有些疼。言欽也沒再勉強,“你的嗓子還好嗎?”“還好。”鹿聽晚點頭。不遠處。楊洛剛接住籃球,目光一掃,流裡流氣地吹了個流氓哨,“璟哥,那邊是不是垃圾和學神?”言璟身上穿著火紅色的球衣,額角有著細密的汗珠,整個人看起來野性又肆意。他眯了眯眸子,視線冷冷地掃了過去。少女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時不時側頭聽身邊的人說話。自然卷的長發披散在脖頸後,露出來的那一白皙幾分相似能反出光來。兩人都穿著藍白色的校服,走在一起,還有幾分莫名的像是情侶裝。嘖。言璟不耐煩地皺眉,也沒管那邊還在打著的籃球,徑直地往鹿聽晚的方向走。“臥槽,璟哥怎麼殺氣騰騰的。”楊洛一臉莫名。“那能不殺氣騰騰嗎,彆管了。他也不是一天兩天這麼衝了,接著打球。”方陽洲笑道。就言欽那個身手,三個他還不夠言璟打的。出不了事。鹿聽晚心不在焉的,她在腦海裡整理著演講稿的邏輯。她練習時間不多,這兩天因為嗓子的問題,基本都是默讀狀態。演講畢竟是演講,講述的時候,在抑揚頓挫方麵也是評分項。鹿聽晚低著頭走,偶爾用細碎的氣音應一句言欽說的話,完全沒有注意到前方多了個人。“小心。”言欽拉住她。鹿聽晚身子被向後拽了兩步,眼前落下紅色球衣的一角。一步之遙,她險些直直地撞到人家身上。紅色的球衣更顯得膚色冷白,少年那雙桃花裡像是壓著火,有濃重的不耐煩。鹿聽晚抬眸,發現是言璟,解釋道:“抱歉,我剛剛——”“鬆手。”言璟握住她的手腕,目光直直向她身後看去,很不客氣地對著言欽說話,“趁我現在心情好,鬆手。”鹿聽晚覺得這兩個人,是她見過最不像兄弟的兄弟了。言璟對言欽全然是敵意,表現在舉手投足間。而言欽雖然看著溫和,對言璟也抱有著絕對的防備。就像是,兩個帶著深仇大恨的敵人。氛圍一時間變得有些劍拔弩張,言欽聽見了,但是沒有任何的動作。兩人的視線對視著,可誰都沒有想先放開手的想法。鹿聽晚被言欽握的有些疼,她稍微掙紮了兩下,主動掙開了言欽的手。“剛才,謝謝。”這個動作和語氣,疏離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言欽抿著唇,眼睛下閃過的情緒晦暗不明,“聽晚,你要跟他走嗎。”“嗯?”鹿聽晚沒反應過來。言璟拉著人護到身後,仿佛是護著小崽子的動作,他眉骨一揚,懶懶散散的又帶著點痞,像是在宣誓主權那般。“你有意見?”“聽晚,你應該清楚。你們,不是一路人。”言欽低聲開口,“從各個方麵,你都不應該過去。”“?”鹿聽晚沒聽明白言欽想要說的是什麼。言欽話裡有話,“成績作風行為,你不是那麼盲目的人。”聞言,言璟眸色沉了幾分,薄唇緊抿著。手背上隱約能看見冒出的青筋,怒火顯然是已達到了頂峰。“彆鬨。”鹿聽晚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壓低了聲音,“不可以在這裡打架。”言璟垂著眸,靜靜地緩了幾秒,動作卻未改變。這裡距離年段室不算遠,他如果真的動起手來,對象還是言欽。黑榜上的處分,一定跑不了。“言璟。”鹿聽晚放輕了聲音,像是在哄著他,“你乖一點,不可以。”小姑娘的嗓音清潤,軟軟地入耳,在溫柔地撫著他銳利的棱角。言璟喉結滾動,眸子裡的戾氣還沒散去,但動作明顯已經收斂了許多。“言欽,我交朋友有我的原則。”鹿聽晚清澈的眸光瑩亮,聲音柔軟,話語的鋒銳卻不減,“你沒有必要,來摻雜我的私事對嗎?”不管是行為成績作風,她隻相信自己看見聽見的。/鹿聽晚在中間摻和,兩人打架這事沒鬨起來,最後不歡而散。言欽的身影已然走遠了。言璟還牽著她的手,沒放開。鹿聽晚活動了一下手腕,沒能從少年寬大的手掌裡掙脫開來。她輕聲道:“言璟,先放開我,我要回去背稿。”她的音量太小,他有些沒聽清,“什麼?”言璟俯身,跟她的視線齊平,稍微湊近了些,像是貼在她身邊似的。從喉嚨裡細碎發出的氣音低沉,“嗯?”兩人的距離過近,少年的氣息一瞬包裹而來。鹿聽晚甚至能看見他密長的睫毛,少年身上傳來的些許煙味,有些淡並不難聞。鹿聽晚看著他順額角往下滴的汗珠,她不緊不慢地從口袋裡拿出了紙巾,遞在他麵前。“先擦擦吧。”言璟淡淡的啊了一聲,嗓音裡透著些玩味,語氣悠悠拖長,像是故意的,“你幫我,我看不見。”鹿聽晚頓了幾秒,考慮了一下他話裡麵的真實性,想到這幾天他對她也還算是照顧。隻是擦個汗而已。鹿聽晚抱著卷子,另一隻手拿著紙巾,輕輕地靠近他。小姑娘忽然貼上來,那雙無辜自然的小貓眼在眼前放大。他還有心情仔細分辨了一下,她的眼瞳顏色偏淺,和大多數人的都不同,是褐色的。很漂亮。“你真這麼信我啊?”言璟似笑非笑的開口。說的是剛剛的那事。鹿聽晚沒猶豫,“嗯。”小姑娘指尖的動作很溫柔,碰過他的額角,輕輕的,幾乎是察覺不到。九月中,微風輕輕吹來,帶動少女散落在臉側的碎發。她身上那股清雅的玫瑰香,像是少女獨有的甜軟,勾得他喉嚨發緊。言璟半眯著眸子,想說些什麼卻也不知道從哪句開始,到最後也隻是含混笑了聲。“小奶貓。”人群熙來熙往,落日光影暈染枝椏,嗡嗡的蟬鳴聲即將落幕於盛夏。少年青澀熾熱的心動,悄然在溫柔綿長的初秋裡肆意生長,漫遍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