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樓原本並非叫摘星樓,隻是一個普通的酒樓。隻因昔年還是皇子的當今天子在此與人飲酒,有一醉酒的遊方道士從樓下經過,仰頭窺了天象,酒後失言泄露天機:今夜樓上所座之人中,必有一位他日金鑾高座。當時眾人隻當他是酒後胡言,嗤笑一頓過後便沒了下文。未曾想六年後,那夜在樓上飲酒名不經傳的皇子問鼎了帝王之位。當今天子即位後,聖駕又來了這酒樓一次,照例坐在六年前與人飲酒的位子賞月看星,後臨走前提筆一揮,為酒樓新賜一名——摘星樓。此後摘星樓便在帝都揚名立萬,酒樓的主人更是為了應景,直接將酒樓改成了賞月看星之地,每日掌燈時分開門做生意,天明後打烊歇業,若逢下雨下雪無星無月的日子,店鋪也不開張。“嘖嘖,這幸虧有當今聖上的墨寶撐在這裡,否則這酒樓要是這般經營早該關門大吉了。”坐在雅間斜倚在窗欞上的遲早早,捧著青花瓷酒盅輕抿了一口,呸的一下全吐出來了,“這酒到底摻了多少水,怎麼一點酒味都沒有?”正打開雅間門進來送菜的小二啪的一聲將紅木托盤砸在桌上,一雙小眼睛撐的極大:“我們店裡的酒那可是當今聖上喝過都說好的,這位姑娘你……”那小二話還未曾說完,一定銀錠子直直砸到他腦門上,聞人慕挑著長眉,笑笑,“夠麼?”“夠夠夠。”那小二忙不迭將銀錠子揣入懷中,手腳麻利將八碟精致的小菜到案幾上,笑的一臉諂媚,“公子小姐請慢用。”待小二離開後,聞人慕才翻手自桌角取出一壇酒,拍開上麵的酒封,登時便有馥鬱芳香的酒香撲鼻而來,聞人慕得意洋洋看著遲早早:“怎麼樣,還是本公子有先見之明罷?”遲早早白了他一眼,將手中的酒盅遞了過去,待聞人慕為其斟滿後,才小心翼翼捧回來輕啜一下,有淡淡的杏花香縈於唇齒間:“杏花釀?”“帝都最好的杏花釀。”聞人慕挑著眉毛糾正,遲早早也沒反駁,徑自捧著酒盅輕輕啜著,目光落在窗外的夜空中。此時勾月懸於天際,周遭零星點綴著幾顆黯淡的星子,今夜怎麼看都不是賞月看星的好時候,反倒更適合聊天說心事,但兩個人誰都沒有出聲言語,各自默然坐著,默契十足的喝著杏花釀。“聞人慕……”“早早……”案幾上的燭火嗶嗶爆起一個燈火時,有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但又同時停了下來。“我先說。”聞人慕臉上的表情怔愣一下,隨即急急開口,遲早早眉頭微擰,但還是點了點頭。“我此次來食夢館並非是為了延夢。”聞人慕語氣急促,好似有人在催著他一般。“我知道。”聞人慕詫然看向遲早早,她雙手環膝倚在窗欞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狡黔笑笑,“而且我猜你來食夢館的目的還是跟我有關。”來食夢館的客人向來是獨身一人有所求,而聞人慕來的那日顯然是被人追殺躲避在前,其次才是有所求。而他最開始所求的是遲杳杳的死因,後來被何遇拒絕後,又改成了延長一樁美夢,他央求遲早早在回溯過往的記憶幫他查看遲杳杳死因,可那日遲早早說她並未查到時,聞人慕隻語氣平淡說了句:“我早料到了。”試想一個人想儘辦法查一件事情時,在得知這種消息時又怎麼會如此平靜,那時遲早早心裡便開始生疑。直到他假借“身體未愈”為由賴在食夢館時,遲早早便已確定他有所圖。而他今日攛托她陪他來摘星樓時,遲早早便猜到了他來食夢館的目的還是跟她有關。“既然你明知道我對你不懷好意,為什麼還要跟出來?”聞人慕晃了晃手中的酒盅,眸子裡有些不解。因為遲杳杳離開姑蘇城時,剛好是入秋時節。因為遲杳杳說,你來了帝都她會帶你去摘星樓看星星。遲早早眉眼低垂,遮住眼底的情緒,笑笑:“因為我想知道你那個跟我有關的目的是什麼。”“你的麵皮可以換杳杳的死因。”聞人慕握著酒盅的指尖微微發白,“杳杳死在那場大火裡,成了一具焦骨,薑徐之斂了她將她葬在澤孟山。所有人都說杳杳在等我,讓我去看看她,可是我不敢。我的杳杳,她武功那麼好,一把虎虎生威的雙刃刀讓敵人聞風喪膽,一場小小的走水又怎麼能困得住她呢?”說到最後,聞人慕的眼裡已躥起了點點猩紅之意,“我不信,我不信她是死於那場大火。”當日遲家走水後,當今聖上下詔讓刑部徹查此事,可查了一圈下來,除了因府裡的燭台失火燃了堆放繡料的屋子,大火順著紅綢借著風勢一路蔓延燒了府邸之後,便再無其他證據。“聞人慕……”“早早,反正你的臉上有疤痕,你平日裡也要戴麵紗才能出門,所以你把你的麵皮給我,讓我用它去換杳杳的死因好不好?”聞人慕猛地探身過來,一把攥住遲早早握著酒盅的手,眸色祈求看著她。“聞人慕,就算它有殘缺,它也是我的麵皮,除了我心甘情願給之外,彆人誰也從我這裡奪不走。”話罷,遲早早驀的想起何遇曾說的那句話:不過是一道疤痕罷了,看久了便也習慣了。腦海中也下意識躥出他說這話時,眼臉低垂神色淡淡的模樣。遲早早唇角微微攢起一抹弧度,卻在看到對麵聞人慕猩紅的眸子時,須臾間又落了下去。“要我麵皮的人是誰?”遲早早知曉今夜自己躲不過,索性坦蕩應對,隻是讓她好奇的是對方為什麼一定要她這張殘缺的麵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