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顯眼是因為塗了白色的指甲油。他知道誰塗了白色的指甲油。是美術小何。一個男人塗指甲油,他一直挺看不慣的,不過畢竟這是人家的個人愛好,他也不好表現什麼。事情落定了。謝原感到一陣虛脫。隻是僅僅一晃神,他又覺得不對。屍體呢?屍體難不成還在下麵?時間尚短,不足以完全腐爛啊。想到這兒,謝原也顧不上惡心,又繼續挖了一段時間,他挖到了一些頭發,還是類似衣物纖維的東西,不過還是沒有屍體的影子。實在是累極了,謝原抬起頭狠狠吸了口氣,隱約地,他覺得天色有了些變化,也許離日出不遠了。他最後一次把鏟子用力戳下去,突然感覺到了不同的手感。雖然隻是一點點,但他還是相信,碰到了硬的東西。他嘗試著往深處戳了戳,腳下也拚命劃了劃。沒錯,底下確實有堅硬的東西,且不是一點點。沙漠的下麵是什麼?也許是石頭,是水,也有的地方能挖到石油……但無論是什麼,不會在那麼淺的地方。謝原的第一反應,下麵有什麼可以挖出來的東西。可他真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更令他心慌的是,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身處的環境,他站在一個跟他頭頂幾乎平行高度的深坑裡,一個彌漫著血腥氣,也許還有身體其他組織,且不斷有流沙灌入的坑裡。他必須得立刻出去。哪怕明天重新挖,他也不能再待在這裡。想到這兒,他抄起鏟子,想爬出來。隻嘗試了一次,他就知道完蛋了。他找不到著力點,一動沙子流下得就更快。他需要有人拉他一把,可這時候要真伸出一隻手,他也是要嚇死了。他畢竟五十歲了,不是飛身一躍就能上去的小夥子。就在他掙紮間,他發現頭頂的沙堆全部鬆動開來,下滑的速度變得很快,像按了快進鍵似的,不及他反應就埋住了他的下半身。想到白天被沙子埋住的感覺,謝原實在不想再體驗一次,他努力扭動,不想被困住,跺著腳想把周圍弄鬆動,可抬起頭卻發現,如同有人蓋了個蓋子般的,一下子所有的光都熄了。他如同木乃伊一般被豎直地箍住,動彈不得。起初還有一點空氣,但他知道,很快空氣就會消失。求生欲讓他在有限的恐懼裡奮力掙紮,活動著所有能活動的關節,哪怕是手指腳趾。絕望間,謝原似乎聽到了一絲異聲,起初他以為是自己出了幻覺,但隨後聲音變大了,從腳下地底深處傳來,像是有隻野獸剛剛醒來的嘯叫。不會真的有活物吧!不待他細想,他已經被從沙子下麵拋到了半空,突然吸進空氣,嗆得他咳嗽不止。他看到天空在自己近前晃了一下,心說,這下真的完了,乾脆就閉上了眼。臉朝下落地,倒是不甚疼,就是又灌了一鼻子一嘴的沙子。謝原在原地趴了一會兒,等到七魂六魄都回了身體,才慢慢睜開眼睛。他想不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他是怎麼從一個自己挖的墓坑裡,瞬間飛出來的。他嘗試著活動手腳,發現膝蓋疼得厲害,不知道骨頭有沒有問題,不過沒斷就是了。他翻身坐起來,輕輕動了動膝蓋,發現自己離帳篷有兩三百米遠。天色果然泛青了。但手電筒的光還在,並且看上去不弱。光真是好東西啊,隻要有光就覺得有希望。謝原勉強站起來,想要走過去,一步還沒邁出去就僵在了那裡。手電筒的光應該更弱一點的才對。之所以他看起來強,是因為光線被圍攏在了一個小範圍裡。一邊是矮矮的小石塊,應該是原本就在那裡的。而與這石塊也就隔了巴掌大的地方,呈四十五度角立著一個之前絕對沒有的東西。手電的光也不過照亮它的一小部分,巨大的影子落在沙地上,讓謝原微微顫栗。那是一塊比一人還高一頭的石碑。謝原感覺自己呼吸都困難,他不可能看錯的,那麼大一個東西,如果之前就在那兒,而他沒看見,那他以後就不用睜眼了。所以,石碑是剛剛出來的。他一點點靠近,看清石碑底下淩亂的沙堆,心中凜然,卻也有些明白了。石碑是從他挖的坑底彈出來的,就是石碑把他頂了出來。但需要多大的力量,一整塊石碑能一下子從底下冒出來。再說了,底下怎麼會有那麼一塊石碑,而且非常的完整。事情發展成這樣,謝原的神經已經崩成弓弦了。他繞了個彎靠過去,抓起手電,照向石碑,上麵掛著很多細沙,但仍能看見十分精細的紋路。看起來是一張圖,幾乎覆蓋了一整麵,但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圖形,倒是很像現在的某些星座圖。在圖的上麵,有兩排洞,每排八個,打穿整個石碑。雖不像機器那般準確,但每個之間的距離差不太多,而且打磨得非常光滑。整塊石碑沒有字,倒是有些暗紋,像是扭曲的人,也像是祥雲。謝原對這些沒研究,不過他見過的石碑幾乎都是刻字的,這樣的確實第一次見。這必然是件古物了,估計曆史還不近呢。這要是讓考古的發現,一定會視若珍寶。隻是此時此刻,他隻覺得震撼到陰森。他伸手去摸,每次接近石碑,都會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像是有一層薄薄的靜電在阻礙著他,麻麻的,很不舒服。他摸了兩次,不敢再碰了。不除此之外,石碑靜靜站在那裡,沒有任何異樣。他盯了一會兒,終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此時朝陽東升,整片沙漠一點點喚醒了。謝原喘著大氣想,他總算也捱過了一夜,一點沒睡,也一點不困。到了白天就好了,備不住會有人經過呢,就算沒有,也不會比夜裡更糟了。正想著,他就好似看見了一個人影,從太陽露頭的位置一點點靠近了。他趕忙跳了起來,顧不上膝蓋的疼,踉蹌著迎著跑,看清了,確實是個人。他抄起手電筒,爬上一個高處,用力叫喊著揮手。那個人終於聽見了,回了他一嗓子,就撒丫子跑了過來。到了近前兩個人都驚呆了,居然是陸遇行!“教授,你沒事啊?”兩個上了年紀的人頗有些喜極而泣的衝動,但都忍住了。說真心話,這時候要是見到其他人或許更好,但知道一起來的人還活著,比什麼都高興。“我也和阿克那小子走散了,被從駱駝上掀了下去,一摔就暈過去了。”陸遇行也是風塵仆仆,頭發都灰了,蹣跚著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了,“等我醒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兒了。我不想坐以待斃,手機裡有個指南針的軟件,我就一直朝南走。”“走了一夜?”“走了一夜。謝導,你是……”謝原把自己遇到的事粗粗說了一遍,他知道自己現在在那邊,也就是和阿克帶他們走的方向是一樣的,隻是不知道是往前,還是往後。隻是陸遇行走了一夜,即使是慢,也有段距離了。他居然不知不覺被拖了這麼遠。聽他說到石碑,陸遇行才注意到自己不遠處的石碑。隻晃了一眼,頓時一個激靈,渾身顫抖,哆哆嗦嗦跑過去,伸手摸了一把,就像被電到一樣,立刻又抽回了手。然後就呆呆望著,半天沒說話。 謝原知道陸遇行喜歡這些,備不住知道什麼,也跟過去,問:“你見過這種東西麼?”“沒有。”陸遇行轉頭,眼神發亮,“不過,謝導,我們也許發現了很重要的東西,能在考古史上留一筆。”“何以見得?”“這塔克拉瑪乾,是個寶庫。古絲綢之路,神秘的西域文化,這裡曾經昌盛過。隻可惜曾經的西域三十六國,如今全部被掩埋了,被發現有跡可尋的就那麼幾處,剩下的,到現在都是迷。很多人仍然相信,在這片沙漠下麵,埋葬著無數的遺跡,墓葬,甚至是寶藏。但是考古難度太大了,現代科技在自然麵前還是很渺小,這裡麵無論進來多少人,還是避免不了意外發生。所以很多時候,還是要靠天意。當年僅僅是一個尼雅,出動了多少個國家,進出幾十次。事實上,我們對於這西域三十六國一無所知,知道的那些很多也都是和傳說混淆在一起,不易分辨。他們都有怎樣的文化,他們當時是何種生活狀態,他們是否還有後裔……隻是從目前發現的冰山一角來看,曾經的那些古國擁有很多從未見過也無法理解的神秘文明。簡單地說,在這裡發現什麼沒見過的東西,都不奇怪。”兩個人望著麵前這塊石碑,都沒有再說話。謝原決定再給程真打一通電話,他覺得得把這些事和一個外人講一下。這樣假如他們出事了,至少有人知道這裡發生過什麼。假如這真的是某些重要的遺跡,還是被人發現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