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聽不出來?”程真拉椅子坐下來,托著腮,“新疆話麼?聽著不像啊。”“不是。”那峳似乎在考慮什麼,一直走神,對她愛搭不理,程真抄起一旁的電視遙控器丟他。沒想到這會兒他反應倒是迅速,一把接住遙控器,反手丟在床上,抬眼說:“你要是不想見一個人,會那麼麻煩說不要靠近嗎,尤其是神誌不清時。”“我會直接說,滾。”“他就算不想見我們,他不出聲就是了,何必這樣說。除非……”“他想警告我們!”程真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是警告沒錯,不過……”那峳搖了搖頭,“他不是提醒我們。他確實是神誌不清了,我剛剛看了,他估計是活不長了,他完全處於一種無意識狀態,就像是大腦的某個閥門被關掉了。他重複的,隻可能和之前有關。是有人提醒他。”試想一下,並不難理解,程真迅速在腦子裡總結出一套畫麵來。龍卷風過後,他們分散了,阿克變成了一個人,他應該嘗試著找其他人,但眼睜睜看著養父被流沙吞沒後,他肯定是嚇壞了。於是他可能獨自往回走,也遇到了意外,有人警告他不要靠近。於是他被嚇瘋了,反反複複隻折騰一句話,不要靠近。應該是這樣的,沒錯。不過程真立刻想到還有一個人,謝原遇到了走散的一個人,那還有一個人目前生死未卜。估計是凶多吉少了,她微微歎了口氣,想著要是有可能還是搜索一下。“不對,”聽了她的分析,那峳卻提出了反對意見,“你說的這裡麵有一個最大的問題。”“什麼?”“他是這裡土生土長的孩子,這不是他帶的第一隊人,他看到龍卷風都不慌不亂,人能把他嚇成這樣?而且,他說的是吐火羅語。你應該聽說過吧。”程真眼睛都瞪圓了。吐火羅語在絕大多數人心裡絕對等同於天書。好在她還算是聽說過,家裡有一本《季羨林文集》,裡麵提到過。但她對語言的興趣一般般,並沒有過多了解。她隻知道,這種語言基本是失傳的,雖然季先生儘力研究,算是發揚光大了一些,但本身資料就殘缺。準確地說,這屬於印歐語係,是門外語。但確實在中國新疆發現了殘卷,想來也就是這一帶,證明很久以前,這裡曾大量使用這種語言。“20世紀初,在一個洞穴裡發現了殘卷,吐火羅語和赫梯語,算是兩種分支。問題是,現在估計不會有人會說了。就算有會的人,也不會那麼麻煩去說了。顯然阿克的父母是不會的,他之前肯定也不會,所以他們才會不明白。那和他說的到底是誰呢?到底,是人嗎?”房間裡的溫度好像都降低了一點,有那麼幾秒,程真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想,卻又有點無所適從。她明白那峳的意思,可她不太願意去直麵。她不是無神論者,她相信所有可能存在的東西。可相信和願意遇到,是兩碼事。所以她還是選擇帶過了這個話題:“總之,現在估計沒人願意帶我們去了,怎麼辦?”“最好也不要彆人跟我們進去了。我們自己去。”“自己去?我爸也沒告訴我準確經緯度,我們怎麼可能找得到。”“他們騎駱駝,走了三天,對吧?然後被流沙帶走。但如果後來的那個人說的是真話,他們還是往南去了。”見程真點頭,那峳繼續說,“那我大概知道該怎麼找。你不要管了。最要緊的是,我們要租到駱駝,然後準備足夠的乾糧和水。”隻租駱駝不容易,每個人聽到他們要自己進沙漠,都勸帶個向導。買更不靠譜,一頭駱駝太貴了,用完也沒法運回城市裡,吃了又下不了手。他們試了好幾戶人家,終於碰到膽子大的,願意收了他們的錢,給了他們兩頭駱駝。但還是不放心,於是要押一張身份證,至多十天,必須把駱駝還回來。程真還在想押身份證這事兒不太好,那峳直接就把身份證交出去了。把裝備全掛在駱駝上,兩個人朝南出發了。就兩頭駱駝,他們帶不了太重的東西,水無論如何還是得省著喝,不過程真倒是不緊張,她多少知道如何把鹽堿水蒸餾出淡水,總不至於山窮水儘。第一天很平靜,他們躲在一處貌似古遺跡的半截石牆後麵,拴好駱駝,眯了差不多三個小時。因為是靠著駱駝,程真感覺到了駱駝突然動了,猛地就驚醒了。她剛一睜眼,來不及動,一旁的那峳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彆動,彆出聲,彆喘氣。”前倆沒問題,不喘氣就死了啊。雖然這樣想,但程真還是儘力閉起了氣。就在這時,她看到麵前一個沙丘側麵出現了很多的小孔,有東西從這些小孔裡爬了出來,速度非常快,她隻能看到黑影閃過。太多了,眼見著爬出來幾十,甚至上百隻,整個沙丘就像是被掏空一樣。這些東西絲毫不怕人,也不理亂動的駱駝,從他們身側紛紛地跑走了。走近了才看清楚,是蜥蜴。小的跟手差不多長,大的也很肥碩,起碼有半臂。不過看到是蜥蜴,程真立刻鬆了口氣。沙漠裡有蜥蜴本來就很平常。她拍了拍那峳的胳膊,想讓他放手,但剛一動,麵前一隻蜥蜴從隊伍裡停了下來,抬頭看向了她。程真從來不怕爬行類,曾經還養過蜥蜴。所有她也沒有多緊張,但她能確定蜥蜴是在盯著她,所以多少有點毛。突然,蜥蜴衝著她,張開嘴,嘶叫了一聲。這一下,程真的頭皮都炸了,脖子後麵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她能感覺到那峳捂著她口鼻的手也是一緊。那蜥蜴和普通的不太一樣,老實待著看起來還好,但一咧嘴就明顯看出異樣。那不是蜥蜴的臉,十分不好形容,似乎更像老鼠或者是蝙蝠,嘴可以張得非常大,左右兩側也能像翼一樣打開,看上去就像兩隻耳朵。並且嘴裡麵鮮紅,即使是深夜都覺得紅得過分。所幸這一隻不是很大,不住叫了好幾聲,又有其他幾隻也停了下來,緩緩把他們包圍了起來,一點點迂回靠近。最初的這隻居然爬上了程真的腿,並且還要往上。蜥蜴對周圍溫度濕度很敏感,必然是能感覺到這是個大活人的,就看願不願意攻擊了。不過程真記得她在哪裡看過,說中國並沒有有毒的蜥蜴。可那畢竟適用於一般常識,這種來曆不明的東西,誰能確定。就在蜥蜴要爬到她胸口時,天地間突然一聲巨響,程真沒忍住打了個巨大的激靈。她正擔心,眼睛一垂,發現蜥蜴們迅速退去,紛紛隱到了沙漠下麵去。確認一隻沒有了,那峳終於放開了她。她這才感覺自己臉都木了,抬手拍了兩下,長出一口氣:“剛才那個怎麼跟普通的蜥蜴不一樣。”“沙漠蜥蜴本來就是食肉動物。就算它們沒有毒,不會主動攻擊人,你要是不小心踩到一隻,這麼多一起攻上來,一樣能把我們吃光。”那峳一邊說著,一邊收拾起東西,解開駱駝,“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我們得馬上走。”程真還沒緩過來,但還是站了起來,緊接著又是一聲巨響,她才注意到天邊雲不對勁兒。“彆發呆!快走!”她還看著,那峳直接把她夾起來,丟上了駱駝,還狠打了一下她那隻駱駝的屁股,“你以為那麼多沙漠蜥蜴一起出洞是因為我們嗎!它們在逃命!”不等程真問逃什麼,遠處一道巨大的閃電劈下來,看上去竟像是從天空直接劈到了沙子裡。與此同時,風漸漸起來的,一層一層沙子在後麵追著他們。“不會吧……雷、雷……”“雷暴。”那峳望著遠方的閃電,神色凝重,突然勒住了駱駝,從包裡掏出一個東西,抬頭看了看天,又“嘖”了一聲,“還好是單體雷暴,我們能躲一個小時左右就行。快來幫忙。”他跳下駱駝,小範圍轉了兩圈,從包裡掏出折疊鏟子,開始挖。此時風已經大到看不清東西了,程真勉強才能站穩,為了增加摩擦力,乾脆跪在了沙子上,也用鏟子挖。他們挖著,一旁居然有沙鼠專往他們挖的坑裡鑽。那峳皺了皺眉,停下手:“有了。”先是露出一塊石壁的上沿,從那一點往旁邊摸索,發現範圍居然很大,底下有很多鼠蟻留下的小洞。他們又挖深了一點,雨已經下下來,就這會兒功夫,就已經淋了個透。那峳跳下去,從鏟子把猛敲一塊地方,磚似乎並不嚴實,幾下就撞出一個夠一人匍匐的洞。程真發現裡麵是空的,本身就是個地道。“你怎麼知道……啊!”一聲前所未有的巨大雷鳴,震得心臟都快蹦出來,一道閃電真的劈到了離他們的坑差不多隻有五十米的地方,頓時他們就被沙子埋在了裡麵。程真隻看到電光一閃,腿就是一軟,一嘴的沙子,那峳拎著她的脖領,把她丟進了通道裡。“往前爬,但彆爬出去,我隨後就來。”“你去乾什麼啊!”“拿東西。”程真想說這時候了還拿什麼啊,可轉念一想,他們的東西要是都沒了,也是不行。甬道裡非常黑,但萬幸還很乾燥,她爬得還算快。隻是前麵始終是黑的,她也不知道儘頭在哪兒,等到感覺到底下一空已經晚了,她尖叫著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