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腥風血雨(1 / 1)

沉世渡口 遙淼 2394 字 1個月前

誰都沒再說話,這個話題暫時被擱置了下去。程真把所有能裝水的器皿全裝滿了水,又清點了東西,那峳已經在一旁倒頭睡了。說起來程真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睡覺,看起來果然是人。她笑了笑,在一旁躺下,把手機摸了出來。她一直沒開機,在這種地方手機也沒什麼用處,而且開了也唯恐有公司的催促和粉絲的騷擾電話,她得留著點電量,最後真的遇到什麼事情,可以求援。她隻是開機看一眼有沒有養母的信息,她臨走前跟養母說了自己有工作要去外地兩個月左右,因為她的工作性質,養母也是不擔心的。隻是養父一去無音訊,她是瞞不住了,她撒了個謊說養父手機掉了,她跟其他人聯係過,沒事,就是得在那邊多留一段。她也不知道養母信不信。並沒有什麼消息,她就要關機,臨關機前,她點了一下指南針的APP,確定了一下南邊的位置。據說尼雅古城就在沙漠的南緣,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去看看,不過單憑腿走很難吧。西域三十六國,很多小國根本無跡可尋,自古大吞小,強吞弱,小國漸漸被鄯善、於闐、龜玆、疏勒、焉耆,還有後來的大唐吞並,能在曆史上留下個名字已屬不易。被發現了的,能正個名,至少留塊碑證明它曾在那裡;沒找到的,究竟在哪兒隻是推論。《漢書?西域傳》的原文是“西域以孝武時始通,本三十六國,其後稍分至五十餘,皆在匈奴之西,烏孫之南”,從中能看出三十六國還隻是粗分。這一部分的曆史稱得上是斷代,說不準這漫漫黃沙下麵還埋著毫無記載的東西。程真也算是看過幾本古書的。但她不是太愛上學,畢竟底子差,數理化跟不上,要不是發現自己迷上了那些書,真的是看得廢寢忘食,她估計是念不了大學的。不過看了越多的古書,她就越覺得,古人智慧雖是不可估量,但和實際情況總是兩碼事,誇大其詞是常事,即使是紀傳體也免不了包含故事和抒情的成分,更何況曆史都是人記的,隻要是人,就很難百分百客觀。程真一直是把《漢書?西域傳》當故事看的。沒想到啊,有一天她會跨越幾千裡,來尋訪這段故事。早知道她應該再多看一些資料的。腦子裡紛紛擾擾全都是想法,睡得非常非常淺,以至於那峳開始走來走去時,她條件反射就起來了。雖然就像沒有睡一樣,但身體的倦意還是好了很多。天還沒徹底亮起來,似乎降溫了,比前一天冷了很多。程真拿圍巾把自己半張臉都捂住,那峳背起包,橫了她一眼,沒說話。“看什麼看!這裡風那麼大,女明星的臉很重要哎!”“女明星就不該來這種地方,要不我們打道回府得了。”“說話不那麼毒能死啊!”程真扛起東西,看見那峳開了下指北針,又塞進了口袋裡。天色一旦有一點點亮起來,星星就少了很多,也隻有幾顆近些的明顯。那峳抬頭看了眼,轉身朝一個方向走了。“喂,那邊不對吧!”程真追過去,搶下了他手裡的指北針,確認了一下,果然不對。她視力好得很,剛才一晃間也看到了那個方向是北。她抬起頭看著一臉無動於衷的那峳,被心中陡然升起的不確定感弄得有點懵,後退了兩步,“為什麼往北走?”“你要是相信我,你就跟我走。不相信我,你就在這兒打電話報個警,看看多久有人來接你。”說完那峳頭也不回繼續往前走,程真感覺他似乎比之前還要急。一般來說,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迷路,要麼是一直很急躁慌張,要麼就是反倒不著急,慢慢找路,那峳的性格肯定是後者。他們從到了這片沙漠就不知道那個地方在哪兒,即便如此,她也沒見過那峳有丁點著急的樣子。可如今,他陡然調轉了方向,不自然地急切了起來,隻有一種可能……他知道了具體位置!程真立刻大步追了過去:“你怎麼知道的啊?在北邊?”“先走,要是真找到了,我再和你講。”剩下的幾天基本上就是不停地趕路,他們差不多都是白天找有遮擋的地方休息,夜裡趕路,好在那幾天除了刮點風之外,還算平穩。隻是夜裡的氣溫很低,再加上風,人的精神總是繃著的,很難受。不過也多虧了這樣的溫度,她能一直清醒,此時要是放一個被爐在這兒,人一下就頹了。遠遠看到和謝原描述差不多的那一片小戈壁群時,程真就有一種要頹掉的感覺,氣一下子漏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是她還不敢真的確定,畢竟這沙漠上戈壁和莫名其妙的石頭都多了去了。沒有貿然走過去,還差個二三百米時那峳停了下來。他盯著夜空,來來回回踱步,最後打開了羅盤。風水羅盤多少層的都有,據說多的有八九十層,但一般的風水師父拿個四五十層的就算不錯了。這個羅盤是二十多層的,在她看來已經不小了。風水羅盤裡麵包含的知識之多之繁,不是一兩句話能夠說清的,現代社會真的能摸得門清的絕對不多。對於普通人來說,電子羅盤,各種APP就夠用了,誰愛研究這玩意。上學那會兒,程真為了課題,去拜訪過一個90歲高齡的風水先生。老先生算是半隱居,住在一棟半山彆墅裡,風水上極其講究,那山勢連綿如臥龍,周遭又有活水,連門前的路,屋內的屏風都有說法。老先生當時給她粗淺地解釋了一些,但她基本是沒懂。老先生隻有一個徒弟,不過東西都還沒傳過去。風水先生要將自己的羅盤和一些秘籍全部傳給徒弟,隻要東西不給,就不算是真的傳承。老先生反反複複和她說,要捱到最後一天,要看本事,也要看人品,做這行的,做得好了是積德,做不好損陰德。後來過了三四年,程真收到了消息,老先生故去了。她也不知道東西有沒有傳出去。“你留在這兒彆動,我叫你過來你再過來。”那峳舉著羅盤就要往那片戈壁走,程真琢磨了一下,這事不對,一把拉住了他,把羅盤搶了過來,朝他臉一指:“你彆動,我去。”“你會看?”“不會。”程真回答得乾脆,“你可以告訴我怎麼做,我會把我看到的告訴你。這樣就算我有什麼意外,你還有可能救我,但你要是有什麼意外,我可沒能力救你。再說了,你是來幫忙的,沒必要也沒理由衝鋒陷陣。這是最理性的考慮。”好些個心理學啊行為學的東西。都喜歡說女人是感性動物,或者說人本身就不是理性動物,女人更甚。所以程真的思維模式顯得十分奇怪,那峳有種錯覺,一件事情在程真的腦子裡是會自動分成一條一條清晰的線索的,而不是一個整體。這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不過他必須得自己去。“你太笨了,一時半會學不會。再說,就算我出事,也不需要你救。”他重新拿回羅盤,二話不說跑了過去。程真翻了個白眼,就地坐下了。她才不會跟過去呢,什麼同生共死也太傻了,有一個人活著才是希望。那峳站在戈壁中間的空地,模擬當時謝原的狀態,找到大致地點。他抬起頭,星星不會作假。這世上的一切,總是有跡可循的。他把強光手電打開,朝程真的方向擺了擺,招呼她過來。“你覺得塔克拉瑪乾的形成原因是什麼?”程真剛走過來,那峳就問她。沙漠裡的突出物本來就很駭人,更何況是夜裡,程真站在陰影底下,總覺得壓力很大。她挪了挪,走到不被陰影覆蓋的地方。“你問我這麼深的問題乾嘛,到現在不都沒定論嗎。反正從樓蘭尼雅的考察結果來看,他們遷徙,進而衰敗的原因主要還是過度砍伐,造成水土流失吧,畢竟這裡曾經興盛啊。還有就是,這裡南北一是昆侖山二是天山,本就是盆地,後來架構運動,整個青藏高原都抬升,水流改道,降雨又少。大概不就是這樣子。”“像你說的,這裡曾經繁盛,而且兩大山脈,又有一條孔雀河古河道在,本身是塊福地。雖然有人為的原因在,但讓這麼大的區域變成這樣,罪魁禍首還是本身的地殼和氣候的變化。但即使它被埋在黃沙下麵了,之前的布局仍然在。”那峳一邊說話一邊把包丟在地上,抽出他的刀在一個位置一插,“一開始我們往南走,我幾次看星象都覺得不對勁。有那種巨大石碑的地方,要麼是古城遺跡,要麼是墓葬。雖然對西域文化不太清楚,但無論是城池還是墓葬在特殊的星象之下的可能性還是很高。雖然你養父來的季節和我們略有差異,但好在差異還不大,我看南邊的夜空,卻什麼都看不出。越想越不對,所以我一早就帶你走北邊了。”“一早?是多早?”“反正你看到那片綠洲時,就是朝北走的。傳說裡那片綠洲常出現在北邊,我以為你就知道了。不好意思,我高估了你的智商。”程真恨不得過去撕他的嘴,咬牙切齒:“你怎麼就這麼確定,南北是反向,萬一你猜錯,我們可能就困死了。”“我們本來就沒方向可言,你仔細想想,你說的往南,就有根據嗎?”“當然,那可是……”一道電流從程真腦海裡閃過,她瞪大了眼睛,肩膀微微縮了一下。她一直隻記得養父對她說自己在南邊,心急火燎想往南走。但她真的去回溯,事實上謝原起初根本不辨方向,後來之所以知道自己在南邊是因為遇到陸遇行。她所掌握的,也隻是陸遇行的一麵之詞。“想明白了?我從不相信一麵之詞,更不相信在這麼大的地方,兩個人那麼好遇到。反正都是賭,我相信我自己。你看頭頂的那三顆星星,北一顆,東一顆,看到沒有,”那峳指給程真看,“那兩顆星,加上周圍的增星在古代稱作壁宿意為城牆,是難得的多吉的星位,無論是建造還是下葬,指著這個星宿都是對的。看來你養父,真的是無意中碰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程真蹲下來,仔細檢查那附近,卻半點蛛絲馬跡也沒有。一點點殘留物品都找不到。她不知道電話斷掉前究竟發生了什麼,除了詭異的風聲他什麼都沒聽到,但一定有什麼東西,謝原最後說的一個字是乾脆利落的“跑”,證明他知道那種東西是什麼。“現在想太多已經沒有意義了,如果有東西留下,應該埋得很淺,可以挖挖看。還有,想知道下麵該做什麼,隻能如法炮製,把石碑弄出來。”那峳說著掏出兩把折疊工兵鏟,丟給她一把。她緩了一下,沒有動:“這下麵會不會有什麼危險?”“什麼?”“我不知道,比如,活物?”“假設的事情,我沒興趣。”也是。反正到這裡了,再畏首畏尾沒意義。程真抄起工兵鏟,和那峳一起挖了起來。挖了得有兩個多小時,什麼都沒有,沒有血,沒有奇怪的東西,就隻有沙石。程真隱約覺得是不是他們找錯了地方,但心裡又很確定就是這裡。當時,謝原差不多挖了一人深多一點,現在他們挖的隻多不少。他們開始朝周遭擴展,仍是一無所獲。“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她終於停了下來。那峳咬著嘴唇沒吭聲,看得出來也是很疑惑。“難不成……有時間周期?”“一個古代機關,如果要固定在某一個季節,或者某一個月份觸發,你覺得可能性大麼?”“也不是沒可能,就像沙漏一樣,或者滴水穿石,累積一段時間,十天,十年,一定會觸發,這種程度,是絕對做得到的。”“但,意義呢?”“是啊,把一塊石碑送上地麵,這件事的意義呢……”他們兩個在提出假設,再不斷推翻,卻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這讓程真十分惱火,真相就在眼前了,就差一道門,可就是找不到。感覺臉上癢癢的,她伸手抹了一把,突然感覺到了濕潤。她攤開手掌,一滴水落在她手心上。“下雨了?”雨滴一下就密了起來,可即使不借助手電光也看得出來,不是透明的,而是……顏色很深,“怎麼會……是血?!”程真抬起頭,星星不知何時已經被雲層掩蓋,雲層之上一道道的閃電像蛛網一樣,還不等她開口,一道巨大的閃電直直落在了她身邊的戈壁上,石頭都炸開了,碎石擊在她的後腦,疼得她一哆嗦。轉化成瓢潑大雨似乎就這一瞬間,但確確實實是血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裸露的地方覺得很難受。但他們眼下避無可避,搭帳篷也來不及。那峳掏出兩隻小型氧氣,示意她戴上,就躲在坑裡。“我不想被活埋啊……”程真一張嘴,雨刮進嘴裡,又苦又腥,她呸了好幾口,戴上氧氣罩,不再摘了。血雨的成分很奇怪,有人說是礦物質,但有人信誓旦旦說就是血,之前曾經有過比較可笑的解釋是昆蟲血,還有動物被雷擊,被龍卷風帶起,所以血混在雨裡。可這麼大的雨,到底是死了多少動物。風雨很快就把他們埋了起來,雖然在同一個坑裡,程真完全感覺不到那峳的存在。她覺得這樣時間長了非得得幽閉恐懼症不可。起初因為有氧氣還沒什麼特彆捱不過去的感覺,但沒吸多長時間氧氣就沒什麼了。不知道是不是這一路太冷,有些凝固了。她想晃一晃,才發現動起來太困難。仍舊能感覺到震動,雨沒有停,可氧氣已經快要沒有了。真的等到缺氧致死是很痛苦的,程真在還剩餘一點點氧氣的時候就試圖讓自己徹底放鬆,讓意識渙散。她做到了,她也驚訝於自己命懸一線卻真的能淡定,那種……置身事外的淡定。就這樣,她在像墳墓一樣的深坑裡麵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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