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話是這麼說,在走了很久很久還看不到頭之後,程真還是蹲在了水裡,擺擺手:“大哥,歇會兒。”李離沒理她,一個人來回來去地走,看得出來,他很煩躁,卻又無可奈何。程真不禁想起她和那峳在沙漠裡麵分辨方向時,那時候他們的狀況似乎比現在還糟,但那峳卻十分鎮靜。不過他們要是一直泡在水裡,早晚會出問題吧。程真覺得水下有什麼藻類一直在劃她的腿,伸手揪了一把,黑黝黝跟頭發似的,又趕緊甩開了。她無意識地盯著那團東西,往前飄著飄著,突然自己拐了個彎,又回來了。她趕緊往前潑了幾把水,那團東西又被衝走,但到了某個位置,拐了個彎又回來了。“你在乾什麼?”李離看她在那兒一副發現新大陸的模樣,不停潑著水,心裡有一絲煩躁。這個女人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這種時候還有心思玩。“你過來,過來……”程真抬起頭,朝他招手。李離走到她旁邊,她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又在李離身上找了半天,伸手把他連帽外套上的帶子抽了下來,一把丟進水裡。李離覺得莫名其妙,卻見她一臉興奮指著水麵,直到看到那根帶子轉圈,他才徹底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他轉頭不可思議地看著程真:“你怎麼想到的?”程真攤攤手:“意外。”他們在中間走著並沒有什麼感覺,水流看上去也是往前的。偶爾的時候,他們會遇到一些巨石,不得不暫且繞開,還有一些可能是支撐用的石柱和牆壁。仔細想來,他們的這招用得太熟了,無論是那永遠也走不到頭的甬道,還是怎樣都會轉回原位的石室排布。他們在潛移默化引導著方向。如果僅僅是按著水流走,他倆隻能等著被困死在這裡。這河下麵或者是側麵,一定另有乾坤。程真看著李離像瘋了一樣沉進水裡去搜尋那道縫隙,突然不緊不慢地笑了:“說說吧,你在找什麼?”李離從水裡冒出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回頭盯著她。兩個人的表情全都雲淡風輕,卻有什麼膠著的東西,在視線間緩慢遊移。就在程真覺得自己要占上風的時候,李離突然僵硬地扭回頭去:“願不願意跟著,隨你吧。”說完,他就又紮進水裡,沒一會兒,居然反手把自己的背包丟了出來。“我都不需要了,你也許用得著。之後你想回去也好,想怎樣都好,不關我的事,自求多福吧。”程真撿起包,裡麵也沒什麼東西了,有一隻手電,還有點繃帶之類的應急物品。她注意到李離隻拿了一根撬杆一類的工具,顯然是要打通水下的封閉口。這是……欲擒故縱?還是說,李離真的不需要她了?她原本隻是想借此搞清楚李離的真實目的,很明顯這次爆炸是李離沒想到的,他們落在這裡也是意外。李離不是想出去,而是在找某個地方。他本就不可能無緣無故來救她,一開始,他保護她,是為了讓她能來到這裡。這個目標已經達到了,他又救她出去,這不是有病麼?而且李離明白說了,她是他的餌。那個時候,他不知道他們會掉下來。最大的可能性是,當時李離想帶著她,去進行一場談判。所以李離現在應該是急著去那個地方才對。程真隻是想讓他說出來,但他搞了這麼一出,倒讓她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她又不是真的想留在這兒,但她又不知道李離是不是真心的。這上不去下不來的,簡直難受。“那個……”程真蹲下去,大大地吸了一口氣,掐著鼻子紮進水裡看了一眼,又冒出來,踢了李離一腳,“你這樣不行啊,也不知道對麵是個什麼狀態,有多深,你這一下砸穿,人不就跟丟進滾筒洗衣機一樣嗎!”“反正進洗衣機也是我進,關你什麼事。”程真氣得咬牙,乾脆單刀直入:“我也去。”“你不是不相信我嗎?”“我現在也沒相信你,”她把包往李離身上一丟,“但我一個人留在這裡也活不了,對付他們一幫人,和對付你一個,我當然選你。”李離長久地注視著她,終於露出一個略顯諷刺的笑容,搖了搖頭:“你這樣的女人,出去了也是禍害人。你會真心實意地對誰啊?你的心裡隻有你自己。”程真麵色一寒:“這事就不勞你費心了。”“如你所說,不知道這裡砸穿了會到那裡,但肯定會有壓力。我們沒有專門潛水設備,隻能硬撐了。”李離居然把赴死說成了去遊樂場的效果。“撐個屁,我都還不確定我會不會遊泳呢!”程真使勁兒地想,突然一拍李離,“你包裡是不是有塑料袋?”“有啊。”“給我。”李離把包東西用的塑料袋遞給她,程真抖了抖,又盛了盛水,發現不漏,他已經知道她要乾什麼了:“你是想把它固定在嘴上?這倒是能保證你不第一時間被嗆死,但你不知道你會跌到哪兒去,你會不會暈掉,有可能你沒淹死,最後二氧化碳中毒弄成個植物人。你說你冤不冤?”“我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啊?”程真隻好打消了用塑料袋做水肺的打算。“沒有。”這句話答得倒是利落,李離重新背起包,指了指那個位置,並不是水底,是在靠近邊緣的斜側方,“你就蹲在這兒,我一會兒砸穿之後會拽你下去,到時候你閉住氣,能閉多久閉多久。”“哦好……我去!”根本沒等程真喘勻一口氣,李離一下就把底下砸穿了,緊接著她就覺得腳腕被狠狠一扯,真如她所說整個人是和水攪在一起下去的。彆說閉氣了,她直接就喝了個飽,再想憋住已經不可能了。腳腕上的力氣在拉她下來以後驟然就鬆了,她揮舞著兩隻手想抓住點東西,愣是什麼都沒摸到。好在並不算久,就和著水被噴落了地,抱著頭滾了半天,背撞到什麼才停下來。這一下借著衝勁兒撞得極重,喉嚨裡立刻就湧出了血。程真心說不好,這次內臟真傷到了。“站起來,把手給我!”李離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程真勉強抬起頭,眼睛裡都是水,什麼都看不清。水源源不斷湧進來,很快就要把她沒了,這時頭上突然有一束強光射下來,這她才看清身邊是一麵牆,李離站在牆上,朝她喊著,“快點!”程真試了幾次才站起來,但牆壁是直上直下的,又有水,她伸長胳膊,李離也隻能抓住她的手。受力麵積太小,底下水又有阻力,即使她是個身體輕盈的女人,李離想直直給她拉起來也很困難。“你自己用點力。”李離的聲音有點焦急。她真的累極了,而且很冷,不停打寒顫。她試了試,但水位越來越高,她根本踩不住。但是“算了,你放手吧”這種八點檔的台詞,她真的說不出口。她咳嗽了兩聲,嘴角有血往外冒,拚命把身體往牆麵貼,用膝蓋和手肘把自己的身體往上撐,終於她的手能夠扒住牆頭了。李離握住她的手肘,拚命把她拖了上去,兩邊手臂都被磨掉一層皮。程真躺在那裡,閉著眼睛,拚命喘氣,一動也動不了。感覺李離拍了拍她的肩膀,問:“沒事吧?”“我現在什麼也不想看,不想聽,你讓我休息一會兒。”難得的李離沒再多廢話,程真儘力平穩呼吸,想讓自己沉靜下來,卻還是止不住發抖。她不得不睜開眼睛:“你有藥麼?”“嗯?”“消炎藥,或者鎮定劑也行,給我紮一針。我可能發燒了。”她現在必須得休息,內出血如果不重,充分的休息應該可以自行止住,但假如加上發燒就麻煩了。李離從包裡翻了翻,拿出一板藥片來:“止疼片。就還有一片。”根本沒有水了,剛才也喝夠了,程真乾脆就把藥片放在舌頭下麵直接含化了。特彆特彆苦,苦得生理淚水都下來了。從小到大程真都討厭吃藥,能紮針絕不吃藥,更彆提直接讓藥片化在嘴裡。她恍惚地明白過來,從現在起,她的人生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再也沒有什麼從前,她的所有從前,都是被安排好的一個局。她能爭的,隻有以後了。沉沉地睡了一覺,什麼夢也沒做,中途似乎是出了不少汗,醒來時身上爽利多了。她睜開眼睛,環顧了一圈,看到李離坐在一旁打著瞌睡。這樣看才發現這不是麵牆,而是一個高台,一直朝遠處延伸了過去。整個頂部像是自然形成的,沒經過什麼人工打磨,有弧度,坑坑窪窪,還很低,人站著估計要彎腰。她用手肘撐著地,撐起上半身緩了緩,確定不暈了,才徹底坐起來。她剛一動,李離就醒了,揉了揉眼睛問:“你還行吧?”“我命大,睡一覺就好了。”“你睡了足有一天吧。”“啊?”程真回頭,“有那麼久?”“隻少不多。”怪不得舒服了這麼多,睡眠是必需品啊,真要能出去,她以後一定早睡早起。程真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那麼久了,就沒有人來找過?”李離的神色有一絲猶豫。程真“嘖”了一聲,爬過去,盤腿坐在他對麵,橫眉冷對:“大哥,已經到這份上了,我也跑不了。有什麼話能不能直說?你說清楚了,我也好自保,省得你把你自己的小命也搭上。”“我救你……”等了一會兒,李離終於開了口,隻是說了幾個字,就又卡住了。程真耐著性子等著他,重又清了清嗓子,“我救你,本來是想去和他們談條件的。”這個已經想到了,所以程真麵色如常。倒是李離很吃驚:“你不驚訝?”程真搖了搖頭:“你繼續說。”“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我也沒有興趣。我接到的命令隻是,將你活著帶來。”“那你的報酬呢?錢嗎?”不知為什麼,程真覺得李離和陸遇行不一樣。果不其然,李離果斷搖了搖頭:“不是。”那就對了。比錢更重要的東西。陸遇行那種人,是不會拚了命保護她的,說白了,錢能使鬼推磨,但錢的多少也決定著鬼怎樣推磨,是用法力,用驢,還是用機器。有一個金額,就可以談條件,永遠沒有百分百。如果是陸遇行,在遇到檮杌那樣攻擊的時候,可能會放棄。但程真沒有刨根問底,而是聳了聳肩:“他們失信了,沒有給你想要的。”李離閉了閉眼睛,仿佛有一些痛苦。他往包裡翻,隻有最後兩根煙了,他抽出一根點上,手居然有點抖。“我醒過來時,不知道你在哪兒,他們給我止了血,喂了藥。他們的藥相當好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用鼻子把煙呼出去,“然後他和我說,沒我什麼事了,讓我走。”“過河拆橋。”程真忍不住哼笑了一聲。但她注意到一個細節,李離一開始說的是“他們”,之後變成了“他”。和李離對接的,應該是專門的一個人。按理說這裡的人不會放李離走,他畢竟擁有年輕的肉體。除非,是陸遇行?試推想,陸遇行和李離是一個合作關係,他們一起挾持著謝原過來,然後將她和那峳分開。從表麵上看,他們是成功了,但實際上,事情發酵成這樣,他們並沒有落到什麼好處。“我當然不會如他們的意,我當時唯一的念頭就是找到你,因為你對他們來說很重要。”“那場亂戰時,你其實就潛伏在外麵吧。”“唔。”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程真忍不住挺直背,抻了抻筋,渾身都是疼的,出去後得去做個全麵體檢。但前提是,她得出去,並且把那峳帶出去:“所以你看到他們把我關到哪兒了?那我朋友呢?你知道他在哪兒麼?”“那個人你就彆想了。”他說得很乾脆,以至於程真乾眨著眼睛,半天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她心裡有一點點的發顫,但很快就強行止住了。她笑笑:“不會的。”她明白李離的意思,假如那峳被那些人抓住,他們確實沒有留活口的必要。之前她確實也擔心過,可那場爆破……除了那峳,她想不到還有誰會那麼乾。“我知道,你覺得那場爆炸是他乾的。”沒想到李離猜到她在想什麼,神色卻仍舊沉重,“但那種爆破程度,你覺得他自己不會受波及?就算不會,我們能這麼順利地逃掉,這麼長時間,沒有人追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牽製住了那些人的注意力。所以,你現在不如當他死了。有時候活著可能比死難受。”他的語氣很冷,像一塊冰,徑直塞進程真的心裡。拿不出去,隻能等著它一點點融化,從冷到疼一點點變成了火燒火燎。“嗬,”李離忍不住笑出了聲,“還是第一次看你變了臉色。看來就是你這樣的女人,也會動真感情嘛。”還真多虧了他這一句,程真一個激靈醒了過來,胃空空的,她若無其事朝李離伸手:“有吃的嗎?”她的話題跳轉太快,李離有些納悶,沒有動。“你彆忘了我是乾什麼的,”程真搶過他的包,在裡麵翻找吃的,“明星的八卦可不是那麼好挖的。我根本不認識他,他的死活對於我來說,還不如我的死活對你來說重要。”就剩半塊壓縮餅乾了,她也沒打招呼,直接就吃起來。她感覺到李離一直在審視她,但她再沒有去碰。“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你真是個可悲的人啊。”李離仰頭歎了口氣,“人這輩子,到底為什麼而活啊。”“有人為錢,有人為愛,”抹了抹嘴角的餅乾渣,程真站了起來,“總也有人什麼也不為了,有什麼可奇怪的。走吧,剛才你去前麵看過沒?”她相信那峳不會那麼輕易死的,一是她相信那個人的本事並沒有在她麵前展示完全,二是她相信那些人沒有追到這裡,根本不是那峳的緣故。她對那峳那個人存有太多的疑惑,她知道那個人有自己的目的,不是無緣無故陪她來的。負疚感會讓一個人喪失判斷力和行動力,做不利於自己的愚蠢行為。她現在必須是個冷血的人。她也必須讓李離認為,她是個冷血的人。“我沒看。難保我走遠了,下一刻會不會冒出來人把你綁走。”李離甩了甩背包,裡麵幾乎沒什麼東西了,他把僅剩那根煙塞進口袋,拿上剛剛那根撬杆,把包順手就丟水裡了。程真回頭看了一眼:“你的刀呢?”“被他們搜走了。”“走吧。”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看上去很奇怪,很像是一個麵朝懸崖峭壁的洞穴。他們沒有退路,隻能朝洞穴深處走。洞穴深處一般都有什麼呢,什麼都沒有是最好的,搞不好裡麵是什麼怪獸棲息地,進去就是自投羅網。往裡走的時候,程真就有這種感覺。這應該本來就是挖出來的一個洞,很有可能這一整片都是人為填上的,為了阻斷水。以前不像現在,填個海都很容易,那時候大工程都是摻著人命的。而這種地方又不像帝王家,有的是錢,隨便就想修個地標性建築。在這裡,刻意出現的地方,一定是有用處的。越往裡走頭頂越低,程真愈發相信,這是一個人工穿透的橢圓形的洞,而他們的目的地是最裡麵,也是最窄的位置。按理說這種布局,走到後麵不可能有出口,程真稍微起了點退縮的心,猶豫著問:“那裡麵有什麼嗎?”“我也不知道。”嘴上這樣說著,可李離的腳步根本沒停,甚至更急了。他們根本沒法站,乾脆就趴在地上往前爬。程真在心中默默丈量著回去的路有多長,如果她往後滾,有多大概率能順利滾回水裡。兩個成年人在漆黑的地方爬著,認真想想,這種機會也是難得,程真忍不住竊竊笑了起來。大概是地方太窄,李離居然聽見了,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立刻閉緊嘴,做了個“看什麼看”的表情。又爬了一會兒,幾乎是隻能經過一個人的狹窄度了,程真毫不懷疑再往前他倆絕對會碰壁,就在這時,李離停了下來。“到頭了?”她歪了歪頭問。李離沒出聲,一動不動。她往前擠,想看看是什麼情況,頭往外一探,竟感覺到了一絲絲的風。說風也不確切,應該說是空氣流動,因為悶了太久,一下就能發現不對。李離反應慢了半拍,才勉強側了側身,程真一眼就望見了——另一個懸崖。誰能想到,這居然不是一個洞,而是一根管子。隻是這個洞口特彆小,隻能一個人蹲著。李離向後退了點,完全把她讓到了前麵。程真趴在邊緣,這才徹底看到眼前的東西。他們的下麵是水,她回想了他們的位置,覺得水應該是個圈。他們是在上方穿了個洞。這都不算什麼,真正吸引程真注意的是遠處,跟視線平行的地方,有另一處高台。高台立在水裡,差不多是正中的位置。高台用一根石柱支著,石柱上有雙龍的雕刻,上麵撐著一個很大的圓盤,最奇怪的是,圓盤四角還連著四架窄窄的石梯,規格十分規整。在圓盤的周圍立著很多小的石柱,還有一對巨大的牛角,這麼看上去其實挺像一個造型詭異的床榻的——尤其上麵還真躺著個人。但程真很清楚這不是床,是祭壇。“手電給我。”看不清楚,程真把手朝後伸,李離真把手電遞到了她手心裡,她打起來朝祭壇上照了照。頭發很長,身材纖瘦,是個姑娘,躺得很平,雙手疊放在腹部,一個很明顯的……安息的姿勢,“這該不會是他們女王吧……”程真自認為說了個笑話,背後卻毫無反應。“剛剛我們沒有繞到這裡,應該有什麼東西堵住了吧。”她往兩邊看看,“你說從這裡能走出去嗎?”“你不要過去看看嗎?”“嗯?”程真聽到李離的聲音,微微偏了偏頭,“有必要嗎?”“在這種地方立一個祭壇,不可能毫無用處。”程真沉吟了一下:“也對,那就過去看看。”隻是要過去,就要先跳進水裡,程真掐了掐眉心,跟李離說:“你先吧,我想靜靜,我現在看水就暈。”李離也沒推脫,兩個人艱難地換了個位置,程真看著李離一絲也沒有停留縱身跳下,這邊的水位比之前那邊要高得多,差不多沒到胸口。按理說,水位越來越高,應該是離出水口進了。他們要是沿著走,未必找不到出去的途徑。但李離入水後完全沒有張望,利落地爬上石梯,單膝跪在祭壇之上,望著上麵的人。他甚至都沒回頭看一眼。程真揉了揉鼻子,望著黑粼粼的水麵猶豫了一會兒,身體往下一滑,就落了下去。她抱住膝蓋,以一個團的姿勢入水,所幸記得屏住了氣。掙紮了一下浮起來,程真大大呼了口氣。她以後再也不要去海邊了,她再也不想泡在水裡了。水幾乎沒到她的鎖骨,非常難走,腳下全是軟塌塌的泥。好不容易走到石梯旁邊,抬起頭才意識到這個祭壇大得可以。突然間,她注意到那麵圓盤的背麵,有好多的洞。“喂!”程真朝李離喊,“你下來看看!”沒有反應。她覺得有些在意,往上爬了幾節,離圓盤更近了,再探頭去看那些洞。圓盤極厚,那些孔洞看起來很深,黑漆漆的不知道裡麵有什麼。她想伸手去摸,又多少有點遲疑。“你在乾什麼?上來。”似乎是受不了她的磨嘰了,李離終於來到邊緣,伸手拉了她一把。程真爬上祭壇才發現圍著一圈的小石柱,全都是蛇的造型。那個女人,睡在群蛇環繞裡。“她……死了嗎?”在遠處的時候,程真其實還是確定的。可離近了看,卻又有些疑惑了。女人的膚色很正常,白卻不病態,身體也很豐盈。程真見過謝原的屍體,之前也讀過法醫類的書,她知道人死後屍體是怎樣演變。當然,古代有很多保持屍體不腐的辦法,但結果無非是變成乾屍或濕屍。用東西填充身體,或者外表用什麼塗滿。無論如何,也無法保持生前的容貌。想保持屍身不腐,必須足夠密閉,以最短的時間封棺,阻擋一切微生物形成。像這種敞開的環境,根本不可能。故事裡時常有一種狀況,是在死人身體裡放一種寶貝,等到寶貝取出了,屍體瞬間就萎縮了。最有名的是當年慈禧墓,傳說慈禧口中夜明珠,是在清東陵被盜時被盜墓賊取出,屍體才毀壞的。但那畢竟無實據,發現的時候已經被盜得一片狼藉了。說起來,從戰漢時期(指自戰國至漢武帝之間的一段時期。)甚至更早以前,人們就喜歡在死人嘴裡或是肛門裡放東西了,大多數時候隻是一種寓意,沒有彆的。“我是非常讚成火葬的,最起碼乾淨,自己也乾淨,對其他人來說,也乾淨。”程真小心翼翼走到女人身旁,蹲了下去。她確實是死了,身體沒有任何起伏,也看不見什麼血管了。但眉目沉靜,看得出是個美人。不期然的,她想起了那座塔裡的累累白骨,心中又毫無征兆地痛了一下,“她被放在這裡,一定有理由吧。”一轉頭,她看到了女人臉旁放著一本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