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走吧 彆回頭(1 / 1)

沉世渡口 遙淼 2989 字 1個月前

眼下的情況很麻煩,那些蟲子在水中會不會散去是個未知數,他們不能輕易過去,但回頭路更是不好走的。“你等下儘量繞開那邊,手裡舉著火,往出水口走,能不能出去看你的命了。”那峳說著把打火機、僅剩的兩隻火折子、以及她原先那把爪子刀丟給了她,包卻還背在自己身上。“等下,”程真把手指套在刀柄上,握了握,突然揚手朝那峳的脖子劃去。那峳表情一變,確實是沒有想到,卻還是仰頭躲過,順帶退後了兩步。程真笑了笑,“這些東西,你怎麼拿回來的?”他們進去都被繳了械,東西被拿走了怎麼可能乖乖送回來。從一開始程真就疑惑這點,隻是沒來得及問。“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沒意義,都被他們丟在同一個地方了,我出來時順便拿著了而已。”“你怎麼出來的?”“你確定要在這裡聽故事?”在這個腹背受敵,窮途末路的時候?程真何嘗不知道這不是好時候,可她心中的疑慮太深了,她不可能完全推開不理。聽得出來,那峳的語氣也有些焦慮了。對視了幾秒鐘,程真漸漸收起了眼神中的犀利,將握刀的手垂下,淡淡開口:“你至少給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你是誰?為什麼出現在我周圍?”“如果我什麼都不能說,你就完全不能信我嗎?”程真感覺一口氣提不起來。她拋過去一架雲梯,沒想到那峳又給拋了回來,他倆站在平行的高處,互不相讓。他們在賭這架雲梯是不是好的,能不能平安下去。然而輸贏無定數,那一腳邁下去,生死一瞬。“你打算怎麼做?”程真低下頭,無意識轉動著刀刃上的黯淡反射光。她緩緩,在自己腳下放下了雲梯。“我剛剛把他們暫時困住了,不過不是長久之計。他們現在的體質害怕水,不會來追你,你隻要不離開水就安全。但這地方留不得,他們不會放過你。違背自然規律的東西,應該消失了。”“怎麼做?這裡那麼大,你確定你殺得了他們所有人?”“你忘了,”那峳居然彎了彎嘴角,“我帶了點不錯的東西。”明白他說的是什麼的一刻,程真肩膀不由控製地一抖,本想無動於衷,但眼睛還是止不住睜大了。炸藥。那峳說的是炸藥。他要想把這裡整個炸掉。“不、不行……”程真想儘可能找合理的理由,但她其實已經不太冷靜了,“你帶的炸藥絕對不夠炸掉這裡的。”“這個你不用管,我有辦法。”“可……”可這裡如果完全崩塌,很可能造成地陷,他是絕對出不去的。不值得,為了那些已經不算人的人搭上自己,不值得。程真很想這樣說,但還不等說出口,那峳先一步搶斷:“我不是為了你。這件事我必須做。是為了自己。”“和你的身份有關?”“我這條路凶多吉少,你那條也好不到哪裡去。從現在起,我們把命都抓在自己手裡。就像一開始說好的一樣。”一開始。這個詞刺激了程真,這一路以來的片段在眼前閃過,她仍記得從最開始那峳就反複告訴她,她要對自己負責,他不會毫無理由地救她。到如今,也不知道是他食言了,還是自己變了。但說回來,這仍是最正確的對策。“好。”程真拽上東西,一言不發轉身往水的橫向一側走,而那峳同時轉身,朝她不知道會通向哪兒的方向跑去。即使在水裡,他行走的速度仍舊很快。“喂!”走到了另一頭的牆邊,程真停下來,聽著背後的水聲,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隻是沒回頭:“我能相信你嗎?”水聲沒有停,就在程真低頭笑笑,以為那峳不會回答第二遍的時候,聽到他輕巧地喊了一句:“隨你。”“你要是活著,還會回來嗎?”“你要是還有點良心,我留在你那裡的東西都給我存著,還有我走的時候看了一半的那本書,千萬彆動書簽位置。”程真忍不住笑了:“囉嗦。”那之後,他們再也沒回頭。除父母之外,所有的關係全都是因緣際會萍水相逢。而程真不一樣,她唯獨不能確定父母是誰,而從小到大身邊所有的緊密關係,全都是被安排的。她多希望和全然陌生的人萍水相逢,哪怕是遇人不淑都好。活著出去吧。活著出去,總還有機會遇到那樣一個人的。如果將來有一天,她真的要變成怪物,她希望身邊能有個人,給她個痛快。一個人往出水的方向走,路過祭壇平行位置時,程真已經完全看不到李離和那個女人的屍體。水下平靜,那些蟲子不知棲息在哪裡,程真極小心極小心地邁腿,把水流波動降到最低。悶不做聲走出很遠,水逐漸沒到了脖子,程真把頭埋下去,用手電照了照,隱約看到水流湍急地朝這邊湧來,前麵肯定有出水口。她之前一直以為自己不會遊泳,應該是因為小的時候,爸媽從來沒帶她遊過泳。她沒去過泳池,也沒盼望,潛意識裡還有些怕水。入了水才知道,她會遊泳似乎是天生的,而且水性還不差。但出水口看起來是在很低的位置,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遊過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事實上被卷進去,然後困在某處的可能性反而更高。她沒有潛水工具,沒有經驗。但她實在不想死在還陽的入口,太冤了。她遍尋身上能用的東西,突然意識到,褲子!她的褲子是防水的!雖然有些地方破了,但隻要紮緊,還是能餘出很大的空間。這些空氣,至少能讓她多撐幾分鐘。但脫下褲子裝空氣,這事挺羞恥的。而且她身上就一條好死不死的袍子,萬一能出去,肯定是全裸的了。算了,命都沒了,臉還有什麼用啊。程真脫下褲子,褲管紮緊,又從袍子上扯下兩根布條,和頭做固定,做成了簡易氣囊。水快沒到鼻子時,她一猛子紮了下去。手電照出來的顏色是綠的,偶有一團什麼草飄過去,影影綽綽,鬼魅一樣。距離比她想象要遠,就在程真覺得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時,她終於看到大片的氣泡異常,光往前一甩,隱約看到了類似堤壩的東西。再進一點,看出確實是石砌的牆,上麵有很多個漆黑的圓洞,氣泡都是從圓洞往外湧。壞了。程真並沒有感覺到如釋重負,相反的,她覺得事態不妙。這樣的布局,遊過去很可能是一模一樣的情景。她有心上浮,看一看這個石牆究竟通向哪兒,是個什麼構造。可她再上浮,又會浪費時間。以她目前的深度,就算這是麵可以通向地麵的建築,她也怕不可能徒手爬上去。還是闖一把吧。程真在自製氣囊裡狠狠吸了一口氣,向其中一個圓洞遊去。離近了就明顯感覺到對衝的力量,她趴著牆,擦著邊頂著水流往裡走。圓洞不算長,很快就到了頭兒,一探出頭程真立刻感覺到水的浮力不同。兩邊的水位不一樣。水的質量也有不同,用手電打上,顏色更透一些。程真奮力向上浮,褲管裡裝的空氣已經沒了,她也憋不住氣了,再憋下去肺都要炸了。但水位比她以為的深得多,不知道是不是方向不對,怎麼也看不到頭。心裡一焦急,呼吸就亂了,第一口氣泄了,程真再想用手捂口鼻,已經來不及了。身體不受控地向下沉去,越來越多的水湧進喉嚨,頭頂的光一點點變暗了。意識卻還是很清醒,程真覺得這結果簡直黑色幽默,但也不是那麼不好接受。她能逃出來的概率本來就低得不行,這結局才合預測。就在她放鬆了身體,恍恍惚惚要閉起眼睛時,一大片陰影突然攏了過來。緊跟著有什麼東西撞了她一下,力氣極大,撞得她在水中幾個翻滾,雖是再度嗆了水,卻稍稍清醒了一點。她看到了一條巨大的、如同化石一般的魚,從她身側遊過。這種魚吃人嗎?如果吃人,剛剛就不會隻是撞她了吧?難不成這魚視力不好?魚在水下的力氣,帶動一個人是沒問題的。所以——在那一瞬間,程真也詫異於自己還能想那麼多,而實際上,她隻做了一個動作,伸出雙手,死死抱住了魚尾。有一種靠岸的安逸感,程真終於切斷了自己所有的意識。——這個世界,還會相見嗎?——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這個世界了?——也對。我從來沒喜歡過它。但我也不甘心被它丟棄。——如果不是丟棄,而是你本來就不該存在呢?——這個該不該是誰定的?——命運吧。——我不信。“這次又是哪裡?”趕了兩天的路,又爬了一天半的山,那峳隻坐下喝了一口水,師父就遞上來一個文件夾。他也習慣了,立刻接過來翻看,隻看了一眼,卻皺了皺眉頭,“一個人?”文件夾裡隻有一頁紙和幾張照片,照片很顯然是偷拍,一個女人的各種角度。資料是她的生平。那峳看著她有些眼熟,但也想不起,直到看到名字——程真。好像是個女演員。“對,這次你哪兒都不用去,就盯著她。”坐在那峳對麵的老人,已經七十有五了,頭發純白,竟一絲雜色沒有。腰杆很直,聲音也年輕,皮肉未鬆,皺紋竟也不太多。那峳覺得他活到一百歲簡直是小意思。畢竟這地方空氣好水好,天天還鍛煉身體。他們腳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太行山,隻不過不是風景區,而是連綿山脈中一座不起眼的孤峰。從外圍看,是座未經開發,無路可走的野山,不真的上去,是不知道上麵有人為鑿出來的路的。說是路,也不過是坑陷,更彆提最後一段直上直下的陡壁,隻有一根鐵鏈維係。那峳每次爬都擔憂哪天鐵鏈斷了,就真要一命嗚呼在這裡了。但師父說,這是為了試驗他們的身手有沒有退步。那峳習慣叫他師父,其他人也這樣叫,但認真說起來,其實就是父親。這個人是什麼來頭,那峳並不清楚,他們認識的時候,他是孤兒院的小孩,而他是孤兒院的老師。當時那峳七歲,他並未覺得這個老師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直到一個台風夜,居然起了雷暴,老師突然連夜帶著包括他在內的五個小孩,離開了孤兒院。從那起,再也沒回去。當時那起案件曾經引發很大的轟動,但他們本就是孤兒,線索很少,最終,他們還是被人們淡忘了。之後的十年多,他們被關起來做封閉訓練,仍舊過集體生活。他們的生活很不賴,甚至比在孤兒院中還好。他們非常係統地學習知識,天文地理生物語言,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知識,以及身體的強化訓練。他們一個個都長成了博學且獨擋一麵的……怪人。然後,他們拿到了屬於自己的身份,開始被派往社會,安排在了合適的位置。能適應體製的,安插在考古隊。性子野的打入了盜墓團夥。也有計算機黑客,平時駐紮在圖書館做普通管理員。而那峳是他們中,綜合能力最高的,所以他被賦予了最高的職責——執行。簡單地說,他們分工合作,去發現曆史斷代,然後掩蓋掉。他們需要第一時間,比任何人都早的截獲情報,將那些可能改變曆史的重大發現提前藏起來。因此,那峳需要常常上天入地,專去沒人的地方。在確定了他能獨立完成任務後,師父就搬到了太行山孤山山頂隱居,他在那裡利用一個天然山洞,造出來一片屬於自己的桃源,日子過得悠閒極了,才不像其他隱士一樣風餐露宿吃野菜。有任務都是網上聯絡,山上沒WIFI,光網費就貴得很。那峳知道他有的是錢,他們所有人都是靠他養的,但卻不清楚他哪來的錢。這麼做有什麼意義,這樣的問題在成長的過程中他也問過很多次,師父每次的回答都似是而非。“如果沒有人在曆史中試圖掩蓋什麼,人類的現狀不會是這個樣子。遠古的文明是超越我們想象很多的,人類是依靠虛榮心活著的動物,假如現在讓人類知道,進化了那麼久,付出了那麼多,其實根本沒有任何進步,甚至還有倒退,人類社會會崩盤的。再假如,如果被現代人發現了,在過去,有長生不老藥的存在。那麼人類會為了爭奪這長生不老藥,不惜血戰到底。”但他們一直沒有找到什麼長生不老藥。除此之外,奇怪的東西倒是沒少見,三千多年前的石碑上清晰刻著三千年後準確的預言,兩千多年的墓裡已經發現了可與現代媲美的色彩鮮豔的織布,而非夏布……他一路或毀掉或藏匿起了這些。“曆史裡擁有一切,掌握了曆史,等於掌握這個世界。”當然也包括財富。那峳長大些也開始明白了。但他內心深處知道,沒有那麼簡單,在師父的背後一定有更大更強勢的靠山。不然他們無數的身份從何而來,現代社會到處都是關卡,根本不是什麼想走就能走。所以,在這個世界上,他們也不是唯一。但他逮不到機會探究,表麵看來,師父幾乎不下山,全然沉浸在“西風落日草斑斑,雲薄秋空鳥獨還”的意境中。他總也不好問,等你死了,我們該怎麼辦。這種臨終交待,還是得等到人家臨終時自己說。正因為此,這次任務更令他感到奇怪。以前從來都是一個地址,或者一件東西,這是第一次,是一個人。而且是個普通人。難不成是個妖怪?那峳還在心裡打趣,抬頭卻見師父滿臉嚴肅地盯著他。這太不尋常了,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危險,和盜墓賊火拚,從懸崖上摔下去,幾次剩半條命。但每次師父給任務時都嘻嘻哈哈,好像是要去旅遊。這個女人,到底有多不尋常?“長期盯著她,能混到她身邊去最好。我不確定需要多少時間,也許一兩年,也沒準五六年。這其中我不會給你大任務了,頂多跑跑時間短的小活兒。”師父伸手在照片上磕了磕,“無論去哪兒、做什麼,辦完就立刻回她身邊,不能耽誤。”“她到底是什麼人?”長久的沉默了一會兒,師父隻吐出了四個字,就再也不解釋了。但僅僅是這四個字,那峳已經知道自己要麵對的,確實可能是最大的一個活兒了。——長生不老。從那以後,那峳就徘徊在程真身側,幾乎是一天十幾個小時。一開始還算小心謹慎,但當他發現程真的身邊總有人,也比較習慣被人注視,他就略微放鬆了一些警惕。這個女人表裡不一,那峳很快就看穿了這點。她的表象淺薄張揚,真正的想法卻藏得非常深。他足足跟了程真一年,意外發現有另外的人也在跟著程真。起初那峳以為是狗仔,後來發現不對。那些人和他一樣,隻是跟,拍的都是無意義的畫麵。他轉而跟著那些人,但他們似乎都是被雇傭的,每天做完就收工,也看不到接頭人。就在那峳考慮要以什麼身份和理由接近程真時,師父給了他一個小任務,讓他早專家一步潛入剛被村民挖出來的一處荒墳取一件東西,地方不遠,順利的話一個星期就能打個來回。沒想到的是,他取了東西,爬出來,被看守的村民堵了個正著。搏鬥中他毀了那樣東西,受了傷,逃出來。突然間,他想到了接近程真的辦法。雖然有點冒險。在路上,他略微處理了一下傷口,又沒處理徹底,堅持到了程真的車前,確定隻有她在,才倒下。他一直裝暈,在心裡做打算,如果程真選擇報警打120,或者叫人,他就乾脆先把她打暈,把車開走,之後再想辦法解釋。情理之外,但卻意料之中,程真接納了他。他漸漸理解了這個女人的不尋常,卻不算討厭。他覺得程真和他們很像,師父或許會喜歡。不得不說,在程真家住的那段日子,那峳難得地覺得安逸。之前他沒有固定住所,雖然有錢,但再好的旅館住得也是不舒服,更何況去的都是鮮有人際的地方,有屋子睡已經不錯了,大部分都是野外。這回有了大房子,能過起正常的生活,私心裡他還希望這樣的日子能長一點。那段日子師父都沒怎麼聯絡他,他主動問了幾次,隻回答他繼續盯,後來加了半句“不許談戀愛”。跟那種女人談戀愛?她會琢磨他說的每句話,她看得比他還遠。太辛苦了。那峳根本沒當回事。直到謝原出事,在程真來找他之前,他就已經知道了。師父給他發來郵件,寫著——無論她想乾什麼,跟著她。——她去地獄我也跟著啊。——那就送她一程。那峳渾身一寒,但對程真的身份仍是沒有半分猜想。藏得太深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所有人都在查,居然沒有確切線索。師父似乎知道什麼,卻又不說,就逼著他親自過去瞧。他想這次一定很難,因此他做了萬全的準備。萬全的意思是,他也估算了程真會變成敵人這個可能。所以什麼東西,他都隻露了一半。他在出發前,就讓人弄了不少炸藥和一隻手槍,放在了塔中那邊。他們到達塔中,程真先下去打聽消息那會兒,他已經做了接手。程真不懂那些,實際上那峳身上所帶的炸藥量,比她想象多得多。而那支槍他也一直彆在腰後,沒露出來。事實證明,他的準備都是對的。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