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5芙蕖苑裡,周沅一身暗花雲錦裙站在窗邊,沒穿小襖的脖頸空落落的,寒風吹過來,她也不覺得冷,手裡還握著昨個兒從彭公公那接來的聖旨,目光虛落在幾株黃花上,一動不動,靜的像幅畫似的。夏荷與秋嬋在院子裡不放心的看著,姑娘一晚上便沒怎麼睡,翻來覆去的就差把聖旨看出個窟窿來,今早小廚房送來的點心,就連平日裡姑娘最愛吃的那幾樣都沒動幾口。就在她們以為姑娘怕不是要這麼站一天時,窗邊的人終於動了動,夏荷立即端上一碗粥過去,她輕聲道:“姑娘,可不能餓著,老爺夫人知道了,指不定怎麼心疼呢。”周沅愣了一下,點點頭,示意夏荷將粥擱在桌上。夏荷麵上露出高興的神色,還沒等她嘴角徹底揚起,忽然房門被推開,轉身一瞧,是周渲。周三公子脾氣最是暴躁,此時黑著一張臉走過來,嚇的夏荷往周沅麵前擋了擋:“三、三公子怎麼來了?”夏荷純粹就是被周渲這臉色嚇著了,周渲再是要發脾氣,那也不會對著周沅,對這個妹妹,周渲和府裡其他人一樣,都是疼到骨子裡的。周渲的視線錯過夏荷的肩頭落在周沅臉上,才不過短短一日,他平日裡最是明豔動人的幼妹臉色都暗淡了不少,那雙眼睛裡都沒有光了!周渲氣不打一處來,隻好發泄在下人身上:“你們怎麼照顧的姑娘,我們周家是窮瘋了還是怎麼著,就給姑娘喝粥啊?廚房的都是乾什麼吃的,想挨板子是不是!”說來廚房也冤枉,分明是周沅胃口不好這才隻做了粥,可這時候夏荷哪敢和周渲頂嘴。夏荷抿著唇低頭:“是,奴婢再吩咐廚房重新做。”夏荷正抬腳要出去,免得在這兒受三公子的罵,就聽到身後抽噎一聲。周沅癟著嘴,眸中含著眼淚,可憐兮兮的,看的周渲心都碎了。周渲手忙腳亂的拿帕子給周沅擦眼淚:“誒喲祖宗,彆哭啊,要是讓爹娘看見還以為我怎麼欺負你了,你哥哥我傷還沒好呢!”小姑娘抬頭,抽了抽鼻子埋怨道:“你剛才凶什麼,嚇到我了。”“……”周渲歎氣:“我的錯我的錯,我下回小聲點行不?”周沅借著周渲哭了一通,終於算是將憋了一晚上的鬱氣發泄出來,這才滿心舒暢的將粥給喝了下去。默了半響,周渲才說:“你要是不願意嫁,咱們有的是辦法,也不是非嫁不可,那個顧微涼從一個寒門子弟做到內閣首輔,城府定是很深,連爹都鬥不過他,你個小姑娘怎麼鬥的過?”周渲越說越覺得不能讓周沅嫁給顧微涼,琢磨了一下:“要不我們詐死吧?到時候讓爹給你挑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呆著,過兩年這事過了再將你接回來如何?”瞧瞧,這說的是人話嘛?周沅鬱悶的瞥了周渲一眼:“你還能再出點好主意麼?”周渲訕訕的笑了笑:“反正法子多的是,在你成婚之前我肯定能想到法子,你就等著,反正你要不想嫁,哥哥肯定不讓你嫁!”秋嬋小心的在門邊敲了兩下,猶猶豫豫道:“姑娘,顧大人來下聘了,老爺夫人都在前廳。”周渲一聽顧大人這三個字就暴躁,被周沅一把拉了回來:“你想做什麼,鬨出事來又要挨爹的板子,我自個兒去瞧瞧。”周沅說著便抬腳往外頭去,完全忘了自己剛哭過,這會兒雙眼通紅像隻兔子。前廳,氣氛僵持的駭人,院子裡的下人一步都不敢走近。柳氏扶著怒火衝天的周成祿,拍著他的背順氣,想勸又不知如何勸。周成祿動氣是必然的,柳氏心裡也不痛快,可看著顧微涼恭敬的立在堂前,她罵人的話都吐不出來。這個孩子曾經也是周成祿的得意門生,常常在周家的書房一呆就一整日,那時柳氏對他也喜歡的緊,若不是周沁早早定了親事,她還想把周沁許給他呢。後來隻好退一步,周成祿想把府中唯一的庶女許給他,對於顧微涼來說娶誰都一樣,很快便來周家提親了,誰知周江江死活都不願意嫁這種寒門書生,這事便不了了之。哪曾想,最後這親事竟落到了周沅頭上,可顧微涼早就不是當年那個窮書生。堂前的男人麵色冷靜,任周成祿罵了許久臉上也未動分毫,實在是將情緒藏的嚴嚴實實的。可也正是如此,周成祿心裡更不痛快,此人城府之深手段之狠,他再清楚不過,圓兒嫁給這種人,將來又會被如何算計!周成祿冷嗬:“皇上想不出彆的法子牽製周家,便想讓你娶了圓兒,我為了圓兒,多少也能收斂,可是這個意思?”不是。顧微涼眸色微淡,嘴角抿了抿,順著周成祿的話往下說:“老師既然都知道,今日這聘我下或不下,下月初六周沅都得嫁進顧家。”門外,周沅垂下眼盯著鞋上的繡花看,不知怎的,昨個兒還滿心的委屈今日卻消了大半。其實仔細想想,爹和顧微涼是政見不合,顧微涼卻因一道聖旨不得不娶了政敵的女兒,也不比她好到哪裡去。姑娘長舒了一口氣,罷了罷了。她正要進廳裡緩和一下僵持的氣氛,恰好和正出來的顧微涼撞上,二人皆是一愣。顧微涼神色微變,眉頭擰了一下:“你都聽到了?”周沅一下被問住,揪著眉應了一聲。顧微涼張了張嘴想解釋,婚姻大事對姑娘家來說再重要不過,若是成了朝堂鬥爭的犧牲品,周家這個嬌氣的小姑娘怕是心裡不痛快。可若是說他為了保周家才求皇上賜婚,周家未必會領這個情,怕是又要生出事端。顧微涼將話咽了下去,像是為了讓她心裡能痛快些,又說:“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你在周家怎麼過,在顧家就怎麼過。”周沅怔了一下,眉目舒展了些,揚了下眉頭,給自己撐場子說:“能虧待我的人,全京城也沒有一個。”顧微涼看她這幅有點緊張又故作鎮定的模樣,不由偏頭笑了笑:“明日要去宮中謝恩,天冷,多穿些。”周沅下意識揪了一下自己的小襖,她穿的挺多的,怎麼這人回回就隻會叫他多穿些。沈嫣走過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周沅揪著小襖上係的細繩,男人負手低頭瞧著她,眉宇間似是還有些未散的笑意。沈嫣有些看晃了眼,她確實也是第一次這麼近的瞧見顧微涼,一下頓住腳步,驚訝於有男子能長成這般模樣,劍眉星目,就連鼻梁都像是老天爺精雕細琢出來的。她微微紅了眼,走上前去喊了聲:“沈嫣見過顧大人。”沈嫣一句話打破了原安靜的氣氛,周沅抬眸瞧過來,霎時皺起了眉頭:“你來做什麼?”打小就作對,二人本是兩看相厭,誰知今日沈嫣一改往常,親昵的喊了聲沅妹妹,做出楚楚可憐的模樣:“我聽說沅妹妹昨個兒接了聖旨後便將自己關在房裡,今早都沒怎麼進食,瞧瞧這眼睛都哭紅了,許是這親事太勉強,我這才想來寬慰寬慰妹妹,你、你是不是嫌我多事呀?”周沅聞言,眼睛都瞪圓了,當著顧微涼的麵揭她的短,何止是多事,簡直是生事兒!顧微涼這才仔細瞧了一眼,果然看見姑娘眼下輕微的泛紅,他抿了抿唇,確實是有些難為她。又聽小姑娘滿臉不悅道:“你想怎麼寬慰我呀?那聖旨上寫著周家之女,倒也沒說哪一個,你也算是周家的女兒,怎麼你想替我嫁?”被周沅這麼一說,沈嫣麵上露出片刻的錯愕,她確實不知聖旨是如何說的,周家如今未嫁出去的姑娘,除了周沅還有她,沈嫣心下忽然心猿意馬起來…周沅輕飄飄道:“可惜你都收了陸家的聘禮,想也沒用。”沈嫣一滯,下意識慌張的瞧了顧微涼一眼,脫口而出就說:“我、我還沒應,這事是娘做的主…”周沅訝然,實在不知道沈嫣能說出這種話,前幾日不知道是誰和陸家燃一起跪在娘麵前哭著求著,這臉皮著實讓周沅不敢恭維。不過到底沒把沈嫣的話當回事,周沅隨即進了前廳,周成祿還在兀自生著氣,周沅變著法子才將她給逗笑了。顧微涼在門外站了一會兒,聽到裡頭姑娘撒嬌的聲音,唇角一彎,抬腳便要離開。“顧、顧大人…”沈嫣忽然叫住他。顧微涼在朝中任職多年,一眼就看出了沈嫣心下在琢磨什麼。他目光落在沈嫣臉上,平靜柔和,並未生出半點不耐煩,就在沈嫣羞紅的低下頭時,男人淡淡道:“皇上賜的,是周沅,也隻能是周沅。”顧微涼向來溫和有禮,至少旁人看來是這樣的,說話做事都拿捏著分寸,從來沒有半點逾矩。哪怕是這句話,也說的叫沈嫣挑不出分毫錯來。沈嫣愣了一下,麵色一白,對上顧微涼冷淡的眸子,僵硬的揚起嘴角:“那是自然,沅妹妹…真有福氣。”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