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周沅一雙眸子瞪大,好半天才消化了顧微涼的話,隨即氣呼呼的起身,伸手就要將桌上的帖子收走,顧微涼手快的壓住一角。他心情極好的彎了彎唇:“算了。”說罷,將帖子壓在公文下,那就是應了的意思。周沅抿著嘴角,心情大起大落的,一時間不知道做什麼反應好。待出了屋裡方才反應過來,顧微涼方才是逗她呢?——轉眼二月初,到了沈嫣成婚的日子。沈嫣這婚事辦的不算大,陸家雖勉強應了允迎沈嫣進門這事,但畢竟一個養女,實在不好大費周章,但該儘的禮儀也儘了,算是給全了周家的麵子。沈嫣的嫁妝是柳氏親自定下的,雖比不上嫡女出嫁,但也實在不少,畢竟也不好叫外人閒話,說周家虧待養女。而自打上回周沅成婚出了那事後,柳氏便不見她,時隔一月,沈嫣還是頭一回見柳氏。她一身大紅嫁衣,蓋頭半遮,露出一張臉,正一遍一遍描著紅唇。香兒往門外瞧了好幾眼,歎了聲氣道:“奴婢叫人去看了,正廳隻有雲姨娘在,老爺有事進了宮,三公子一早出門還未歸,至於夫人…倒是在雲桂苑,姑娘,要不彆等了吧。”沈嫣咬著唇,今日她出嫁,明麵上看著什麼都不缺,可周家卻沒一個人迎她出門,就連娘都不見她了。她定定的發了好一會兒呆,泄氣道:“走吧。”丫鬟扶著沈嫣起身,她放下蓋頭,小心翼翼的踏出一步。忽然,香兒驚訝道:“夫人?”沈嫣腳下一頓,隨即撩了蓋頭,瞧見柳氏過來,不由眼眶一紅:“娘…”柳氏麵無表情,臉上絲毫不見嫁女的喜慶。她往後瞥了眼身後的大丫鬟,丫鬟捧著個紅木匣子遞上,香兒看了看沈嫣,遲疑的接過。打開一瞧,是支白玉簪,上頭刻著沈嫣出嫁的日子。府裡的姑娘嫁出去,都有這麼一支簪子,沈嫣從前送周江江出嫁時還看過一眼。她心下五味雜陳的,抬眸複雜的看著柳氏。柳氏沉著一張臉:“早在親事定下時你爹便找了工匠打造,樣式與材質都與府裡幾個姐兒一樣,老爺當年便說,既抱了你回府,就要當自家女兒一樣養,這麼些年,吃穿方麵我也仔細著,不虧待你們姐妹幾個,隻是你心裡終究是有芥蒂。”沈嫣搖搖頭:“是我糊塗。”柳氏端著身子坐在軟榻上:“我生圓兒早產,她自出生時身子便不好,兩月大的時候發了高熱,險些送了命,後來為替她積攢福報,寺裡的香火錢,周家從未斷過。也不知是不是巧,將你帶回來後,她身子便慢慢好了,寺裡的高僧卜卦,說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這些,沈嫣打小便聽府裡的媽媽碎嘴說過,說是因為她,五姑娘的身子才大好。“後來你處處同圓兒比較,我知曉你在周家聽了許多閒話,委屈了你,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總想著姑娘大了,便什麼都懂了,不必我多言。”沈嫣低下頭,緊緊拽住手中的大紅帕子,眼淚潤濕了長長的眼睫。可日子一長,她心下難免失衡。柳氏說罷起身:“如今你既嫁了陸家,往後的路便是自個兒的了,有些事兒,過了腦子再做,彆叫周家丟人。”沈嫣聽著訓:“嫣兒謹記。”柳氏不再多說,轉身便走了。沈嫣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好半響,握著那支白玉簪子,顫著聲兒道:“走吧,該走了。”此時顧家,周沅一身貴紫色暗紋錦服在銅鏡前瞧了好半天,秋嬋與夏荷兩個人手忙腳亂的替她挽好發髻,搭好首飾。“姑娘今日這身真貴氣。”夏荷連連誇讚道。正巧顧微涼撥了珠簾進來,夏荷又笑著道:“與顧大人這一身倒是搭的很呢。”周沅聞言,從鏡中瞧了眼後麵的人,正逢顧微涼也看過來。顧微涼今日著了身紫色長袍,腰間收緊,整個人削瘦有力,頗顯權貴,往那一坐,一句話不說也讓人不明覺厲。姑娘家打扮總是費時間,顧微涼也不催,兀自品著茶,時不時瞧一眼,耐心十足。一番打扮後,二人到陸家的時辰不早不晚,院子裡的賓客早就落了座。陸老夫人親自出門迎接,今日顧微涼能來赴陸家的婚宴,實在是給足了麵子,她麵上高興的緊。隻是高興之餘再看到周沅,她心下不免有些惋惜。當初看中的本是周家這個五姑娘,沒想最後卻迎了個養女進門,若是周沅該有多好…不過陸老夫人自然不能將這情緒擺在明麵上,恭敬的請顧家夫婦二人落座。這一桌全是朝中官員及其女眷,周沅未出嫁時便顯少出門,這一時半會兒竟隻認出了三兩個。忽然,對麵一簇目光落下,上下打量著周沅,實在算不得有禮。兵部尚書夫人岑氏,周沅認得她,此人潑辣無比,有一回她在茶樓同李菁菁幾人小聚,就見岑氏擰著王尚書的耳朵從酒館出來,還動手打了那陪酒女郎的臉,著實叫人難忘。岑氏將目光停在周沅臉上,忍不住道:“這顧夫人模樣生的真俊兒,顧大人好福氣。”岑氏話裡有些酸,說罷瞪了王尚書一眼。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夫婦二人準是又吵架了,王尚書好色,常去秦樓楚館,回回都叫岑氏逮個正著,夫妻倆沒少因這事鬨。王尚書聽出其意,一下變了臉色,低聲斥道:“有什麼回府裡再說,顧大人可是你一個婦道人家能議論的?丟人現眼!”岑氏瞪了他一眼,但真就不敢再多說了。沒理會岑氏的話,顧微涼盛了湯放在周沅麵前。座上幾個官員給自家女眷使了眼色,一頓飯下來周沅被誇的暈頭轉向,得體的笑著,險些將嘴角都笑僵了。很快,喜堂裡新人拜完堂,沈嫣被送進了婚房,陸家燃按規矩出來敬酒。他自然從最權貴的這桌開始敬。陸家燃目光落在周沅身上,略有驚豔。自打周沅成婚後他便沒再見過她,如今一見,已和從前大有不同。從前周沅穿的衣裳花哨,姑娘家的發髻也較低平,如今一身貴紫色正裝,端莊高昂的發髻,多了絲女子的韻味。陸家燃和周沅的關係微妙,可也顯少有人知曉,他很快移開目光,神色自若的模樣以為沒人察覺,稍一偏頭就對上顧微涼若有所思的眼神。陸家燃年歲比顧微涼要小,閱曆更不及他,男人的氣場實在過於強大,壓的陸家燃一時喘不過氣來。一桌人就見著這麼一番情形,新郎官呆愣愣的捏著酒盞,身形僵硬看著顧大人,一時間還以為二人之間有什麼過節,可再一想,若是有過節,顧大人怎會來捧陸家的場…幾人正一頭霧水時,顧微涼率先打破僵局,嘴角微不可見的向上揚了一下,拿起斟滿酒的杯盞,做了個敬的手勢。“恭喜陸公子大婚。”桌上其餘人都跟著紛紛舉杯,陸家燃不自在的笑了笑:“多謝諸位赴宴。”沒一會兒,宴席便熱鬨起來,顧微涼被幾位大人拉著論政,女眷們不樂意聽,紛紛起身去花園,那兒假山流水,還種了幾株稀罕的花,倒是賞景的好地方。方才周沁同伯爵府的人坐在另一桌,姐妹二人還沒說過話,這會兒人一散,周沁便過來,拉著周沅放慢了腳步落在後頭。和周沅不同,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家女眷,周沁都多少叫的上名字。她抬了抬下巴,指著前麵那位穿著靛藍色衣裳的女子道:“那是昌平侯府的嫡長孫息高雅裴,國公府庶女,是個厲害人物。”周沅乍舌:“庶女?”一個庶女,嫁了昌平侯府嫡長孫?周沁笑了下:“所以才說厲害人物,往後你免不得要同她接觸,可要多留個心眼,還有這京中官家女眷,多讓楊姑姑同你說道。”周沅揪著眉點點頭,聽到另一邊傳來岑氏的聲音,扭頭望去,幾個女眷圍在一塊談天,岑氏正繪聲繪色說著話。周沁往那裡抬抬頭:“喏,那個想必你也見過,王尚書的夫人,人是潑辣了些,嘴也碎了些,可卻頗有些古道熱腸,就是心思單純,看什麼信什麼,京中許多後宅瑣事都從她這兒傳出來的。”周沁說罷,又補充道:“王家小妾通房多,岑氏最討厭貌美之人,但也不是什麼壞心眼的人。”周沅了然點了點頭,正走著神,便叫周沁一句話給打岔了。“對了,你和顧大人同房幾次了?”周沅一怔,忙去捂周沁的嘴:“二姐姐,你胡說什麼呢!”周沁才被嚇了一跳,看周沅的反應,不可置信道:“都一個月了,難不成你還、還沒呢?”“不是姐姐忽悠你,你嫁到顧家,若是出了事,遠水解不了近火,他才是靠山,身為人妻,該儘的本分免不了。”周沅紅著耳朵偏過頭去,又被周沁捏著下巴掰了過來。“你啊你啊,顧微涼雖與爹政見不和,但到底沒有因這事牽扯你,你便好好做你的顧夫人,小心讓旁的人鑽了空子。”周沁越說越操心,怎麼能成婚一月,連房都沒圓,簡直荒唐!她一個後宅婦人,不管朝堂之事,隻知道若是圓兒遲遲不圓房,沒個一兒半女,將來若是有個小妾,不等皇上與安王鬥個你死我活,她這個傻妹妹已經被人欺負死了。忽然,周沁餘光瞥見長亭下擺的果酒,猶豫了一下,扭過頭捏著周沅的臉:“我可真是為你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