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孟也是喝多了,沒抓住他話裡的重點,趁著沒人注意,就著桌上的冰水把解酒藥給吃了。合作還得談。一杯酒隻能說上三句話,池淵酒量不差,但也架不住這麼喝,白皙的麵孔泛著紅意。他抬手又解了襯衫的一粒扣子,露出清晰平直的鎖骨線條,隨著呼吸微微起伏。酒已經不知道過了幾巡。又一杯酒下肚,肖孟搖搖晃晃起身給眾人拿煙,包廂裡頓時煙霧繚繞,酒隨之停了。也隻有到這個時候,才真的能聊兩句合作上的事情,肖孟說話已經有些不清楚,端起桌上的冰水就灌了幾口。池淵在旁邊給他搭話。一根煙結束,事情也說得差不多,飯桌上又開始談笑風生。池淵鬆了口氣,往後靠著椅背,垂著眸,在桌底看回微信消息,通訊錄旁邊的發現有三十多個新提醒。他點開。都是朋友的點讚和留言,池淵隨便翻了翻,目光忽然一頓,指尖停在聞槳名字那一行。點讚時間是下午一點四十三。所以她這是早就知道自己來了平城?池淵沒有細想這個問題。因為他忽然發現,這好像是他和聞槳加了微信之後,聞槳第一次點讚他的朋友圈。不過也算正常,畢竟他們兩連微信都沒聊超過三次。池淵順著當前頁麵點進聞槳資料頁麵,又順著點進她的朋友圈,看到她在十幾分鐘前更新了一條狀態。——[圖片]——[圖片]第一張圖片是聞槳大學時期的畢業照,她著寬大的黑色學士服,身影挺拔地站在人群角落,周圍其他人都在笑,隻有她表情寡淡平靜,也沒有笑。第二張應該今晚聚會的合照,照片裡很多人,全都規規矩矩地站在一起,男生兩排女生一排,和畢業照裡的站位一模一樣,隻是背景不同,容貌和身材也有所變化。池淵一眼就看見站在角落的聞槳。她其實並沒有看鏡頭,隻拍到了輪廓精致的側臉,穿著也很尋常,但卻在人群裡格外顯眼。池淵盯著看了幾秒,而後像是禮尚往來般,抬手也給她點了個讚。-同學會到十點鐘就結束了,考慮到明天的婚禮,鄧維在結束後並沒有安排其他的娛樂活動,隻有少數幾個還清醒著的男生在酒店內設的棋牌室攢了個場子,鬨哄哄玩到了後半夜。聞槳和江沅直接回了房間。十一點的時候,江沅接到沈漾的電話,問她們要不要出來吃點燒烤,聞槳那會因為喝了酒,已經睡著了。江沅怕聞槳等會醒了難受,也就沒去了。結果等她洗完澡到床上躺下,聞槳一直都沒醒。“……”翌日一早,聞槳是被鬨鈴吵醒的。鄧維的婚禮十二點開始,他們這些來客要在十點鐘左右進場,江沅怕她們兩睡過頭,昨晚睡覺前定了個九點的鬨鐘。聞槳迷迷糊糊摸到手機關了鬨鐘,房間裡重歸清靜,她睜開眼,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宿醉之後的腦袋嗡嗡作痛。江沅也被吵醒。兩個人很快收拾好出門。舉行婚禮的酒店和昨晚吃飯的酒店離得不遠,聞槳和江沅出門後在酒店對麵的羅森買了份早餐,邊走邊吃。到酒店剛好十點。鄧維和父母在婚宴廳門口迎接客人,廳內早已高朋滿座,言笑晏晏,場麵熱鬨歡騰。男方賓客在左側,女方賓客在右側,像聞槳她們這些又算男方又算女方的賓客被鄧維安置在前排的貴客區。一桌十個人,剛好排了三桌。聞槳和江沅過去的時候,三桌就剩下幾個空位,兩人隨便坐了空,在這周圍都是鄧維父母工作中的領導和同事。江沅的父親也在其中。坐下來時,聞槳湊在江沅耳邊低語,“你爸爸在呢,不要過去打個招呼嗎?”“不了,反正回家就能見到。”“……”廳內正熱鬨,沒人注意到鄧維的父親鄧從海領著兩個樣貌出眾的年輕男人繞過人群,來到江沅父親所在的那桌。大概是什麼貴客,桌上的人都起身跟他們握了握手。聞槳和江沅先前光顧著聊天也沒看那邊,是同桌的副班長鄭歆一打眼看到了,等鄧維過來時,湊著問了句,“誒,班長,叔叔剛帶進來那兩人是誰啊,長得還挺帥的。”鄧維站在兩個男生中間,手搭著椅背,聞言往後看了眼,又回過頭笑道,“哦,那兩個啊,是我爸醫院項目合作的公司老總,這次過來談項目的,聽說還是個大項目。”“哇塞,這麼年輕就自己當老板了啊。”鄧維毫不顧忌地吐槽著自個老子待人接物的秉性,“那可不,一般人我爸可不會這麼重視。”這話說出來,引得桌上其他人都伸著頭往前邊那桌看,聞槳對彆人不感興趣,低頭撿著麵前的果仁吃,倒是身邊的江沅側著身看了眼。不看不要緊,一看心裡臥了個大槽。她收回視線,拿手肘碰了碰聞槳的胳膊,語氣神神秘秘,“你絕對想不到是誰。”“誰?”江沅抿唇搖頭,“你自己看。”也不知道是湊巧還是不湊巧,就在聞槳側頭去看的同時,坐在前邊那桌的兩個男人中的其中一個估計是注意到這一桌人直接又大膽的注視,抬頭往這邊看了一眼。正好和聞槳的視線一分不差地撞在一起。“……”“……”緣。妙不可言。-婚宴廳的光線充沛明亮,池淵坐在人來往去中,穿著絲綢質感的灰茶色襯衫,領口的扣子解了一粒,流暢的鎖骨線條清晰可見。他今天梳了個背頭,額頭飽滿,劍眉往兩鬢延伸,顯得眉骨鋒利硬朗,這會收斂起平日裡的玩世不恭,正襟危坐,神色溫和有禮。哪怕是見到聞槳,錯愕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身旁樣貌同樣出眾的肖孟注意到他的視線,順著看了過來,眉梢一揚,倒是沒忍住驚訝,“臥槽,那不是聞槳嗎?”池淵收回視線,“我眼還沒瞎。”“……”桌上有人給肖孟倒水,他忙收了話,起身一手端起茶杯,一手托著手腕,語氣恭敬,“周處客氣了。”“小事。”周鬆立端著茶壺,傾身又給池淵倒了茶,讚歎了句,“兩位真是年輕有為啊。”“哪裡,我們這就是小打小鬨,比不上周處年輕時的作為。”“現在的年輕人,可沒幾個能像肖總和池總這樣事事親為了。”……客套寒暄了幾句。肖孟又得了空,偏著頭和池淵說話,“聞槳怎麼在這裡?”池淵昨晚聞槳碰過一次麵,知道她是來平城參加同學會,後來又在她朋友圈裡看到了照片。他現在幾乎能把那一桌人和照片裡的人對上號,所以也能猜出聞槳和新郎新娘的關係,“估計和新人是同學吧。”“靠。”肖孟再次感歎,“這緣分,絕了啊。”“是吧。”池淵手腕搭著桌沿,指腹摩挲著材質光滑的青花瓷茶杯,視線若有若無的掠過對麵。聞槳也早就撤回了視線,座位背對著這邊。她那桌的氛圍明顯比他這桌要熱鬨很多,這時候大概是聊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一桌人都笑了起來。昨晚打過招呼的女生笑倒在她懷裡。池淵微微斂眸,看著自己這桌嚴肅又虛假的氛圍,擱在桌底的腳一挪一抬,然後狠狠踩了下去。還在和旁人聊天的肖孟整個人猛地一僵,神色有些扭曲,和他對話的人神情猶疑,“肖總沒事吧?”他咬咬牙,“沒事。”等聊完,肖孟麵上假意笑著,腳卻在桌底試探著去踹池淵小腿,“你剛踩我做什麼?”池淵不動聲色地躲了躲,語氣一本正經,“腳滑。”“……”滑你妹。-婚宴十二點準時開始,新郎新娘按照台本走完流程後,司儀告訴鄧維和林淼,說是他們兩的大學同學為他們準備了一份驚喜禮物。是一段二十分鐘長的視頻。內容是林淼和鄧維還有他們臨床1班所有同學在大學時期的存像,以及他們所有同學共同錄製的新婚祝福。視頻的開端是她們大一時的新生晚會。當時她們班抽到了唱歌,林淼作為文藝委員,在班裡乃至是整個係狼多肉少的情況下,找到了高中同學聞槳幫忙。最後表演節目的任務就交給了聞槳和江沅,她們兩上台唱了首歌,憑著出眾的外貌和甜美的歌聲贏得了滿堂喝彩。因為主角是林淼和鄧維,所以聞槳和江沅唱歌的身影隻在視頻中一閃而過,但也足夠驚豔。在場賓客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向前排的三桌裡,試圖尋找在視頻裡出現的人。視頻還在播放。這時候到了期末,醫大的校園裡各類醫者前輩的銅像隨處可見,每年到了期末,都會有學生過來“祭拜”,以保佑考試順利不掛科。聞槳她們也不例外。那段時間因為複習枯燥無趣,晚上趁著夜黑風高,聞槳跟班上十幾個同學去拜了孫思邈前輩的銅像。錄視頻的是鄧維,他把鏡頭挨個掃過每個同學,讓每人說一句話。第一個就是林淼:“孫老先生,請保佑學生導論考的都會蒙的都對。”後麵好幾個求得都差不多,等到了聞槳,隻見她規規矩矩跪在那裡,語氣認真,“孫老前輩,請保佑學生這次考試不要再睡著了。”“……”“哈哈哈哈哈,聞槳你這求得老先生怕是沒法幫你啊,你要睡覺這誰都攔不住呀。”“那不求這個,其他我沒得求了啊。”“靠,閉嘴吧,學霸。”……再接著就是運動會。聞槳和江沅因為體育委員李爽在上報名單時弄錯了項目,從跳遠變成了不擅長的八百米長跑。比賽開始前,鄧維和林淼帶著班上沒比賽的同學過來給她們兩加油。林淼:“沒事沒事,我們重在參與。”鄧維:“你們兩看著跑就行了,隻要彆摔著,一切都好商量。”那個時候全班人都知道鄧維和林淼隻是曖昧還沒有在一起,江沅故意打趣道,“嘖嘖嘖,槳槳,你看班長和文委這一唱一和的像什麼呀?”視頻裡,聞槳穿著簡單的白T和黑色運動褲,紮著乾淨利落的馬尾,唇紅齒白,漂亮又大方,笑起來格外好看。“這還能像什麼?”她摟著江沅的肩膀,聲音清脆爽朗,“那當然是像一家人啊。”林淼臉一熱,“聞槳!”聞槳彎著眸,看著周圍同學,眼眸明亮,“我沒說錯啊,入學軍訓的時候班長不是說了,要我們把他當成兄長當成一家人嗎?”周圍曖昧至極起哄不斷,“對啊,我們槳槳說得沒錯啊,這可不就是一家人嘛!”林淼臉皮薄,架不住她們這麼鬨,故意嚴肅著臉威脅聞槳和江沅,“這次長跑你們兩要是拿不到第一,以後彆指望我給你們占位置了。”視頻錄到了長跑的比賽結果。聞槳和江沅不負眾望,不僅拿到了第一,連第二也包攬了。隻不過,都是倒數。大學時期的聞槳樣貌出色動人,氣質乾淨溫和,家境優渥,父母都是溪城知名的企業家,與人相處真誠坦然又落落大方,不驕縱也不阿諛奉承。她當時是頂著市狀元的名頭考進醫大的,剛入校時就自帶熱度,新生晚會結束後又被推選為係裡的係花,追她的人能繞學校操場一圈。可聞槳沒心思談戀愛,成天不是泡圖書館就是在外麵滿世界玩。儘管如此,她成績依然很好,哪怕考試睡覺也不會受到責罰,因為第一名永遠都是她的。一直到畢業,聞槳這個名字都還是醫學係特立獨行的一道標杆。視頻裡出現的每一個聞槳永遠都是神采奕奕,笑得大方而動人。那個時候,學校裡沒有人不知道醫學係的聞槳,不僅人長得漂亮,學習和家境也都不輸任何人。她曾經是全校很多女生所羨慕的對象。也是現在,池淵從未見過的——是那樣鮮活而又美好的聞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