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到最後,池淵不記得聞槳說了什麼,也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麼,隻是在第二天醒來的第一時間就打電話讓周程替他訂一張飛往平城的機票。周程對於他的突然出行隻表現了一瞬間的驚訝,然後迅速買了張機票,準備好了行李送到了機場。從溪城到平城有兩個小時左右的飛行時間,池淵在飛機上什麼事情也沒做,隻是看著機翼穿過雲層,看著遠方緩緩升起的太陽,心情是從未有過的愉悅和輕鬆。這是一趟充滿驚喜的旅程。至少對於下飛機前的池淵來說是這樣的。飛機在十一點零五分落地於平城新橋機場,在去酒店的路上,池淵在車裡開了一個簡短的視頻會議,將他臨時出行帶來的工作問題全都安排妥當。四十分鐘後,池淵抵達聞槳下榻的酒店,但是他並沒有如願見到聞槳,因為在他來的路上,聞槳已經辦理過退房手續離開了酒店。或許是沒有全然的期待,池淵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失望,他平靜的和對方說了“謝謝”,然後住進了聞槳退掉的那間房。深夜來襲,池淵站在落地窗前,關了燈的房間隻剩下對麵大廈倒映過來的光影。他試圖開始想象聞槳是否也曾經站在這裡,看過如螻蟻般的車流,看過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斑斕的燈光和寂寥無聲的夜。房間的中央空調的排風口重新修過,是聞槳在退房之前告知酒店前台工作人員,屋內的製暖有些問題。池淵在房間裡走了一圈,最後重新回到窗前,在對麵大廈滅掉燈光之前,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窗外的萬千景色和映在玻璃上的他一起被收納進鏡頭裡。池淵把這張照片發給了聞槳,但是沒有留下任何文字。他隻是想和她分享這個普通又尋常的夜晚,他拍了下一張普通又尋常的照片,並沒有期望有任何回複。在照片發送成功之後,池淵退出去給周程發了消息,讓他訂一張明天早上回溪城的機票。周程的回複伴隨著航班號一同抵達。池淵回“知道了”,之後便放下手機進了浴室。臨睡前,他從包裡拿出充電器準備給手機充電,在臥室找了一圈也沒找到手機,走出臥室才發現手機放在沙發上。他走過去拿了起來,指腹觸碰到解鎖鍵,屏幕自動解鎖跳轉到鎖屏之前的微信頁麵。置頂的聊天框頭像右上角有一個紅色的數字1。那是未讀消息的提示。池淵怔了征,點開。-聞槳:房間裡的製暖有問題,你注意不要生病了。池淵指腹挨到鎖屏鍵摁下又解鎖,重複幾次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也不是他的幻覺,這條消息是確確實實的存在。他壓著嘴角的笑意,很快回複對方:已經修好了。對方正在輸入中。十幾秒後兩條微信接連冒了出來。——嗯。——晚安。“晚安。”池淵認真敲下這兩個字。接下來就是往前翻,翻過這幾天的獨角戲,回到三十五天前的那一個晚安,他將這兩個不同時間的晚安分彆截了圖和那張照片一起發了朋友圈。——晚安。——[圖片][圖片][圖片]-次日池淵從平城回來,周程在機場接到他,很明顯感覺到他如同新生般的狀態。但周程其實是有些驚訝的,因為昨天下午他跟隨代表池淵的副總去聞氏開會時碰見了本該留在平城的聞槳。他以為池淵這趟跑了空回來會一蹶不振,卻沒想到是截然相反,但不管怎麼樣,總歸是好的結果。池淵直接回了公司,開了一天的會,接下來的幾天也都是一樣,幾乎空不出什麼時間去做其他的事情。在周五的經濟峰會來臨之前,周程從秦妗那裡聽到了一個好消息。“新來的助理不小心把池總送來的花放進了聞總的辦公室,聞總沒有生氣也沒有讓她拿出去。”秦妗在電話裡是這樣說的。這話彆人聽了隻會覺得有些大題小做,隻有周程和秦妗在對比起之前送去的花隻能放在秘書處或者丟棄的結果後,覺得這顯然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下午進去辦公室彙報工作的時候,周程狀似無意和池淵提起這件事,沒想到對方已經提前知道這件事,並且在簽完字之後交代他,“下次不要送花了,聞總說她不喜歡。”周程麵不改色,“好的。”“另外通知負責訂餐的小方,讓他明天換一家店,聞總說她吃膩了現在的這一家。”“好的。”……第五屆經濟峰會開始的前一天,聞槳和池淵分彆從兩個城市出發,曆時數個小時先後抵達位於地圖最南邊的海城。聞槳的航班落地時,已經是傍晚,她從機場出來,迎麵吹來的風裡都帶著海水的氣息。池淵比她早半個小時落地,車子和人都等在機場外麵的停車場,周程過來替她拿了行李。拉開後車門的時候,池淵還在接電話,抬頭朝她看過來,又很快轉過視線,唇邊勾著一抹很淺的弧度。他今天穿得比較休閒,雖然也是白衣黑褲,但和平常出席正式場合的款式不太一樣,看上去攻擊性也顯得沒有那麼強。聞槳坐進去,秦妗在外麵替她關上車門,然後和周程一同走向了後邊的那輛車。池淵的電話在車子開出停車場的時候就結束了。冬天的海城氣溫依舊很高,熱帶海洋性季風氣候讓這座城市長夏無冬,寒暑變化很小。黑色的賓利窗戶全開,熱風爭先恐後地從前後窗口擠進來。聞槳想了下,從他出國再回國然後直到現在,隱約覺得離上一次見麵好像已經過了很長時間。過了會,池淵摘掉耳機,側眸看過來,略有些正式地開口,“好久不見。”聞槳愣了一下,在四目相對的瞬間笑了出來,也規規矩矩地回了句,“好久不見。”這是到酒店之前兩個人唯一的一次對話。到了酒店之後,周程提前聯係了舉辦方安排酒店的負責人,將池淵和聞槳的房間放到了同一樓層,差一步就能放到同一間了。晚上舉辦方安排了歡迎會,聞槳胃口不適,吃到一半就從宴會上離開回了酒店。她現在有胃病,秦妗每次出差都隨身備著胃藥。回到房間吃了藥,聞槳進浴室泡了會澡,換了身輕便舒適的T恤休閒褲,坐在地上收拾行李。這次的會議要開一個星期,回去的第二天就是除夕,聞槳打算過幾天將容姨接過來,今年留在海城過年,然後等到整個年過完再回去,所以這一趟來海城,她帶了不少東西。磨磨蹭蹭收拾到一半,房門被敲響了。聞槳以為是秦妗,赤著腳過去開門,嘴裡還念叨著,“秦妗,你等會——”話音戛然而止。門外,池淵換掉了下午那身衣服,略微正式的白色襯衫,肩膀上還有暗紋,在光下才能看得見,木質花雕紐扣,黑色外套搭在胳膊上,此刻正垂眸看著她,神情莞爾,“找秦妗等會做什麼?”“沒事,拿點東西。”聞槳鬆開扶門的手,進到裡麵穿了鞋,見池淵還站在門口,抬頭看著他問,“你不進來嗎?”“我沒有得到邀請。”聞槳將行李箱裡的最後一件衣服拿出來,頭也不抬的說:“那我現在邀請你進來。”池淵笑著走進來,走到沙發旁坐下,目光落在她另一個還沒有開始整理的行李箱,“你怎麼帶了這麼多東西?”“打算在這裡住一段時間。”聞槳將空行李箱收了起來,放到牆邊靠著,本來還想繼續收拾另外一個,但又不清楚裡麵有沒有放什麼比較私人的東西,索性繼續坐在地上整理沒疊好的衣服。池淵皺了皺眉頭,“你是準備在這裡過年?”房間裡沒有開空調,晚間海邊的涼風從陽台吹進屋裡,聞槳抬手將頭發紮起來,“對,在這裡過年。”“那你什麼時候回去?”“過完年吧。”聞槳看著他,輕笑,“怎麼了,你也想留下來嗎?”池淵靜靜看著她,看了一段時間說:“想留下來陪你過年,但是更想帶你回家過年。”聞槳頓了下,沒有想好說什麼,房間裡又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池淵站了起來,很慢地走到她麵前,然後半跪下來,和她的目光平視。聞槳看著他有些過分明亮的眼睛,想到不久前的那通電話,抿了下唇角,說:“你之前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是哭了對嗎。”明明應該是疑問句,她卻用了肯定的語氣。池淵的臉有點熱了起來,他不自然的撇開視線,錯開她有些直白的目光,垂眸“嗯”了一聲。“為什麼哭?”“喝多了。”“池淵。”聞槳盯著他的額角的疤痕,“我想聽實話。”他把臉轉過來,回想起那天的記憶其實已經不剩下多少,隻記得那一通電話帶給他的難受和無論多難過也沒辦法忽略掉的那一點微乎其微的欣喜。“因為難過。”他說,“你沒有回消息也不接電話,我怕你生氣。”“我不應該生氣嗎?”聞槳安靜地看著他,“你說你喜歡我,可你又跟彆人傳了緋聞。”池淵壓著唇角的笑,問道:“你這是在吃醋嗎?”聞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池淵也沒有執著於她的答案,隻是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又沉默了幾秒,才說:“你把我送你的花拿進了辦公室。”聞槳“嗯”了一聲。池淵的指腹貼著她的脈搏,語氣很慢地說,“那你什麼時候能讓我住進你心裡?”過近的距離,彼此的呼吸都糾纏在一起。聞槳看著他,安靜了幾秒,然後很輕的笑了笑,用同樣很輕的語氣說:“已經讓你住進來了。”“在很久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