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疾,卷起的竹簾。luoqiu冷月無聲中,葉羽白衣提劍,垂首站在屋外。昆侖山?那漢子的話音裡略帶無奈,來得好快!不快,剛剛到,葉羽對那漢子微微頷首。這樣漢子看了看呂鶴延和李豆兒,搖頭道,你二人太不小心了。何必埋怨他們,以他們的武功,再小心又能如何?說得不錯,是我錯怪了他們。閣下就是白衣大會上的人物吧?鶴延所說的人也正是在下!葉羽接口道。*一片沉默,葉羽身邊的寒意越來越盛,寒風一陣急似一陣的在屋裡流轉。漢子手指輕輕拭刀,刀光在月下變幻莫測。四周都是蒼白的麵孔。好強的劍氣!漢子低聲讚道。閣下的刀也不是凡品。七百年之後,昆侖絕世神劍再出人間。莫非真是我明尊教的劫數?漢子長歎。劍術為道,出鞘與否,全看有沒有用武之地。既然明尊教再現江湖,昆侖山也就不能再坐視。我明尊教當真和昆侖山有什麼不可化解的恩怨麼?明尊教光明皇帝降世,則天地俱焚,光明煞滅,自此人間將萬物不生。可是如此?葉羽冷厲的目光落在那漢子的臉上。經文如此,可究竟如何,我並不知道。我想昆侖山的各位也不會知道,何苦就為了一個故事,要和我明尊教苦苦為敵呢?漢子揚眉喝問道。是麼?那明尊教召聚教友,惑亂百姓也是為什麼呢?葉羽挑了挑眉尖,心裡微微疑惑。漢子眉目間凜然生威,不乏一派宗主的威嚴。那日白衣大會上四個光明使得武功恐怕不在這個漢子之下,可是風采氣度和這個漢子卻是天壤之彆。家無存糧,野有餓殍,不知道多少百姓生不如死。蒙古韃子徭役賦稅卻一年更重一年,我中原大地生靈塗炭。官逼民反!閣下卻妄論我教惑亂百姓,不覺得心中有愧麼?漢子昂然道。生不如死?葉羽心頭一顫。那漢子聲音算不得高,說話算不得快,可是字字道來,沒有半分停頓,眉宇間隱隱有悲憤之氣。葉羽從來少下昆侖,朝廷如何,百姓如何,他都不知道。可現在他竟然不得不相信那漢子所說的是真的。不必多說了,沉思良久,葉羽拔劍,長劍清粼粼的橫在門口,今日諸位都留在這裡吧!既然如此漢子緩緩說道。而後他低喝一聲,長刀展開,綿綿的刀光在身邊吞吐,化作蒙蒙的影子,一片蒼紅色直卷出門,斜向葉羽肩頭劈下。這一刀緩緩而去,刀勢柔和,力道卻極儘雄渾,山嶽一般壓下。葉羽長劍半轉,淩空浮起一團森森的光影,龍淵古劍已經看不見形跡,數種手法夾在一劍之間刺向那漢子的小腹,隻是眨眼之間的事情。眨眼之間,幾度生死。微微有砰的一聲,刀劍未交,漢子卻彈身退出一丈開外,刀光劍氣一起收斂,漢子橫刀而立,葉羽長劍畫圓,靜靜的指向自己腳下。微風流過,呼啦一聲吹落竹簾,無數碎片灑在葉羽和那漢子的腳下,漢子長刀上血紅的刀衣在同一刻飄然落地。好刀法!紅月刀,苗疆的驅魅刀法,想不到今日有幸一見。葉羽沉聲道。剛才他和那漢子真氣互相壓迫,漢子已經輸了半招,可是臨退的時候尤然仗著驅魅神刀詭異的刀勢逼迫住葉羽的追襲,也是一代高手的風範。人外有人,天上有天,漢子仰天歎息,想不到想不到,世間真的有雪煞天這種寒煞無匹的劍氣。可笑我梁十七二十年來自負刀法,閣下何必如此,你年歲不及我,武功已經在我之上。我並不是讚你武功高於我,葉羽搖頭,驅魅刀法刀勢詭異多變,又稱月妖之刀。紅月刀刀中異品,所謂紅月刀,哭斷腸,乃是傷人傷己的妖刀。可是你剛才那一刀卻有大氣象,刀法裡自有氣概,所以我才讚你。多謝!梁十七緩緩說道,虛抱長刀於懷中,聲音驟然變冷,客套已經客套過了。梁十七即便武功不如你,也要和你拚個生死。我這些弟子雖有武功,未曾殺人,在我明尊教裡輩分也不高,你放他們走!梁某是生是死,不能牽連了他們。葉羽沉思良久,微微退後一步,讓出了出門的路。走!梁十七低聲喝道。師傅!李豆兒急忙喊了一聲,而後又是眾弟子的一片喊聲。走!師傅呂鶴延眼睛裡有了淚光,哆嗦著看向梁十七,卻說不下去了。走!梁十七大喝,雙目如炬,瞪視著自己的弟子,弟子們紛紛垂下頭去。隨即他深深吸氣道,鶴延,以你的家勢,保護這些師兄弟不算艱難。師傅如果不能回去,一切都得看你了。能不能為明尊教火堂地部留些種子,也都在你肩上,你還不走乾什麼?呂鶴延不再猶豫,一把拉起失神的李豆兒,對身後的五六十人吼道:跟我走!五六十人魚貫而出,五六十雙憤怒的眼睛狠狠的盯在葉羽冰冷的臉上。明尊教的弟子們消失在黑暗裡,隻有呂鶴延還拉著李豆兒站在最後看了一眼。鶴延,你做得好!梁十七微笑道,而後他暴喝道,那你不走,還等什麼?呂鶴延猛的回頭擦去淚水,拉著李豆兒飛快的離去了,再也沒有回頭。多謝你讓他們走。不必,葉羽搖頭,殺了你,我就去追他們!你!梁十七雙眼欲裂。我放他們走,是因為你是條漢子,寧願自己留下送命,也要讓徒弟們逃生。何況以你的武功,我要真正和你動手,也無法兼顧你那些弟子。不過我又不得不追他們,呂鶴延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不能眼看謝小姐一家被明尊教的人燒死。那我隻好竭儘所能,多留你一會兒,多留你一刻,他們便多了一分逃生的機會!梁十七眼裡猛的騰起狂暴的殺氣。恐怕留我也沒有用,這條路下去隻有到長峽,附近一片又沒有過長峽的懸梯。葉羽絲毫沒有在意梁十七的殺意。他們自然可以往山下走。去山下那條路?葉羽搖頭,如果我所猜不錯的話,去山下那條路上有人正在喝酒。秋樹間,風吹葉動,滿山遍野都是一片悠遠的嘩嘩聲。青衣的漢子正背靠大石坐在地下,提著一隻酒葫蘆,麵前放著一張荷葉,裡麵裹著的燒雞隻剩下一堆雞骨。漢子看著荷葉,無可奈何的歎口氣,一仰脖子,將葫蘆裡剩下的一點燒酒倒進了嘴裡。這一歎一飲,漢子身上就有了些落拓的意味。呂鶴延看著他,心裡卻隻有恐懼二字,手心裡微微的沁出冷汗來。他帶著一撥師兄弟,本來準備沿小路下山,象開封城裡奔去。以他呂家在開封的聲勢,隨便找個地方就能安置了這些人。非但能躲過葉羽那個煞星,官府也斷然不敢來追查。可是偏偏就在這小道的旁邊坐了個人,一言不發的喝著酒,身邊還躺著一柄古樸的長劍。他已經足足看著漢子喝酒喝了一柱香的工夫。漢子撕雞、喝酒,自得其樂,自始至終,沒有看他們一眼。可是偏偏這五十多個明尊教的精英弟子就沒有一個敢從他身邊越過。漢子終於長籲了一口氣,提劍起身,對著呂鶴延一行微微笑了笑,笑得很和藹,又很遙遠。漢子一笑起來,他整個人就變得更加不可捉摸。莫非是明尊聖教的各位先生?漢子拱手道。一片靜悄悄的,明尊弟子互相交換著眼神,卻沒人敢上前一步去回答。估計錯不了罷?漢子自己點著頭道,要不然這開封城裡哪來那麼多高手聚眾夜行?好了,既然到了此處,各位就請回去罷。你你是誰?你要怎的?呂鶴延壓下心中的恐懼喝問道。昆侖魏枯雪,各位不必下山了。魏枯雪微笑著說完,手中的純鈞古劍劍鞘中忽然響起一片龍吟,龍吟聲烈,響徹整片山峰,直震得明尊教的弟子忍不住要掩住耳朵。而後純鈞古劍帶起一聲清嘯,直射上了天空去,極快極勁,射得也極高,到最後幾乎看不見影子了!魏枯雪以內力灌注在劍鞘上壓迫古劍出鞘飛升,力道之大難以想象。換作普通高手以手投擲也無法望其項背。明尊教弟子聽了他的名號,看了他的劍氣,各個臉色蒼白如紙。駕六龍,乘風而行。行四海,路下之八邦。曆登高山臨溪穀,乘雲而行。行四海外,東到泰山。一片驚慌中,魏枯雪卻開始吟詩了。他中氣十足,緩緩吐字,滾滾的聲浪挾著雄渾的劍氣逼迫出去,一眾明尊教弟子在他負手長吟中不由自主的緩緩退後。四周的秋樹搖曳不休,魏枯雪的聲音好象卷起了一陣狂風,隻有他平靜的站在狂風的中央。直道這四句詩吟罷,激射天空的古劍才落回地下,魏枯雪隨手一把抄住。一劍在手,人如山嶽,魏枯雪長笑一聲,身隨劍轉,劍如風走。衣袂和劍華一起在他身邊翩翩飛舞,無窮無儘的劍影象水波一樣籠罩在他身邊,連他的人都模糊了。狂風裡傳來魏枯雪的長吟聲:仙人玉女,下來翱遊。驂駕六龍飲玉漿。河水儘,不東流。解愁腹,飲玉漿。奉持行,東到蓬萊山,上至天之門。玉闕下,引見得入,赤鬆相對,四麵顧望,視正昆煌。魏枯雪月下舞劍,伴著這首詩,更顯得劍通神明,人如飛仙。朦朧的霜色劍氣越推越廣,直逼眾人而去。到最後,魏枯雪舞到了興頭上,劍益狂,人益狂,他已經是目中無人,每一劍劃出都合著鏗鏘的字句。而到他劍華退去,凝劍自守的時候,明尊教的弟子已經一個都不見了,遠處樹林裡仿佛還有些聲音,什麼人正跌跌撞撞的跑著。跪受之,敬神齊。當如此,道自來。魏枯雪的劍落在鞘中,他微微搖了搖頭,地下方圓六七丈裡,無數的劍痕劈得地麵支離破碎,劍痕中俱帶著一點白霜。魏枯雪沒有管那些逃跑的明尊弟子,而是走到原先那塊大石下坐好,看著滿是雞骨的荷葉,又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已經不用追了,從這裡離去,一條路上是葉羽,一條路上是王樓山的長峽。三十裡長峽,最窄的地方也有二十餘丈寬,開封人都說長峽是天斧劈成,在峽穀裡頭隻能看見天空如線。要想度過長峽,明尊教最好有什麼能變成猴子的法術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