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漩渦撕扯成了碎片。“宮飲泓回來了?!”“怎麼可能,他還敢回來?”遠聽著畫舫上人聲鼎沸,魏玄樞的心和腳下的碎冰同時一沉,來不及發泄滿腔怒火,身後已傳來巨鼇咆哮之聲,隻得以比來時還快百倍的速度向江邊逃去。江波洶湧澎湃,二十四隻畫舫早已飛速逆流而上,遠遠避開了漩渦中心。過了一會兒,遙遠的夜幕中才傳來一個漫不經心,似笑非笑的嘲諷聲:“魏師弟,小心點兒。”“天哪!真的是他!”“謝馳嵐都死了,他怎麼還敢回來?”不敢置信的議論聲中,江邊的少年幾步掠過滔滔江波,飛燕般輕巧敏捷地向畫舫追來,不知誰一聲令下,空中咻咻咻一片箭雨,可他身如煙影,轉眼已穿過箭雨,落在了公輸煌麵前,利落地單膝跪地,施施然行了一禮:“弟子見過師父。”席上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接著是一片鏗然劍鳴之聲。數十把利劍所指之處,少年略顯單薄的身軀匍匐著,似是個認罪的姿態,近看才知,他背脊彎做一個流暢的弓字,四肢繃緊,後腳蹬地,蓄滿了力量,像是一隻隨時可能發難的獵豹,渾身都散發著危險的氣息。蘇檀緊緊盯著來人,下意識上前了一步。公輸煌微訝的目光落在風塵仆仆的徒弟身上,端詳了片刻。他雖然衣衫襤褸,卻顯然是刻意打理過,長發依門中規矩高束在腦後,風流俊俏的容貌已被右臉頰上一道長疤劃破,反添了幾分桀驁,雙眸一如往常的明湛煥然,如有烈火。江波翻湧,巨浪滔天。魏玄樞已經和巨鼇打在了一起,鬨出一片驚天動地的動靜。可畫舫上沒人往那邊看上一眼,都心驚膽戰地瞧著半年不見的宮飲泓,仿佛這一幕比起魏玄樞鬥巨鼇要驚心動魄得多。不知是誰含怒喝了一句:“宮飲泓!你擅闖禁地,又叛教而出,豈敢來此!”“為師父賀壽,我自是非來不可。”沒等公輸煌開口,宮飲泓竟自行站了起來,轉眸看向那個質問的弟子,忽閃電般出手抓住了他的劍,五指用力收緊,輕描淡寫地將那精鋼所鑄的劍身捏成了一團,還衝他眨眼一笑,“這位師弟,師父都沒說話,你哪裡來的資格質問我?”那弟子驚駭萬分地瞪著他流血的手掌,驀地鬆開了拿劍的手,跌跌撞撞地後退了一步。似被他氣勢所攝,一時間無人再動手。宮飲泓神色泰然地解下了自己又臟又爛的披風,露出一身暗紅的束袖勁裝,又隨手把席上翡翠玉盤裡剩下的幾塊糕點都塞進了旁邊弟子的嘴裡,接著抬手一招,三支箭自夜色中飛來,帶著三顆靈果落在他手中一乾二淨的翡翠盤上。他便解下臂上的小弩,連同另外兩隻沒有用過的小箭一起放上去,將玉盤遞給了蘇檀:“此乃五行遂心弩,一點小玩意,不成敬意,還請師父笑納。”公輸煌仍未開口,目光卻從他身上移開,緩緩掃過了甲板上的十個席位。在他的諸多弟子中,以攻心為上的謝馳嵐無疑是最強大的一個,好行王道的魏玄樞則是最心狠的那個。而擅以機巧取勝的宮飲泓,卻是最令人捉摸不透的一個。……這很好,很有趣。於是當魏玄樞自覺九死一生地引開了巨鼇,狼狽萬分地逃回畫舫之時,便見公輸煌衝宮飲泓淡淡地一點頭,說了兩個字“坐吧。”眾人麵麵相覷,一時鴉雀無聲,都在心底掂量著這兩個字的分量時隔半年,在謝馳嵐死在昆華洞之後,擅闖昆華洞被阻,一怒之下叛門而出的宮飲泓,終於還是回來了。且還是踩在魏玄樞的頭上回來的。他精心備下的煙花,宮飲泓放了,他費儘心思找到的靈果,宮飲泓獻了,他應得的讚許,宮飲泓得了。隱晦又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負傷而歸的魏玄樞心底仿佛被人放了把火,噌地一衝三尺高,如鯁在喉,搶在宮飲泓開口之前冷笑道:“師兄投機取巧的本事,也是無人可及。”宮飲泓謝過師父,甚至沒有仔細看他一眼,很謙虛地揮了揮手:“謬讚了。”說著便理所當然地繞到首席弟子的位置上,安然坐了下去。那唯一空著的首席之位,自然是魏玄樞的。魏玄樞眯眼瞧著他落座,麵色幾番變幻,仿佛下定決心般緩緩舒出口氣,轉身向公輸煌道:“師父,雖說宮師兄忽然歸來,險些破壞了弟子為師父準備的賀禮,但……這些都隻是彩頭而已,”說著他瞥了宮飲泓一眼,壓低了聲音,“我真正準備送給師父的賀禮,是一個消息。”宮飲泓歪坐在他鋪著白狐毛的座椅上,長腿交疊,手中端著盤葡萄,隨手剝了一顆扔進嘴裡,興致盎然地盯著他,一臉看戲的表情。在魏玄樞的記憶裡,宮飲泓就從沒坐直過,即便如此,這一幕還是如挑釁般刺眼,他胸中一股惡氣湧上,加快了語速:“京城暗探傳來消息,太子元璧於月前離宮,帶著一眾護衛改頭換麵,假做行商,向南而去。”這一回他的聲音並不算大,卻好似一個悶雷在眾人耳邊炸開,氣氛陡然凝滯。公輸煌緩緩坐直了身子,麵容隱在明滅的燈火裡,仿佛江雲低垂,山雨欲來。江風拂過,寒意森然,席上登時靜默無聲,所有人垂著頭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心中紛紛暗罵魏玄樞哪壺不開提哪壺。連宮飲泓都放下了腳,神色凝重地又往嘴裡塞了顆葡萄,若有所思地嚼了起來。……南麵有什麼?南海之上,有城名朝夕。若說中原一帶已儘歸萬法門,連皇帝也要避讓三分,那麼海上無疑就是朝夕城的地盤。號稱神眷之地,天顧之城的朝夕城,據說是諸神降世的地方。城中最得神眷的蕭葉兩家,累世積善,每隔數代便有神降世,是以兩家共為城主,一同治理著那與世隔絕的城池。上一代神蕭筠逝世數百年後,二十年前,蕭家終於又有一位蕭熠橫空出世,天呈異象,有鳳來儀,立刻便被尊為靈照神君。眼下朝廷與萬法門統領的武林兩相對峙,皇權飽受威脅,太子元璧往南邊走,想也知道,定是要去向朝夕城的神君求助了。如今,那位神君……也已經二十歲了。宮飲泓的心難以抑製地狂跳了幾下,把玩著白玉杯,不動聲色地道:“這不過是你的猜測罷了,興許太子隻是去海邊散散心呢。”魏玄樞回頭淩厲地與他對視:“不論真假,蕭靈照於萬法門,始終如懸頂之劍。”“胡說八道!”宮飲泓高挑眉峰,看了眼闔目不語的公輸煌,調侃道,“在師父大壽之日說這種晦氣話,合該罰酒一杯!”他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