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他的臉,且一次比一次能無視那些汙跡。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這意味著他終於已經徹底瞎了。蕭熠頭皮發麻地垂下眼眸,默默掐死了腦海中那個一臉沉痛用力撞鐘的小人,收斂心思,雙手平攤分開,十指之下,驀地出現七根若隱若現的絲弦。一手按弦,一手輕撥,起初有些艱澀,但沒過多久,一支神弦歌便被他調轉了首尾,順暢地自指尖流淌出來,成了一支全然陌生的曲調。隻彈至一半,他便陡覺身體一輕,驀地上浮至半空,仿佛那根牽引著他的線被拉長了一般。蕭熠心中大喜,嘴角微微一揚,自得間眸光流轉地向下一瞥,恰好對上宮飲泓直直瞧來的眼睛裡一抹錯愕之色。蕭熠心一沉,十指一收,琴弦驟然消失。“……這就是傳說中的指上琴?”宮飲泓有些詫異地站了起來,抬起雙臂,舒展著身子笑道,“大清早就彈琴,看來神君心情不錯,隻不過……嘶,這曲子怎麼這麼難聽?”蕭熠暗暗鬆了口氣,心情大好,揚眉遞過去一個蔑視的眼神:“陽春白雪。”那冷淡的語氣中自有一股抑揚頓挫的傲氣。宮飲泓討了個沒趣,摸摸鼻子,嘿嘿笑道:“沒關係,多聽幾回就聽得懂了。”這一日有個極好的開頭,往下也便順暢地不可思議。兩人不僅沒再爭執起來,反而配合得極好,每每有什麼妖獸追來,蕭熠便開口指點幾句致命之處,宮飲泓下手更是精準利落,三兩下就解決一個,眉飛色舞,樂不可支,到後麵越發囂張起來,把玩著匕首在群獸間來回跳躍,頗有股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氣勢,痛快地一路砍過去,切瓜一般輕而易舉。沒多久,連妖獸都仿佛認了慫,一時散了個乾淨。蕭熠看在眼中,暗自矜傲地拂過衣袖。他畢竟博覽群書,沒有不識得的邪獸,雖說自己不會用刀,隨便動動嘴皮,也能令人功力突飛猛進,千軍萬馬不堪一擊,這就是神君該有的睥睨天下之才。到黃昏時分,宮飲泓忽指了指前方一處坍塌的岩洞,樂道:“快看,烤魚洞!”蕭熠:“……”“可惜沒有魚,”宮飲泓歎了口氣,頓了頓,陡然拎起手中一個爛布包裹,大笑道,“好在我們有狼肉,蛇肉,蜥蜴肉!”說著他轉過身來,倒行著衝蕭熠瑟,“今晚就給你做頓好的,保管你從沒吃過。”“在這?”蕭熠微微挑眉,還沒被螞蟻咬夠麼?“當然!”宮飲泓斬釘截鐵地點頭,狠狠道,“那群死螞蟻把我咬得那麼慘,不報此仇,誓不為人!嘿嘿,小白,你這麼厲害,該不會不知道怎麼對付螞蟻吧?”蕭熠冷著臉裝石頭,悶不吭聲。宮飲泓乖覺地雙手合十,十分滑稽誇張地舉過頭拜了拜:“神君大人,顯顯靈吧。”蕭熠繃不住嘴角一抽,淡淡道:“平身。”宮飲泓笑吟吟抬起頭來,一刀插在碎裂的岩石堆上,舌尖舔過虎牙,兩眼發亮地催促:“快說呀!”“這個容易。”蕭熠從容地揚了揚下巴,“先做飯吧。”“……”宮飲泓滿腔戰意被一盆涼水兜頭澆滅,嘀咕著“個吃貨”之類的話,埋頭在地上挖了一個極深的坑洞,直到觸到微黏的土,才停下手,拿匕首挖出一大塊,將用衣角撕下的破布裹上的各種帶皮或毛的肉都切了一塊,一層層壘起,包在布中,抹上了泥,又放回了坑洞。……這是要喂螞蟻麼?蕭熠不悅地落在地上,剛要發問,就見忙著生火的人揚眉一笑:“叫花雞吃過麼?”“……”宮飲泓一本正經道:“這就是叫花蛇,叫花狼,和叫花蜥蜴。”叫花雞他不知道,叫花子還是知道的,宮飲泓竟敢拿乞丐的食物羞辱他?!蕭熠麵色一冷,四周寒氣驟生,剛被宮飲泓拿火石打出的那點火星立刻就滅了。一縷青煙飄過臉龐,宮飲泓抬手揮去,無語又好笑地與他對視:“我的神君大人誒,食物可沒有貴賤之分。叫花雞可好吃了,你沒吃過,定是因為連乞丐也舍不得用來上貢。”蕭熠將信將疑地掃了他一眼,換來一抹自信的笑:“放心吧,我幼時在門中怕被毒死,都是自己動手做。有時候師父帶我們上山獵獸,我就吃完了再出去,假裝什麼都沒獵著。”……果然沒猜錯,還真是萬法門裡的廚子,還是個懂得藏拙的奸詐廚子。說話間宮飲泓已再次生起了火,臉龐映著火光,看上去與他做的食物名稱十分般配,戳著火道:“我以前不知道神君要忌口,還在窖裡藏過……誒你能喝酒麼?”當然不能。蕭熠想起三個月禁閉換來的那口桂花冰鎮酢酒,以及與其味道相似的某個東西,下意識瞥了眼宮飲泓的嘴唇,當即警惕道:“不好喝。”“彆緊張嘛,”宮飲泓歪了歪頭,輕笑道,“這裡就我們兩個人,整個世上隻有我看得到你,何不放鬆一點呢?”蕭熠充耳不聞地端坐著,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宮飲泓轉了轉眼珠,忽道:“左右也是坐著,不如我們賭一把吧,誰贏了,誰就得告訴對方一個秘密。”見蕭熠仍不理他,他嘖了一聲道,“好罷,大不了你問我萬法門的事,我也照實說,而我絕不問你朝夕城的事。”蕭熠心中一動,抬眸看了他一眼。宮飲泓展顏一笑,隨手自身後掰下一塊岩石:“規則很簡單,我一掌拍下去,你猜它是裂做單數還是雙數,猜對了,你贏。”“……”若十日前有人告訴他,他會和一個乞丐一樣的人在荒漠裡吃著乞丐的食物玩著乞丐的遊戲,他一定嗤之以鼻,但眼下,就算說他日後會振興丐幫,他恐怕也不覺得奇怪了。宮飲泓已經一掌拍了下去,臟兮兮的手背按在石塊上,眨眼道:“如何?”蕭熠垂眸掃了一眼,不屑一猜:“單數。”宮飲泓拿開了手,石塊裂做三塊,果然是單數。“你問。”他向後仰靠在石堆上,攤了攤手,一臉無所謂。“萬法門在中原有多少分舵,都在何處。”“噗,分舵……”宮飲泓食指點了點額角,“這我可真不清楚,太多了……不過,我知道比分舵更要緊的東西。”見蕭熠懷疑地看來,他笑了笑,故弄玄虛地壓低聲音,“門中有三大禁地,昆華洞自不用說,另外兩個,一是風陵峪,一是折雪城,普通弟子甚至不知這兩處禁地的所在。謝師兄曾經跟我說,這三處禁地是本門的命脈,隻要解開三大禁地的秘密,就能將萬法門握在手中。”蕭熠看了眼他握緊成拳的手,微抬下巴:“繼續。”“有興趣了?”宮飲泓眨眨眼,又撿起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