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玠打起全部的精神準備應付陸機,用以消除之前棗哥帶給陸氏兄弟的有關於衛家的錯誤印象,但他怎麼都沒想到,他還沒做什麼呢……陸基這個蠢萌的弟弟陸雲,就已經先給陸機丟儘了臉。陸機無奈的看著眼前在前仰後合的捧腹大笑的弟弟,對堂內的麵無表情的幾人笑的極其尷尬。看來這事兒是沒辦法善了了,洛京之行,出師未捷身先死,真是太棒了。陸機在內心中留下了感動的淚水,並決定回去就暴揍他弟一頓。衛玠端著純和清貴的氣質,心裡到沒覺得尷尬,反而在想著,他們扯平了,看來不需要他做什麼,比起陸雲,棗哥更不丟臉一點。咳,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呢?時間還要倒退回到幾分鐘之前。棗哥帶著陸機入堂拜見張華。彼時張華正端坐於上首,衛玠和裴修位於張華的一左一右,兩個病美人,衛玠年紀稍幼,卻也是讓整個廳堂真正蓬蓽生輝的那一個。張華等人在家裡請客宴友時,都特彆喜歡請衛玠的原因之一,就是衛玠的顏值能拔高整個房間的格調。衛玠小小年紀便已經顯露出來的正始之音的清談風儀,是另外一個原因。傻太子司馬衷在嵇紹的陪伴下,坐在屏風後麵……鬨脾氣。很顯然的,這位自打出生以來便順風順水、很會自我找樂的殿下,今天難得有些不開心,他想要和衛玠坐在一起,可是他不能。因為如果他和衛玠坐在一起,張華是斷然不敢坐在上首的;可如果讓太子和衛玠坐在上首,衛玠又會忐忑不安,衛王樂三家傾其所有的多年教育,可不是為了有天讓衛玠目無尊長、不懂規矩的坐在當世的名士、朝中重臣的上首的。哪怕是平起平坐,衛玠都是斷然不敢的。張華也不敢和太子平起平坐。所以最終,互相妥協的結果就是太子帶著嵇紹去屏風後麵獨坐。司馬衷從聽到這個結果後,一直生氣到現在。不管當嵇紹問他要不要先一步離開的時候,他又舍不得:“我好不容易才見到小娘。”哪怕隻是遠遠看著,也比看不到強。說回陸機。陸機拜見完張華後,便與衛玠、裴修互相見了禮,你來我往的一番恭維,場麵話一個比一個說得溜,現場的氣氛控製的十分不錯,直至……“咦?”棗哥後知後覺的發現,進門三個人,到了屋裡卻隻剩下了兩個人,“士龍呢?”張華其實早就想問了,不是說陸氏兄弟嗎?如今怎麼隻有兄,沒有弟。陸機無奈回答:“雲有笑疾,未敢自見(引自《晉書》)。”“什麼什麼?”傻太子表示有聽沒聽懂。嵇紹趕忙小聲在他耳邊解釋:“意思是說他的弟弟陸雲陸士龍很愛笑,愛笑到都成為了一種疾病,笑起來會沒完沒了,害怕冒犯到張侯,便敢沒讓他進來拜見,隻等在外麵。”嵇紹其實之前在車上就已經聽衛玠說過陸雲的毛病了,卻沒想到能嚴重到他哥不敢讓他見張華的地步。司馬衷也儘量小聲的與嵇紹道:“快讓他進來,我想看!”司馬衷終於回想起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看一個很有趣的人啊!結果,不等嵇紹招人去傳話給張華,張華已經主動自發的滿足了傻太子的願望,他對陸機表示:“哪有客人到了卻不讓進門的道理?”見張華開口了,陸機也就隻能如他所願。然後,千呼萬喚始出來的陸雲就出現了。講真,陸機陸雲這對隻差了一歲的兄弟,真是……一點都不像親兄弟。衛玠和衛璪雖然相差了近七歲,但在眉眼間還是能看出一二相似之處的,就好像衛璪是衛玠的低配版。而陸機與陸雲,卻是真的一點都不像,會讓人懷疑他們到底是不是親兄弟的那種不像。哥哥陸機身高七尺有餘(《世說新語》中提到的數據,一米七到一米八左右),聲如洪鐘,談起話來多慷慨激昂;弟弟陸雲卻……文弱可愛(古文原話),這麼說吧,很符合大部分北方人對南方男性的想象。拓跋六修替衛玠肆無忌憚的吐槽道:【陸家的基因真是充滿了無限的可能。】神奇的陸雲同學,邁步走進廳堂內,第一時間本應該也是和他的兄長一樣拜見張華,結果,他卻指著張華的胡須突然就笑了起來,捶胸頓足,上氣不接下氣的那種狂笑不止。平生罕見的、活的蛇精病!大家一起看向剛剛入座不久的陸機,他的尷尬症早已經犯習慣了。天知道他弟弟的笑點為什麼會這麼低,莫名其妙就能自high好久,但是完全不用擔心他會不會心情低落,因為他特彆的能自我找樂。張華其實才應該是全場最尷尬的那個。試想一下,有個人突然進門指著你大笑,你是什麼感覺?大部分人的第一反應都是自己是不是丟了什麼醜,好比衣服穿反了,扣子開了什麼的。但張華實在是找不到他到底哪裡不合適,他就隻是坐在這裡而已。陸機趕忙從座位上離開,上前解釋,伴隨著陸雲蛇精病一樣的笑聲。“您的美髯。”魏晉的很多習慣都是承接自東漢三國,好比那個時候的男人都愛留胡子,一把美髯須,必然是審美標準中的重中之重。關二爺的美髯公便就是在這種風氣下來的。張華也是如此。他在吃穿上都很節儉,唯獨對他的那一把隨時能拍洗發水廣告的油光水亮的胡子,不願意省任何錢,每天都要在胡子上花費大量的功夫,就像是現代的女孩子在她們的頭發下的功夫。這要是放在現代,大概很難讓人理解。好比,能對胡子做什麼呢?除了梳順以外。一如現代男性也會這麼說女性的頭發,除了梳一下、紮一下以外,還能乾什麼?兩個問題有一個共同的答案,能做的多了,超越想象的多。好比張華,他就很喜歡在平常的時候,用七彩的絲綢線、線繩裝飾他的胡子,色彩鮮豔,花式頗多。整個人的亮點都在胡子上。當然,張華算是有些愛胡子愛過了頭,大部分名士雖然也愛包養胡子,但也沒有張華這麼誇張。衛玠等人見張華見習慣了,這位上朝時也愛給自己係個不那麼花裡胡哨但也絕對不算低調的胡子裝飾,所以不以為意,沒什麼太深的感觸,但對於沒見過張華的人來說,那樣花裡胡哨的胡子,衝擊力還是蠻大的。所以,陸雲才會在初見張華時笑的不能自已,表情誇張到仿佛他就是個會行走的表情包。真難想象他那麼嬌小的身體裡,怎麼能裝下這麼大的能量。——笑也是需要力氣的,不信可以試著大笑個十幾分鐘,正常人基本都堅持不下來的。聽完陸機的解釋,現場的氣氛更尷尬了,仿佛空氣都凝滯了。最後還是張華自己先笑出了聲,緊接著傻太子因為才反應過來陸雲的進門笑而爆發了一陣笑聲之後,這才算解了圍。“陸士龍當今之顏子也(顏回,孔子的弟子)。”張華給出了這樣的評價。所含意思就是,真性情,萌萌噠,我喜歡。既解了陸雲的圍,也不至於讓自己深陷尷尬。這就是魏晉的名士,彆的他們不一定行,嘴炮方麵的腦回路肯定是一等一的。東晉時期的名士王猛,生生把旁若無人的抓虱子這種蠻惡人的行為,變成了一種個人特色。這也導致了不少現代人在瘋狂誤傳魏晉時期的名士不愛洗澡,喜歡抓虱子。但其實這真的隻是個彆現象。衛玠一點都不想回想他當初解開這個誤會時,有多尷尬了。如今陸氏兄弟的尷尬,被張華巧妙的解開了,衛玠也應景笑著說了一句:“悠閒逍遙,自得其樂。”“好一句自得其樂。”張華鼓掌叫了聲好,很是讚同衛玠的說法。玄學老莊,要的便是這份瀟灑大氣。衛玠這才趕忙用眼神問拓跋六修,這個時候還沒有自得其樂這個成語嗎?!拓跋六修同情的點了點頭,恭喜衛玠又一次為魏晉的成語典故添磚加瓦:【自得其樂最早的出處,在現代可追尋到的是明朝陶宗儀的《輟耕錄.白翎雀》:“雌雄和鳴,自得其樂”。】在魏晉這個很多成語還正在醞釀製造的特彆時期,一個不小心就容易剽竊了古人的智慧。這讓衛玠很容易就活在了愧疚感裡。為了不讓人再想起他說了什麼,衛玠把傻太子推了出來。他剛剛一直坐在屏風後麵,可以假裝他不存在,但他已經笑出來了,再假裝不存在就不合適了。司馬衷一臉的冰山樣,好似剛剛笑出聲的人不是他似的。陸機和陸雲則徹底誠惶誠恐起來,沒想到隻是拜訪張華,便可以買一送二,把名滿京城的衛玠和皇位的繼承者都一次性見個夠。大家談的都很儘興,連張華都不得不承認,棗哥再一次誤打誤撞的發掘了兩個很不錯的人才。雖然最後還是並沒有真的拜師,但二陸還是以對待老師的態度開始對待張華。而張華也儘可能的將二陸推薦給了諸公,“伐吳之役,利獲二俊”,陸氏兄弟自此名聲大震。衛玠在送走傻太子之後,也在洛京最好的酒樓設了晚宴,主動想要和陸氏兄弟結識一下了。因為關於他到底是上太學還是國子學,衛玠有了一個更好的主意。當然,這個主意的前提需要拉陸氏兄弟入夥兒。好吧,不隻是是陸氏兄弟,而是很多人。之前以石崇為代表的圍在了衛玠身邊的小團體,都已經被衛玠有一個算一個的加入了這個計劃。衛玠算了一下之後,對拓跋六修道:“我覺得,說不定以後我也會搞出個二十四友來。”【二十四?】你真是太小瞧自己的人緣了。拓跋六修對於衛玠的這個人緣,怨念極深。有時候他其實真希望衛玠能長的普通一點,這樣他的好就隻有他能發現了。“恩?”衛玠歪頭,奇怪的看向拓跋六修沒由來的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