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會讓人變得勇敢,也會讓人變得患得患失。拓跋六修注釋著衛玠的睡顏看了一夜,就好像在看這世界的珍寶。在衛玠不知道的時候,拓跋六修經常這麼乾,小心翼翼,以不打擾衛玠睡眠為前提,一看就能看一整夜,不知疲倦,不會厭煩,隻感覺全身都因為這樣的陪伴而充滿了幸福與快樂的能量。他看著他從一個少年成長為青年,再看著他從稚童再次即將成長為少年。無論容顏如何改變,他都是他心目中最百看不厭的奇跡。拓跋六修想起了他的過去,他曾與敵人鏖戰數日,退回城內後,他精疲力儘,連傷口的疼痛都已經麻木,隻恨不能躺在床上大睡個十天十夜。但是他們族的祭祀卻不允許他這麼做,說是魔鬼會趁著最勇猛的戰士鬆懈的一刻帶走他的靈魂,他必須在進行了基礎治療後再睡去。當時強忍著睡意的拓跋六修特彆想罵娘。而與他有一樣待遇的是他的副將,那是個暫時需要治療,不允許直接倒下的倒黴蛋。倒黴蛋卻和拓跋六修想的一點都不一樣,他一直精神奕奕,眼饞的看著給他治療的疾醫年輕的小徒弟,不知道還以為他變得想要吃人了。拓跋六修不解他為什麼能如此精神,問過之後才知道,副將喜歡那個愛哭又慫包的疾醫小徒弟,隻看他一眼就覺得精神百倍,說上一句就仿佛能感受到要升天了的幸福,恨不能兩人可以就這樣長相廝守到天荒地老,又怎麼會在對方出現時疲倦?拓跋六修那個時候完全不理解副將這是什麼毛病,他覺得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麼會比睡覺和吃肉更能吸引他的存在了。直至他遇到衛玠。原來真的有比一切都終於的人,當你遇到他時,你才會意識到你之前的生活過的有多麼操蛋與乏味。他是生命之光,是欲-望之火。哪怕隻一個微笑,都足以讓他樂上十天。東方既白,想了一夜的拓跋六修終於堅定了一個信念,他隱瞞了衛玠這麼多年,已經夠了,雖然說瞞不是騙,但如果他想和衛玠更進一步,還是應該學會坦誠的。一如衛玠對他,全無保留,就像是一本攤開的書,隻要他想,他就可以知道衛玠的所有,所以他愛上了衛玠的所有。他也想讓衛玠愛上他的所有。在心悅之人麵前,拓跋六修總是很自卑的,無論如何都對自己提不起信心。但他覺得他應該給衛玠更多的信心,因為、因為那是衛玠啊。可天不遂人願,就在拓跋六修決定要和衛玠“談談”的這天……衛玠起晚了,有史以來第一次,他沒有過早的醒來,反而是睡了個懶覺。一睜眼,日上三竿,連衛玠都覺得不可思議,他院子裡的婢子更是不敢吵他,歡喜的想要任他一直睡到飽。可略帶強迫症的衛玠卻不能忍,因為他早上還要打拳鍛煉啊,還要去老師家啊,還要寫作業啊,有那麼多事情在等著他去完成,而他卻睡過去了!昨天偷懶沒寫作業的報應,在今天就來了現世報。幸好最後老天垂簾,樂廣今日在朝中有事,一上午都沒有回來,給足了衛玠補完作業的機會,他小師妹也在旁邊幫了不少忙。衛玠的小師妹是樂廣的嫡女,也就是曆史上嫁給衛玠當妻子的那個。身體雖然沒有衛玠那麼弱,但也挺弱的,之前隨母親住在彆苑修身養性,最近才被樂廣接了回來。養在深閨人未識,隻有在衛玠這個師兄麵前才敢稍稍表達一下自己的想法。“父親說京中將要大亂,我和阿娘在彆苑雖能遠離權力鬥爭,卻也不算絕對安全。”衛玠點點頭,秒懂。和衛瓘老爺子的策略不同,樂廣更信奉把妻兒都看在自己眼前,這才叫安全,才能讓他放心。而看過《晉書》的衛老爺子,則生怕衛家聚在一起被一窩端了。王氏已經在給衛玠收拾行禮了,以探望身體不適的外祖之名,準備帶衛玠去王家小住。衛玠對此事沒有任何發言權,隻有等著被決定的份兒,家族□□的魏晉世家時代,就是這麼讓人無奈。衛玠連拒絕的理由都沒有,因為他外祖王渾是真的身體微恙。外祖母鐘氏身體一直不好,大病沒有,小病不斷,在所有人都覺得她堅持不下來的時候,她卻神奇的一次次堅持了下來。反倒是平日裡看上去身體倍兒硬朗的外祖父王渾,他的忽然病倒,更令人擔心。據拓跋六修所說,他記憶力王渾去世的時間差不多也就是最近這一兩年了。衛玠根本沒辦法拒絕去看自己的外祖父,但又心係衛家,最後隻能惱恨自己的年紀還是太小了。“京中真的會亂嗎?”小師妹怯怯的看著衛玠。“隻是可能,縱使會亂,我和師父也不會讓你受傷的。”衛玠摸了摸小師妹的包包頭,他總是情不自禁的把小師妹當成他七娘等姐妹來看待。安慰完小師妹不要多想,衛玠就留下作業,先告辭回家了。結果一出門……衛玠就巧遇了拓跋姓氏的貴族少年,胡服,胡靴,三指寬的腰帶上不掛金玉掛腰刀,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硬茬。衛玠無動於衷,隻是照常安排人驅車離開,就好像他對眼前的人完全沒有印象一般。這種時候,按照、影視的節奏,就該有少年身邊的人跳出來,叱問衛玠怎麼如此目中無人,傲慢到見了他們部落首領的嫡子都不知道打招呼。但那些隻是套路而已。現實是,不止魏晉的貴族已經習慣了輕視胡人,連胡人自己都習慣了這種被輕視,如果哪個世家表現出對他們親如兄弟,他們說不定反而會覺得這裡麵有陰謀。不用拓跋少年特彆交待,也沒有誰敢跳出來說衛玠的不是。這裡是洛京,是晉朝的首都,是世家大族的天下,鮮卑人也不傻,自然不會閒著無聊,當街挑釁試探一個世家公子的忍耐度。雖然拓跋少年一看就不是個能忍的。但為了接觸到衛玠,他生生點了一個巧舌如簧的技能,態度放到不能更低,表達了對中原文化的向往,想和清談這一代的佼佼者有個交流的機會。對於一個部落首領的嫡子來說,哪怕對方是個胡人,這話都已經足夠了。但衛玠卻表示,你讓想請我,我就一定要應邀?多大臉?好吧,衛玠沒真的這麼表達出來,他隻是委婉的拒絕了對方,以身體不適為由。身體不好這真的是個百試百靈的理由。拓跋少年立刻露出了關切焦急的神情,看上去比衛玠還要擔心衛玠的身體。衛玠的羊車就這樣一騎絕塵,沒有絲毫留戀。等衛玠走了,拓跋少年身邊的下人這才敢表達出不滿:“這一定是借口!衛家三郎也不過如此,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拓跋少年卻覺得,有個性,我喜歡!這個腦回路和很多霸道總裁文的開頭都差不多,全天下都巴結我,隻有你不屑於我,所以我喜歡你。其實連拓跋少年自己都覺得這麼想的自己一定哪裡壞掉了,但隻要一想到衛玠,他就什麼脾氣都沒有了,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在環繞,他剛剛和我說話了!和我說話了!和我說話了!“這是名士風度,不懂彆說!”拓跋少年最後替衛玠找了這樣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麵對拓跋少年的如此表現,他身邊的人都忍不住飽含深情的在心裡道了句——您瞎啊?!拓跋少年瞎不瞎不知道,反正拓跋六修倒是瞬間變成了啞巴。從拓跋少年出現的那一刻起,拓跋六修就開始了格外安靜,仿若不存在的模式。直至他們徹底遠離了拓跋少年的視線,他才有些不可思議的問衛玠:【你真的就這樣拒絕了他?】“我不該拒絕他嗎?”衛玠閉目養神,以外麵的車夫聽不到的聲音,小聲問拓跋六修。【當然應該,彆看他裝的人模狗樣的,其實心性狡猾又邪佞。胡人貴族沒一個好東西。】包括曾經我的資金。拓跋六修說的一點不留情麵,【我隻是不明白你為什麼在不知道的情況下也會拒絕他。】“因為你不想我見他啊。”這點眼力勁衛玠還是有的。拓跋六修怔怔地看著衛玠,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嘴巴,略帶結巴道:【就、就因為這一個理由?】“還不夠?”衛玠也詫異的睜眼,看向拓跋六修,他覺得這個理由已經十分充分了。拓跋六修吞咽了一下口水,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得很饑渴,渾身火熱,嗓子乾澀,隻恨不能將眼前的衛玠吞拆入腹,與之融為一體。這股欲-念拓跋六修其實一直都有,隻是這是第一次火辣到他並不想再忍耐。衛玠全然不知危險將至,隻是實話實話:“如果有天我遇到一個討厭的人,不想讓你與之多接觸,你會不顧我的意願,和他接觸嗎?”【我會幫你殺了他。】拓跋六修沒有再開玩笑,他會為衛玠除掉一切惹他不快的人。衛玠笑了,以為拓跋六修隻是一個誇張的比喻。而能有這麼一個不分青紅皂白,都會堅定不移站在他這邊的人,這感覺真的很爽:“我不需要你為我殺人,我隻需要你為我不見他,一如我會為了你不去見那個不管到底是誰的拓跋貴族。”哪怕他真的很好奇那是誰。【我有件事要告訴你。】拓跋六修脫口而出,真正決定不再隱瞞,把他知道的一切秘密都說了出來。說完的時候,衛玠已經回了衛家,躺在了自己的房間裡,以休息之名,讓婢子都退了出去。“完了?”【完了。】拓跋六修忐忑不安的看著衛玠,生怕他那張嘴裡說出什麼讓他無法接受的話,如果衛玠真的說了,他都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結果,衛玠沒說話,隻是哈哈大笑起來,好像拓跋六修說了一個好玩的笑話。【……】“你還好意思說我日常愛想太多?”衛玠笑的眼淚的都出來了,“明顯你比我想的多好嗎?”【哪裡多?】拓跋六修覺得他想的很正常啊,就好像衛玠某天突然穿去了外星球,無法接受和外星人談戀愛,找了個以為是同為地球人的他交往,結果他也是個外星人。但……衛玠選擇信賴拓跋六修的理由,並不是拓跋六修是哪裡人啊。“聽著,這話我隻說一次,因為太矯情了。”他在父母去世最無助的時候遇到了拓跋六修,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希望拓跋六修能夠一直陪伴自己,拓跋六修也確實做到了,他們一起度過了一段隻有他們彼此的、最快樂的時光。而當穿越之後,拓跋六修更是成為了那個唯一知道他曾經是誰的人,拓跋六修願意和他做朋友,是因為他這個人,而不是因為他這張臉。“所以,你對於我來說是獨一無二的,這永遠都不會因為任何事兒而改變。”衛玠其實一直都很想和拓跋六修變得親密無間,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就是看見拓跋六修遠離他,他就心裡發堵。他知道他這樣想很不正常,可是……誰又能是百分百心理正常的呢?他覺得他有點過於執著於拓跋六修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他就是想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