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皇後見丈夫始終不開竅,便決定自己上了。這位年輕的皇後目前還沒有培養出太多敏銳的政治嗅覺,但她知道一招——亂拳打死老師傅。不管衛瓘和汝南王爭的到底是什麼,至少他們表麵上給出的理由是兒女矛盾。那她派人去治好這個矛盾,不就好了?沒了矛盾的理由,縱使汝南王和衛瓘還有彆的什麼想法,短期內也是沒辦法再起衝突了。也算是解了衛玠此時的憂愁。至於怎麼治好矛盾……當然是給裴修看病。羊皇後手一揮,難得有了一點真正的皇後派頭,對宮人吩咐道:“去少府請江神醫,讓他跑一趟裴府,務必要治好裴家公子。就直接說是衛公子心善,特特求到了本宮這裡就好。”羊皇後吩咐人的時候,還不忘給衛玠長臉。她對衛玠道:“你讓你家那個疾醫也跟著一起去,增加一下可信度。”“誒?”衛玠一愣。在他沒開第三視角,不知道羊皇後是怎麼想的情況下,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對於他來說就像是神展開,好好的演戲,怎麼變成了去給裴修看病?羊皇後以為衛玠是怕她為難,抿嘴笑了笑,讓衛玠放心:“好歹我現在也貴為皇後了,請一兩次神醫的薄麵還是有的。”晉武帝死的實在是太突然了,他身邊的疾醫們如今雖然沒有被收押,但也都是被軟禁了起來,被神話成了神醫的江疾醫也在其中。羊青容做主把江疾醫暫時先放出去看病,其實也是擔了很大的風險的。但是她並沒有對衛玠說這些,她隻是繼續安慰起了衛玠。“不要擔心,等神醫治好了裴修之的病,你阿翁和我們叔祖(汝南王)之間的誤會就解開啦。”晉惠帝也湊過頭來,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懂,還是僅僅是順著羊皇後的話在說:“恩,誤會解開,大家還是好盆友。”衛玠差點一口酪漿噴出來。自認為終於能幫到衛玠一些的羊皇後很開心。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老婆開心,他就跟著開心的晉惠帝也很開心。連嵇紹都沒阻止羊皇後的自作主張,因為他覺得羊皇後這招也不失為一個辦法。朝堂不能亂,輔政大臣帶頭內鬥,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前朝的衛老爺子在知道之後……也很開心。因為他正愁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儘量不要太明顯的來刺激一下幕後黑手,好讓那人忙中出錯,自亂陣腳。審問結果至今還沒有出來。而單單隻是汝南王和衛瓘擺個樣子的對上,可引不出對方。唯有讓對方相信他的挑撥計劃奏效了,但是中途卻突然出現了一些不可控的意外,他才有可能在情急之下臨時變更計劃,這樣一來衛瓘才有可能順藤摸瓜的找到對方。至於“這個不可控的意外”,衛瓘從一開始,就瞄準了讓晉疾醫治好裴修的病。隻不過,衛老爺子並沒能想到一個特彆合適的理由來解釋,為什麼他明明和汝南王對上了,卻又抽風的派自家疾醫給汝南王的外孫看病。賤得慌嗎?當然,咳,衛老爺子也準備了一些備選的理由的,隻不過都不甚滿意,還在猶豫間,羊皇後就誤打誤撞幫他破了這個局。皇上和皇後一起下旨,比什麼都慣用。本來隻是羊皇後派人的,但是晉惠帝非要參一腳,於是最後就變成了夫妻倆一起下的旨意了。汝南王這邊也很開心,一是計劃能順利得以繼續,二是他覺得江神醫真的能順便治好他的外孫。江神醫如今可是晉朝最炙手可熱的一代神醫,大家覺得說他是華佗再世的杏林高手都不為過。一開始在衛老爺子的計劃裡,派去給裴修看病的,是江神醫的師弟晉疾醫。衛家人知道衛家事兒,晉疾醫其實要吧江疾醫更技高一籌,江神醫隻是晉疾醫不願意出現在人前的代言人。但是在不知道內情的人眼中,自然還是請江神醫親自出手,更有保障。被誤會了的晉疾醫,大概是所有人裡最開心的,因為他終於能見到他師兄了,在聽到衛玠告訴他這件事時,他就已經笑的一雙本就愛眯起來的眼睛更像是不懷好意的狐狸精了。接上江疾醫後,二人就直奔了裴家。“師兄,多日不見,你瘦了。”晉疾醫見縫插針的和他師兄訴著衷腸。“那是你瞎。”江疾醫卻對晉疾醫的討厭一直都沒有多少變化。“你在宮中一切可好?”“我好不好你會不知道?”江疾醫挑眉,以為他是傻子嗎?請人安插了一波眼線不夠,還請了第二波,估計連他今天早上少吃了幾粒米都知道,這樣問有什麼意思?“我隻是擔心你,你被軟禁在少府這幾天,我能夠知道的東西也不多。”晉武帝死的真實太突兀了,讓疾醫全家陪葬什麼的,是完全有可能發生的。“陛下是位仁慈的君主。”江疾醫入宮的這幾個月,也經常會在晉武帝的旨意下,去給之前還是太子的晉惠帝看個頭疼腦熱的,有病治病,沒病防身。接觸的多了,江疾醫對這位傳說中的傻太子有了很不錯的印象,覺得他是在冷酷的皇宮中難得有一顆柔軟的心的繼承人。晉疾醫不敢在和江疾醫爭辯,一臉的好好好,對對對。江疾醫看著師弟這幅樣子,莫名的更生氣了。兩人一路無話,終於到了裴家奉旨看病。裴家那邊早已經恭候多時,連裴修那個養了外室整日不著家的嫡親哥哥都回來了,足可見家裡對裴修的重視。晉江疾醫輪流上前診脈,然後小聲交流,最後再交叉診脈一次確認。這和在衛家給衛玠看病的流程沒什麼兩樣,兩人從小一起學醫,在方方麵麵都很互補,能夠為彼此查缺補漏。雖然後來因為一些原因倆人鬨翻了,但這份卻互補卻並沒有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消失,反而曆久彌香,讓江疾醫惱火異常,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對這個師弟有如此複雜的感情。兩人望聞問切了一邊又一邊,再三確認後,這才對裴修的父親裴輿,裴家長子道:“請借一步說話。”汝南王郡主也想跟上來聽,卻被阻止了。“為什麼?我是修之的阿娘!”“我知道您,就因為知道,所以更不能讓您聽。”江疾醫不太會說話,口氣有些過於直接。“師兄的意思是……”晉疾醫趕忙笑著給江疾醫收拾起了爛攤子。汝南王郡主卻直接打算了晉疾醫,對這個來自衛家的疾醫沒什麼好感,隻是一個勁兒追問江疾醫:“我兒到底怎麼了?還請您能明說,我能扛得住。關心則亂的道理我懂,我保證不會添亂的,隻是想知道結果,請您也可憐可憐一個母親的愛子之心。”江疾醫沒轍,順便也有些不高興與汝南王郡主對他師弟的態度,便毫不客氣的直言道:“我不是怕您關心則亂,我是怕您不信我說的話。”“我信,我信。”汝南王郡主更著急了。江疾醫與晉疾醫對視一眼後,就當著裴家幾口人的麵直說了:“吸-毒過量。嗜睡、感覺遲鈍、忽冷忽熱、萎靡不振,不定時吃五石散還會嘔吐、盜汗、腹瀉。”平常世家隻是拿五石散當一個奢侈品來炫耀,吃的其實很少,裴修卻是當飯吃,能不出事嗎?這和思念衛熠有個毛關係!好吧,和衛熠也算是有點關係,因為吸食五石散後的飄飄然狀態裡,裴修總覺得他能夠看到衛熠,不斷的想要重溫那份溫暖。“吸-毒這是何意?我兒吃了什麼毒藥嗎?”汝南王郡主一臉驚悚。江疾醫這才反應過來,吸-毒是衛玠愛說的詞兒,其他世家大概不太了解。不過江疾醫覺得衛玠這個說法很形象,天長日久的吸食五石散,可不就是在吸食毒藥嗎?等江疾醫做了名詞解釋後,汝南王郡主果然不信:“五石散是保命散。”江疾醫冷眼看著汝南王郡主,他之前都說了,她不會信,所以不太想和她說這些,她非說她不會添亂,結果還是在添亂。他給彆人治病最煩的就是這一類的家屬,一麵求疾醫求救人一命,一麵又各種質疑疾醫的初衷。你要是這也懷疑,那也懷疑,那就自己不上,彆請我!晉疾醫見自己師兄瀕臨暴走,趕忙上前和稀泥,不是他怕了裴家,而是他師兄目前還在被軟禁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藥三分毒。《黃帝內經》中,將中藥分為大毒、常毒、小毒和無毒。書中有雲,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無毒治病,十去其九。”“什麼八**九的,你們這群庸醫,不會治病不要胡亂推卸責任。”“……”行醫這麼些年,一直都是被哭著喊著求治病的晉疾醫,人生中第一次被稱為庸醫。沒等晉疾醫發火,師兄江疾醫先忍不住了:“既然您覺得我們是庸醫,那就另請高明吧!”說完,江疾醫就拽著師弟瀟灑走人了。江疾醫的脾氣其實一直挺好的,畢竟他是專門給小孩子看病的嘛,耐心是首要條件。但是,當汝南王郡主那麼說他師弟的時候,他就是忍不住。雖然師弟不是個什麼好人,但是他治病救人的水平不容置疑!晉疾醫被江疾醫拽走時,嘴角上掛著怎麼都遮掩不住的笑容。“你關心我。”“才沒有!”“你在乎我!”“做夢去吧!”“師兄你最好了。”“閉嘴啊啊啊!”最終,咳,晉江疾醫還是給裴修治了病的,因為裴楷放下身段,親自在前廳求了他們。汝南王也趕到了裴家攔下女兒,讓她不要胡鬨。裴修的毒-癮不好治,晉江疾醫能做的,也僅僅是幫他緩解,順便留下治療的辦法和方子,讓裴家人監督裴修戒毒,至於到底能不能戒毒成功……那就要看裴家能不能狠下這個心了。戒毒成功,王濟就是裴修的榜樣,保證能活很久;不成功,能活多久,那就看老天爺的心情了。在兩位疾醫治療裴修的這段日子裡,汝南王和衛老爺子也假裝二人關係有所緩解,共同努力的開始籌辦晉武帝的葬禮,朝上的非議之聲在得知各項禮節在經過晉惠帝點頭同意的之後,也就沒了聲音。本就是雞蛋裡挑骨頭,而一旦皇上表示了滿意,其他人又有什麼立場不滿?眼見著一切為難就要迎刃而解,幕後之人忍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