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結束,後續的事並不需要衛玠操心。栆哥是專業的。“當你有天突然發現你妹妹已經包攬了所有戰場上的活兒時,你就會無師自通戰場下的事情了。”好比後勤啊,軍需啊,撫民什麼的。“不是我吹,小娘,你知道我最厲害的是激將嗎?三句話,對方準敲鼓!”衛璪惹怒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衛玠嗬嗬以對:“看來阿兄你的功力見漲啊。”“恩?”栆哥不明所以。武賢法師默默把頭轉到了一遍,簡直沒眼看,隻在心裡默默對兄長說,你隻用“小娘”兩個字就足以惹火咱們阿弟了,佩服佩服。重逢後,衛玠發現,栆哥在該沒有正調的時候……依舊沒有正調,栆哥唯一比八年前強的地方是,他該有正形的時候,還是有些正形的,沒有辜負衛家的期待。在處理魏興郡堆積如山的政務時,充分貫徹了快準狠的有效工作安排,讓魏興郡得以順利運轉。栆哥對衛玠嘚瑟道:“一郡之內的百姓,都不會感覺到在沒有了郡守之後的這段日子裡,和之前郡守在時有什麼區彆,即便有,也是感覺更好了。”這點其實還是很容易做到的,畢竟之前的郡守為了偽裝,真的是毛事不管,有他和沒他,區彆本來就不大。“我還做了彆的啊!”栆哥氣鼓鼓的不願意自己的辛勤工作就這樣被忽略。內奸郡守已經準備押解回京,等待審判;栆哥做的。魏興郡的郡守府副手臨時轉正,如果做的好,估計會從臨時工變成正式工;栆哥做的。投降的胡人被分批處理,主犯和郡守一起當做證據帶回洛陽,屠萬人而熊的暴虐者就地格殺,這是給魏興郡死傷將士的家屬一些精神安慰,情節較輕者分彆扭送到附近其他郡縣看管,到底是勞動改造,還是其他,等待朝廷最後的決定。還是栆哥做的。栆哥、熠姐和石勒也會率領部陪著衛玠一同回京。理由有三,一是為了護送衛玠和王濟;二是為了看住幾個要犯,以防彆人劫囚;三是誰也說不準京城是個什麼局勢,帶兵北上,有備無患。栆哥期待著看向阿弟,等待表揚。他走了什麼多,肯定值一個大大的擁抱!衛玠沒有擁抱,隻有一筐的問題在等待著栆哥解答:“你們可以就這樣說走就走?帶著兵?”說實話,哪怕栆哥他們隻是出現在這裡,衛玠都很擔心他們會被其他的地方官員參到死。衛璪如今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文藝青年了,他不可能擁有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若各地駐軍可以像栆哥這樣任意調動,天下早就大亂了。坐在輪椅上的王濟指了指自己,問衛玠:“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乾什麼的了。”王濟的恢複力極強。好吧,是晉疾醫醫術精湛,又有萬物草留下的一些根莖——雖然已經失去了生機,但藥用價值還是超越想象的——被研磨成粉的入藥輔助,王濟如今已經能夠下地了,用著衛玠基本已經不會再用的木質輪椅,他可以在府邸內來去自如。“恩?”衛玠還是有聽沒有懂。王濟是大將軍,理論上可以調動天下兵馬,但也就是理論上而已。晉惠帝在理論上還擁有全天下呢,你讓他動一下世家的私產試試,看世家弄不死他。“臨行前,我和二郎討了一道‘便(bian)宜行事’的旨意。”王濟衝衛玠眨了眨狡黠的眼睛。所謂“便宜行事”,就是可以根據實際情況或者臨時的變化,不必請示,便自行決定如何處理。從帝王口中得到擁有這樣承諾的聖旨,以王濟的無賴性格,基本可說是他想乾啥就乾啥了,回京之後彆人還挑不了王濟的理。栆哥聳肩:“要不你以為我是怎麼來的?我要是隨隨便便離開益州,單車刺史第一個就不會放過我。”晉朝的刺史差不多相當於現代的省長,有“領兵”和“單車”之彆,領兵就是能夠領兵的意思,單車則是不能領兵。晉初的時候,晉武帝偏好把兵權分給自家人,領兵刺史基本已經名存實亡。到了晉惠帝時期,領兵權才慢慢重新從藩王手中回到官員手上,衛老爺子的下一步是打算設立同等級的軍職來與官員抗衡。益州刺史因為成都王的存在,即便這位王爺並不在成都,而沒能得到領兵權。所以很多時候他說的話,還不如衛璪這個郡守來的重要。這樣的現狀,很容易引起上下級混亂的矛盾。更不用說這位刺史並沒有多少容人之量,所以他對衛璪百般的看不慣,總是在試圖找衛璪的茬。栆哥在衛老爺子的運作下,已然要高升回京,就沒與之計較,因為他懶得和這位新調任的刺史玩。“也不知道是誰給他的錯誤認知,讓他覺得我不要的刺史之位給了他,是因為我惹不起他。”衛璪都不知道是該笑對方天真,還是該可憐他竟然能那麼傻。衛璪到地方上做官,是為了學習、磨煉,不是為了走底層官員的升級之路。也許對於旁人來說,刺史太守就是一輩子的奮鬥目標了,但對於衛璪來說,他為什麼要白白浪費在刺史任上的六年?有這時間直接入中央好不好?“雖然回去的時間,比我預計的早了點,但也沒差啦,早回去,早準備。”栆哥一個人把所有人的話都說了,根本沒給衛玠和王濟留時間。他兩手交叉的放在腦後,亂沒有形象的依靠在欄杆上,反倒是透出了那麼一股比小時候強行裝逼時更加自然的名士風度。“準備什麼?”衛玠有太多的問題了。栆哥一笑:“彆鬨,當然是你阿姊,我阿妹的婚事啦,她終於要還俗嫁人了。”“什麼?!!!”衛玠一臉震驚。“你不知道?”栆哥也一臉震驚。唯有王濟用他隨身帶著的小木棍,輕輕抽了抽衛璪的小腿,提醒他:“還不快跑?”“對對對!”栆哥立刻起身,足下帶風般推著王濟舅舅就一溜煙的跑了,明顯不打算麵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橋豆麻袋啊,熠姐要嫁誰,你倒是說清楚啊!衛玠果然炸了。安靜陪伴著衛玠的拓跋六修,終於找到了他的存在感,他揉著衛玠軟弱無骨的小嫩手,享受著情侶之間的應有福利:“這不是很明顯嗎?”“求兄台不吝賜教。”“你姐姐身邊都有誰?”拓跋六修耐心啟發。“我哥和石勒。”說完,衛玠自己就悟了。擦!石勒!怎麼能是石勒呢?衛玠不是說石勒不好,而是,而是,那可是石勒啊。“我阿姊到底看上石勒什麼了?”“那你看上拓跋六修什麼了?”武賢法師一身僧袍,從門口出現。栆哥剛剛當然不隻是很沒義氣的逃跑,他還不忘把武賢法師本人叫來,請她親自麵對她留下的爛攤子。至於栆哥本人嘛,他知道搓衣板在哪兒,就不勞煩他妹妹親自動手了。他真心不是故意說漏嘴的qaq他以為拓跋六修那個大嘴巴早就劇透完了,畢竟他那麼喜歡搶彆人的活兒乾!“六修人好啊。”衛玠臉不紅心不跳的平鋪直敘道。拓跋六修反倒是因為這樣不加掩飾的□□誇獎而紅了臉,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抵抗不住來自衛玠的情話。衛玠說情話了嗎?對於拓跋六修來說,衛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情話。“世龍(石勒的字)人也好。”武賢法師順杆爬上,順便甩了個眼刀給拓跋六修,你怎麼還在這裡?不覺得此時此刻應該留點私人空間給我和我弟弟嗎?這個弟媳婦還能不能有點眼色了?!身高一米九的弟媳婦,因為這一句承認身份的話,歡歡喜喜的離開了。武賢法師再一次表示,簡直辣眼睛,說好的一刀能夠劃破蒼穹,不負北疆狂名的拓跋將軍呢?他弟到底找了個怎麼樣的奇行種?!奇行種出門後在心裡盤算,該給衛玠做點什麼好呢?回京之路旅途漫漫,不能委屈了衛玠!是的,奇行種同學在衛玠沉睡的這兩年,不僅在北疆刷高了聲望值,順便還點亮了一些他這個身份、這個地位所不應該點亮的技能,好比廚藝。拓跋六修:隻要衛玠喜歡!“阿姊,你和世龍來真的?”衛玠還是有一點點的小抵觸,他姐姐那麼好,長的好,性格好,武功好,反正什麼都好,誰都配不上他姐!“我還覺得誰都配不上你呢。但依舊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找了個傻大個。”武賢法師和衛璪那種把什麼都寫在臉上的性格不同,她從不會讓衛玠在他喜歡的人麵前難堪,但那並不代表著她就喜歡拓跋六修了,“我想你有個正常人的生活。”“什麼是正常人的生活呢?”衛玠反問。武賢法師怔了一下,然後笑了,是啊,什麼是正常人的生活呢?和大家一樣的生活?那她早八百年前就該嫁人生子了。不要說戰場,她估計連洛陽城都走不出去。她給弟弟倒了杯酪漿,笑著說:“正常人的生活,就是你高興就好的生活。阿姊不會阻止你和拓跋六修的。”“你彆想我說‘我也不會阻止你和世龍的’,得外祖母看過了才算數。”衛玠比較迷信他外祖母鐘氏,總覺得老太太點頭了,阿姊就會和母親一樣,得到永遠的幸福。“好,一定先帶給外祖母看。”當年差點將就了裴修,讓武賢法師也挺後怕的。不一會兒,晉疾醫來了,他也是栆哥給衛玠叫來的,生怕衛玠的小心臟承受不了醒來後翻天覆地的信息量。衛玠的心疾並沒有好,隻是若他能儘可能的戒驕戒躁、平心靜氣,堅持吃藥,不放棄治療,說不定也可以擁有一個正常人的壽命。晉疾醫一邊給衛玠診脈,一邊道:“行了,沒什麼問題,再接再厲,我看好你。彆真的應了你小時候的那句話。你當時是怎麼說的來著?咱倆大概要綁定一輩子了。”拓跋六修進門時,恰好隻聽到了這一句話,看晉疾醫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