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哪怕沒有太子、衛崇和團爺父子這一群已經不能用電燈泡來形容而是應該說led投射燈的存在,衛玠也並不會有心情和拓跋六修做些什麼不可描述的事情。他一家都在隔壁不遠處的洛陽城裡生死未卜,他在這邊你儂我儂,怎麼想都不太對吧?不是說衛玠非要逼著誰誰誰和他一起悲傷,而是他自己提不起勁兒來。衛玠以前看總會看到類似的情節,不管是男是女,隻要主角遇到很悲傷的事情,那總會成為促進主角感情突飛猛進的契機,有些很適合,有些卻會很膈應人。好比女主(男主)父or母or兄弟姐妹遇到險情,九死一生。cp來安慰、來幫忙……這樣的情節可以有,很暖,還很有安全感;但是安慰著安慰著就來了一發什麼的就很讓人懵逼了,說好的十萬火急呢?時間緊迫可以更有禁忌感是嗎?說實話,種馬文衛玠還是很喜歡的,但一看到種馬男主打著安慰的名義上妹子,他就想棄文。安慰分很多種,為什麼偏偏要選擇負距離?到底是誰比較爽?拓跋六修也深知衛玠的這個爆點,以前在現代的時候不知道聽衛玠吐槽了多少次,所以這次他一直表現的都很低調。討沒討到衛玠的歡心不知道,反正王濟、衛璪以及武賢法師看拓跋六修的眼神確確實實是柔和了一些的,那種看到未過門的弟媳是個知書達理、賢妻良母的人兒的欣慰感,讓拓跋六修無語凝噎。隻能自我安慰這也是一種承認,總比遠在蕩陰的世龍兄。某日,忙裡偷閒,衛玠趁著四下無人,悄悄踮起腳尖,快速地親了一口拓跋六修堅毅的麵容,還把拓跋六修寬大厚實的手掌打開,在放了一塊方方硬硬的東西後,重新合上了拓跋六修的手掌。“辛苦你啦。”衛玠笑眯眯在拓跋六修耳邊留下這麼一句,然後就狀似尋常的走開了,那邊太子和衛崇已經找了過來。直至衛玠消失在迆邐黃昏、景陽鐘動之下,拓跋六修才緩緩攤開了自己的手掌,看到了掌紋之上包裹在油紙裡的蜜餞。用蜜來浸漬的甜食是中國古代獨有的,三國時代就已經有君主互相贈送蜂蜜,晉朝時有人寫“繁布金房,疊構玉室”,甜味的時間會維持很長一段時間。紙背上還寫了一句蠅頭小楷——乖,官方給你發糖。拓跋六修看著那張紙癡癡笑了好久,然後才小心翼翼的將蜜餞含到了口裡,重新鄭重其事的折展了糖紙,珍視的放入了離心口最近的內襯口袋裡。又回味了一會兒衛玠的親親之後,拓跋六修才垂下頭,不慎滿足的低喃了一句,發糖的姿勢可不是這樣的。團爺叼著小太子從假山間輕盈的跳躍而過,不是很懂這些兩腳獸之間奇奇怪怪的py交易。……衛玠把太子帶到了形形□□的人麵前,見的多了,視野開闊了,能力自然也就提高了。每個人都有優點,也有缺點,太子需要的就是看到這些人的閃光點,也明白他們的短處,集百家之所長,避百家之所短。每次開完會,衛玠還會私下裡和太子開個反思性質的迷你小會,與會人員最多四個,最少兩個。衛玠是主持人,太子是固定成員,拓跋六修和衛崇是偶爾出現的限定成員,主要負責無腦讚美和鼓掌。小會上沒什麼內容限製,更類似於聊天,天南海北,隨意發散。當然,每次會議之初的發散點還是“在之前的會議上,殿下旁聽,有什麼所得呢?又或者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太子是個好學生,每次都歸納總結的很全麵,負責記錄的卷軸堆了有一個小角落,走之前會全部銷毀。卷軸上的內容基本都是,太子在會議上都聽明白了什麼;有哪裡是當時想不明白,稍後才明白的;又有哪些是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以及他對這些不同舉動背後的猜測與看法。“王大將軍激進,嵇太尉和軟,武賢法師更加周到,拓跋將軍總能想到彆人想不到的地方。”太子每次都跟完成作業似的,儘可能把他感受到的都說了出來,還分為正反兩麵,透徹分析。“但是王大將軍太過冒險,嵇太尉又過於優柔寡斷。他們經常有矛盾。”衛玠點頭:“這還是在他們一致想要儘快打回洛陽城的情況下,若放到以往……”衛玠實在是找不到什麼委婉的話來形容王濟和嵇紹的針尖對麥芒。王濟和嵇紹是徹頭徹尾的兩種人,思考事情的方式放佛隔著一整個馬裡亞納海溝,再加上王濟辣樣的性格,以及嵇紹“不畏強權”的本質,稍有不對,兩人便能從為人處事吵到三觀不正,並且非要吵個子醜寅卯不可。可是往往他們吵不出結果,隻剩下了天翻地覆無法收場。然後在彆人都替他們尷尬的第二天,兩人卻已經沒事了,比一笑泯恩仇還痛快,他們是一睡泯恩仇,呃,睡在不同地方的睡。衛玠早些年就已經領教過王濟與嵇紹之間“獨特”的關係了。讓這兩個人勉強共事,對彆人來說就是一場災難。對於王濟與嵇紹來說也是如此,雖然爭吵並沒有影響他們之間奇特的友誼,但還是會覺得心累。王濟甚至抱怨過:“京中那麼多有才能的人,怎麼偏偏讓延祖跑了出來!”衛玠不得不一千零一次的提醒他二舅:“延祖不是跑出來的,他在事發之前就跟著陛下離開了洛陽。”衛玠知道王濟是在開玩笑,但彆人未必知道,若嵇紹無意中從其他人口中聽到王濟這麼背後說他,會生出多少沒必要的誤會啊。衛玠看最煩的就是這種完全沒必要的狗血。王濟撇撇嘴,沒再說話,隻是心想著,他嵇延祖才不會計較呢……嵇紹偏正人君子,不喜歡背後說人,因為有事他當麵就說了,說的比王濟還狠。到底是誰傷害誰啊?摔!衛玠:你們互相傷害。“若麵對這種情況,您會怎麼辦?”衛玠慢慢啟發著太子,就像是小時候拓跋六修和衛老爺子教他的那樣,給他足夠的知識和條件,一步步引導他學會自我思考。太子擼著“小太子”的毛,聲音清脆,活學活用:“具體問題要具體分析。”衛玠總覺得他在上現代政治課。拓跋六修進門時,正好聽到這句高考政治題必寫金句,內心毫無波動,隻覺得“很好,這很衛玠”。幸好,太子夠給力,沒有真的就此結束,很給衛老師長臉的說了下去:“若是王大將軍和嵇太尉這般,那便隨他們,不要管他們就好。若不是,那便快刀斬亂麻,選出一個聲音。”行軍打仗,最忌諱的就是讓手下不知道到底該聽誰的。這個說這麼打,那個說那麼打,這場仗也就不用打了。將領一團糟,士兵就會跟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這種時候優柔寡斷的君主是絕對要不得的,與其拚著結果一定糟,不如選個也許會不那麼糟的。“事後再安撫。”太子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不得不說,太子大概是天生吃政治飯這塊料的人,就像是初見麵那日,他先扶起的是衛玠,也許那隻是因為他和衛玠最熟,但卻實實在在的增加了在場所有高級將領的好感。因為王濟、武賢法師、拓跋六修、衛璪以及石勒,都是心高氣傲之輩,他們最多隻能接受衛玠在自己之前。這是個很好的拉攏人的手段,既表達了自己的禮賢下士,也做到了讓所有人服氣,不會生出不滿。太子在此後的每一次模擬事件裡,也展現出了這種長袖善舞的人際交往能力。衛玠很欣賞,卻也不得不繼續“壓榨”小朋友。他問:“若事後安撫不了呢?”太子一愣,為什麼安撫不了?“因為……”衛玠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對太子解釋,在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那麼一種人,把無恥當本事,把麻木當清醒,把你對他的友善退讓,當做他理所當然得寸進尺的驕傲資本。好吧,其實衛玠也不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而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為什麼太子不能也效仿這種人,即便這種人看上去總會活的更好,更加占便宜一些。拓跋六修替衛玠簡單粗暴的回答了這個問題:“因為總有些傻逼並不會覺得你的安撫是好意。”太子點點頭,理解了。拓跋六修用口型告訴衛玠:【口頭感謝就算了。】他沒有在小孩子麵前言明一些少兒不宜的話題,但意思已經十分明顯了。自打彼此開始親密接觸起來,拓跋六修就日益變得老流氓了。老流氓本想看到一個小清新臉紅,結果小清新比老流氓還流氓的表示,好呀好呀。拓跋六修:……突然覺得自己很虧是怎麼回事?咳,說回正題。衛玠希望太子能夠懂得剛柔並濟,一味的示好,不如蘿卜加大棒管用。“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需要臣子喜歡你,卻也需要他們敬畏你。讓他們相信並且見到,你的決策才是最正確的。哪怕當下不理解,隻要做就對了,反正早晚會理解那才是正確的選擇。”若二選一之後大勝,那麼哪怕太子不安撫,被否決的人也會反思,覺得自己當時是不是真的太過自以為是,幸好陛下英明,早早看破此種玄機,贏下了戰爭。若二選一失敗,那無論太子怎麼安撫,最初被否決的人都會不服氣的想,你若選我,我必不會輸。說到底,這還是個“結果”決定一切的糟糕社會。“這也就需要您有足夠的判斷力和前瞻性。您不需要想到所有的辦法,但您需要在彆人為您想到辦法時,衡量出最好的那個。您能做到嗎?”“我會努力。”太子不敢把話說滿。“我很期待。”衛玠笑了。他很想俯下身揉揉太子的頭,或者捏捏他的臉蛋。但卻也就是想想,他已經很久沒有那麼做過了。自打他知道太子變成了太子。太子轉身離開後,失落的垂下了頭,今天那麼努力的表現了,還是得不到老師與過去一樣的鼓勵嗎?一步三回頭的等著老師回心轉意的太子,最終也沒能等到誓要與他“劃清界限”的老師,隻等到了老師的“妻子”。拓跋六修不虧是秀外慧中的戰鬥妻,他給太子送來了一本書,是衛玠少年時讀過的,並且在上麵寫過不少“讀後感”:“您的老師說這個很適合您。這是他十歲時讀過的書。”言下之意就是您七八歲就足夠有能力看這本書,真的已經很厲害了,得到了老師足夠的肯定。太子卻一眼看出了拓跋六修在安慰他:“這其實是您給我的吧?”“好吧,我確實是在幫衛玠表達他的真實情感,他太希望你好了,反而會怯步。”拓跋六修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勾起的唇角上透著怎麼攔都攔不住的幸福。被秀了一臉的太子默默退散了,走之前道:“我會好好珍惜它的。畢竟您肯定也沒有幾本吧?”直至太子徹底走遠,拓跋六修都在肉疼,幾本?我隻有那一本啊,天真的少年,你以為從衛家虎口奪食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