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戰龍 倪匡 2786 字 1個月前

“鎮定些”木蘭花將手按在他的肩上,令得他又蹲了下來。“是烈性炸藥,他們不敢向我們開槍,就是為了這個緣故。”“為什麼,他們怕我們屍首不全麼?”“當然不是,”木蘭花笑了笑,“他們是怕這裡所有的炸藥,如果一旦爆發,那麼他作苦心經營的一個巢穴,便要毀去了。”“他們是投鼠忌器?”“我們是鼠麼?”木蘭花笑看問。“懊,”高翔叫著:“小姐,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希望你不要再講究修辭學了!”木蘭花停了停口,不再說話。過了片刻,她才輕輕地問道:“照我看來,五分鐘已過去了吧。”“是的,他們果然沒有進攻。”“我們要進攻了。”“就憑這兩顆子彈?”“當然不,用這些炸藥!”木蘭花站起身子來,抱起了一個木桶,向外滾了出去,她人也立即閃到了門口,伸手向高翔招了一招。兩人一起在門口,看那隻木桶,滾到了走廊的儘頭,在木桶滾過去的時候,走廊兩旁的房間中,有人發出了怪叫聲,木桶滾在走廊的儘頭,停住了不動。木蘭花剛才在滾出木桶的時候,她等於是將生命在從事一傷賭博。因為她不知道木桶中究竟是怎樣性質的炸藥,也不知道在經過滾動,撞擊之後,是不是會爆炸。如果那桶炸藥在滾動之中,爆炸了起來,那麼,一定會影響儲物室中其它幾桶炸藥,她和高翔兩人,便絕不會有生存的機會了。但如今,邢桶炸藥並沒有爆炸。在這傷以生命作賭注的賭博之中,她贏了,至少,她已經占上風了。她從高翔的手中。接過那柄取自裡賓度手中的手槍來。木蘭花將手槍在手中拋了一拋,又立即將之接在手中,大聲說道:“金星,你看到目前的情形了麼?”她漸漸地舉起槍,瞄準了那桶炸藥。“裡賓度留下了兩顆子彈給我們。這兩顆子彈,足夠使這桶炸藥爆炸了。”木蘭花的聲音十分冷峻。“你大概不想有這種情形出現吧?”“金量”的聲音,通過擴音機傳了過來,他顯然有點驚惶:“如果你開槍的話,那你也性命難保了。”“這是賭博,金星先生!”木蘭花的聲音十分冷:“我相信你的辦公室一定有一條逃走的捷徑,我勸你快逃出去。但是我卻沒有法子代你設想,你怎樣才能逃避黨內對你的懲罰!”“住口!”“金星”陡地怪叫,顯然“黨內的懲罰”這件事,是他們黑龍黨人所最害怕的事情。“我門現在退卻。如果你手下的人,一有異動。那我就一定開槍,和你們同歸於儘。”木蘭花一麵說著,一麵站了起來。高翔也遠忙跟著站起。兩人麵對著那桶炸藥。向走廊的另一端退了出去。那條走廊約有三十呎長。他們退到了儘頭,那桶炸藥仍在手槍射程之內。走廊兩旁的房間,房門都關著,一點聲音也沒有,像是根本沒有人一樣。在走廊的儘頭處。有著一扇鐵門,看來像是通向外麵的,木蘭花向高翔使了一個眼色。高翔俯身下去,鐵門是鎖著的,然而開鎖是高翔的看家本領之一,不到半分鐘,鐵門已被打開了。果然,鐵門外是一條小巷。小巷隻不過五六呎寬狹,一邊是一堵十二呎左右高下的圍牆。“高先生,你先跳過圍牆去!”木蘭花沉著聲說。高翔踏出了鐵門,抬頭向上望去。從屋子的每一個窗戶中,都有槍管伸出。向小巷瞄準著,高翔連忙縮了回來。“有人監視著我們,是不是?”木蘭花問。高翔點了點頭。“你放心好了。隻要我的手槍指著那桶炸藥,他們便不敢為難你,你可以安然的離開這裡。”“我知道我可以安然離開此地,”高翔大聲地叫著:“但是你呢,穆小姐?”木蘭花的麵色十分蒼白。顯見得她也是在強作鎮定。她說道:“我自然有辦法的。如今我們不能兩個人一齊退卻,那就隻好一個一個的來。”“好。將槍給我,你先退出去。”高翔說。“高先生。”木蘭花的聲音變得冷而硬,“你如果不肯先退出的話,整個大局都會被你破壞。你負得起這個責任麼?”“胡說。”高翔漲紅了臉,“為什麼你要我做儒夫。”“誰說你是儒夫?”木蘭花的聲音軟了些:“我要你先攀過牆去。伏下,但將你攀牆用的皮帶留在牆頭。我自有主意。”木蘭花的這幾句話,講得十分低。高翔猶豫了一下,道:“穆小姐,你準備怎樣退卻。我必需知道你是安全的,我才肯走。”“傻瓜,你難道想我講出來,讓‘金星’聽到麼?”木蘭花低聲責斥。高翔歎了一口氣。又跨出了鐵門外。在各個窗口上。傳來了一連串“卡勒”,“卡勒”的槍彈上膛的聲音。但是卻並沒有人發射。高翔退到了牆邊。約略數了一數,對準了他的槍口。竟有十枝以上,他向木蘭花望去。隻見木蘭花連望也不向他望一眼。高翔“刷”地抽出了那條有勾子的皮帶。向上揮去,勾住了牆頭。迅速地向上爬去。翻過了牆。將皮帶留在牆上。一翻過了牆。乃是一片堆滿了廢銅爛鐵的空地。空地在海邊,在很遠的地方,有兩個小孩子在玩,他們看到高翔翻牆而出。以奇怪的眼光望著他。高翔伏在牆腳下。等候木蘭花出來。他隻等了一分鐘左右,但是那一分鐘,對高翔來說,卻長得像一個世紀!然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一下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那一下爆炸聲,將伏在地上的高翔。震得直跳起來。他才一躍起,那堵圍牆便倒了下來。高翔舉起手臂,遮住了頭,向內衝了進去。他衝進了一步。抬頭向前看去。可是他卻什麼也看不見。塵、沙、鉀、霧,將他的視線完全遮去。他想開口叫。濃鉀向他迎麵襲了過來,弄得他劇烈地嗆咳起來。那時候,高翔的心中,焦急到了極點。但是他還可以知道一點,那便是,不論是什麼地方的炸藥爆炸,儲物室中那麼多桶的炸藥,一定會受剽影響而爆炸的。那也就是說,他如果再留在附近,那將是危險之極的事情。可是,木蘭花呢,木蘭花在什麼地方呢?他連忙向後退了開去。他才出了三四步,“砰”,“砰”兩下槍聲,傳了過來,兩顆子彈,在他身旁呼嘯著掠了過去,他甚至可以感到其中一顆的灼熱。他連忙在地上打著滾,滾到了一堆廢銅爛鐵之後。接看,便是三下更響的爆炸聲,整幢建築物,都被罩在火光中了。高翔從廢物堆後站了起來,向後退出了三五十碼。火車口警車的聲音,已經自遠而近,傳了過來。依高翔的職責而論,他應該立即前去,和率隊前來的警方人員聯絡的。但是他卻隻是呆呆地站看,他的心目中,難過得像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抽他,扭他的心一樣。他的眼眶,在不知不覺之中,變得十分潤濕。這個如今已徹底被毀的地方,無異是黑龍黨在遠東的一個重要據點,如今這個據點已毀了,不少黑龍黨徒將葬身其中,可能包括第七號人物土星裡賓度在內。但是,木蘭花呢?高翔想要撕心裂肺地大叫,但是他的喉嚨中,卻像是有一大團東西哽著一樣,令得他鼻子發酸,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這代價太大了,這代價太大了!高翔緊緊地握看雙手,直到指節骨發白,他恨自己為什麼先離開了木蘭花,而讓木蘭花一個人留在虎穴之中!但是,後悔又有什麼用呢,一切的後悔都已遲了。在高翔傷心的時候,在他的身後,已聚集了不少看熱問的人。他聽得有人在說,說這個爆炸起火的地方,是海達倉庫的副倉,是早已丟廢,準備重建的了,不知為什麼會爆炸起來的。高翔心不在焉地聽看,他的心中也在奇怪:為什麼會突然起爆炸的?爆炸是在他翻過牆後,不到一分鐘之內所發生的,難道是木蘭花自知難以逃得出,所以便存了同歸於儘的心,放槍射擊那桶炸藥。可是木蘭花並不是蠢人,更不是行事不考慮的人,她應該知道,和她同歸於儘的,至多隻是“土星”裡賓度,和一些小人物而已。一直未曾露麵的“金星”難道會逃不出生天麼?那麼,她的“同歸於儘”。究竟又有什麼價值呢?高翔的心中亂到了極點,他呆呆地等看,希望奇跡會突然出現。木蘭花會從濃煙中笑嘻嘻地奔了過來。然而卻沒有人從濃煙中走出來的——除了消防員。高翔看到一個又一個的空擔架抬進去。上麵放了人。又被抬出來。他腳步沉重,向前走去,警察攔住了他,他取出特彆證件來,一直來至了指揮車的旁邊。指揮這次意外事件的是高翔的下屬。警方特彆工作室的三個副主任之一陸尚。陸尚是一個資格十分老的警務人員,他一見高翔,連忙行禮,問:“高主任,可有什麼特彆指示?”高翔痛苦地搖了搖頭。“據消防局方麵說,一小時之內,火勢可以撲滅,軍火專家說,那是整桶的黑火藥爆炸的結果。這裡本是廢倉,卻有那麼多人,我猜一定是黑社會在利用這地方作聚會之用。”陸尚向高翔報告著。高翔仍是痛苦地點著頭:“到如今為止,已發現了多少人?”“十七具。”“全死了?”“是的,相信是沒有救了。”“其中有沒有一個穿黑衣服的年輕女子?”高翔在講出這句話的時候,轉過了頭去。他不願被他的屬下看到他在流淚,而他這時。卻已在流淚了。“主任。”陸尚為難地說:“在已發現的屍體中,沒有一具是可以辨認什麼了,爆炸的力量太大,當時建築物中一定全是烈火”“住口!”高翔突然大叫。陸尚驚愕地住口不言,他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說錯話了。“沒有什麼。陸尚,你繼續工作吧。”高翔拍了拍陸尚的肩頭。轉身走了開去。在高翔轉身走開之際。陸尚更加驚愕了,因為他已清楚地看到高翔滿麵皆是淚痕!高翔是一個什麼樣的硬漢,還在高翔和警方站在對立地位的時候,陸尚便已經知道的了。他絕末想到高翔竟然會哭的!他站著發呆,一時之間,竟忘了指揮工作。高翔慢慢地向前走著,在人叢中穿了出去。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樣回到他的辦公室的。等他推開辦公室的門時。值夜秘書立即道:“高主任,局長正在找你。”高翔轉身,向局長室走去。他推開了局長室的門,方局長正在來回鍍步。一見到高翔,張開了雙臂。叫道:“你回來,真了不起!我接到了陸尚的報告,便”他停了一停,望看高翔。奇道:“咦,你怎麼啦。這樣沮喪作什麼?”“被炸毀的是黑龍黨在遠東的據點,”高翔有氣無力地報告:“我是木蘭花救出來的。而木蘭花她……她自己……”“她怎樣了?”方局長麵上失色。高翔搖了搖頭,講不下去。“你怎可肯定?”方局長立即追問。高翔定了定神,開始將經過的情形。向方局長作詳細的報告。方局長靜靜地聽著。等到高翔講完,他麵上的神情和高翔一樣沮喪!他拿起了電話筒,撥了木蘭花家中的電話號碼。對麵的電話足足響了三分鐘,才有人接聽。“喂,半夜三更。什麼事?”那是穆秀珍的聲音。“穆小姐。”方局長沉重地道:“請你不要出去。我們來拜訪你。”“我的堂姐不在,她出去了沒有回來。”“我們是來拜訪你!”“好。我等你們。”穆秀珍放下電話,披上了一件晨褸,理了理頭發。她在對著鏡子整理頭發,卻沒有發現,在窗外,有一條黑影。正循著水管。迅速地向上爬來。已爬到了窗旁。探頭向內望來。穆秀珍以一條絲帶束住了頭發。輕鬆地哼著流行曲,向門外走去。當她走出房間,將門掩上的時候,那條窗外的人影已經弄破了一塊玻璃,打開了窗子,跳了進來。那人的身上穿著一件藍色緊身衣,頭上套著一隻藍布套子。隻有兩隻眼睛露在外麵。他是一個瘦長子,行動敏捷而無聲。他躍下房中,便向房門走去。當他拉開房門的時候,穆秀珍剛來到樓梯口。穆秀珍離開房間的時候忘記了關燈,這是她一向的習慣,那人一開房門,房間的燈光便射了出來。已準備下樓的穆秀珍陡地一呆。轉過身來。可是當她轉過身來時,卻已經遲了。在她的前麵,那個藍衣人的手中,已持了一柄裝有滅聲器的手槍,正對準著她。“回來,”那藍衣人發出命令。穆秀珍在一時之間,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回來,回房間來!”那人再次命令。“立刻有人來找我了。我不能在臥室中見客的,你是誰?”“我也是你的客人,隻不過是不請自來的,我要在這兒,等另一位穆小姐回來。將來訪你的人是什麼人,你照實告訴我。”“那不關你的事”穆秀珍看到那藍衣人扣在槍機上的手指,略緊了緊,便連忙放口:“是警方的方局長和高主任。”那藍衣人絕沒有絲毫震動,隻是冷冷地說道:“久仰得很了。好。你可以到下麵客廳去,我在你的後麵,你如果有異動,我就開槍。你知道,在他們兩人錯愕間,我要結果他們,也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你……你是誰?”穆秀珍想先弄清對方的身份。那人發出了一陣怪笑。代替了他的回答。“下去!”他又再次命令。穆秀珍走下樓梯。坐在沙發上,那藍衣人以槍指著穆秀珍,倒退著走過將門栓拉開,又回到了穆秀珍的身後口在沙發背後躲了起來。“有人來了,你就叫他們自己撇鬥進來。”穆秀珍無可奈何地點著頭。她心中在想。如果是蘭花姐,遇到了這樣的情形。將會怎樣呢?她想來想去。隻得出一個結論:也是坐著不動聽候那人的指揮。她心中十分焦急,時間也像是過得十分慢。終於。有汽車聲傳了過來。在她們的屋子麵前停下,接著,便是電鈴聲傳了進來。“請進來,鐵門沒有鎖。屋子門也沒有鎖。”穆秀珍大聲地叫著。高翔和方局長兩人,推門走了進來。穆秀珍仍是坐著不動。雙手放在沙發的扶手上。但是她卻拚命向方局長和高翔兩人,做著各種各樣,怪狀百出的鬼臉!可是,方局長和高翔兩人的心情。全都十分沉重,他們兩人一進屋,便坐了下來,竟未曾注意穆秀珍在向他們做鬼臉。穆秀珍眨眼眨得眼都痛了起來,她在歪嘴的時侯,幾乎真的錯開了下顎,但是方局長和高翔兩人,仍是低著頭。“好吧。”穆秀珍賭氣說:“你們來找我什麼事?”方局長望看高翔,高翔望著方局長。“喂,究竟是什麼事啊!”穆秀珍又大聲問。“秀珍小姐,”方局長清了清喉嚨,首先開口:“我們來向你報告一個不幸的消息。”“哼,我已經夠不幸了。”穆秀珍道。她立即覺出背後的槍管頂了一頂,忙道:“沒有什麼,剛才我說的話,算我沒有說,你們要講什麼?”“木蘭花小姐已經死了。”方局長沉痛地宣布。“讓她去好了”穆秀珍心不在焉地順口答,可是她立即霍地站了起來,道:“什麼,蘭花姐……已經死了,你們……你們…”她話還未曾講完,那藍衣人也從沙發背後站了起來。他手中長長的槍管,擺了一個弧形,道:“好了。各位舉起手來。”高翔向前踏出了一步,但方局長將他拉回來。兩人都無可奈何地舉起手來。穆秀珍乍聞噩耗,哀痛欲絕,哪裡還顧得舉手,她隻是呆呆地站著。那藍衣人冷冷地笑著,說道:“我到這裡來,是來證實木蘭花究竟是不是已經死了的。如今,連你們兩位都認為她死了,那很好,那是她乾涉我們事情的結果,我相信你們兩位一定比她聰明了?”“哼哼,”高翔發出了憤怒的冷笑:“你彆打腫臉充胖子了。你們黑龍黨毀了一個據點,又死了多少黨徒?如果我的死,可以換得你們這麼多黨徒性命的話,我也願意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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