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愛神 倪匡 4479 字 1個月前

她們的眼睛,看來不像是人的眼睛,而隻像是兩個無底的深洞。在那種“深洞”之中,甚至已沒有悲哀和痛苦……她們的遭遇,已經超越了悲哀和痛苦的界限,而成了一種難以探測的深淵。林文義連向她們多看一眼的勇氣也沒有。那時,他真不明白,人為什麼一定要活著?即使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也要活著?那幾個女人,會不會在心中,羨慕那早幾天被一鎗打死的那個“阿珍”呢?還是她們的心中正慶幸,在經曆了這樣的劫難之後,她們還活著!林文義自己活著,也一樣是受屈辱而麻木的,所以他根本無法深一層去想這些問題。然後,是第二次的劫掠來到了。第二次劫掠和第一次,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有人被殺,財物堆積,年輕而姣好的女人被驅上炮艇。上次在炮艇上,飽受摧殘的女人,被趕下木船去,去繼續她們不可測的命運。她們或許會遇上第二批海盜,或許會遇上風浪,或許會漂流到陌生的土地……全然是不可測的、無底深淵一樣的悲哀。接下來的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全是一樣的,山虎上校的估計正確,逃難的人越來越多!林文義也越來越是麻木。每一次,山虎上校都會扔一塊金子給他,有時大,有時小,大約幾個月之後,他也有了沉甸甸的一袋。有時他想,山虎上校掠奪所得的財物,不知有多少?那實在足以令他成為巨富了,他為什麼還不歇手?山虎上校自然不會歇手的。當初,他準備了一隻相當大的箱子,暗中許願:裝滿這一箱子就夠了。可是現在,他足足已有了三大箱黃金鈔票和珠寶,他反倒一點也沒有收手的意思。一來,錢財是不會嫌多的,二來,幾個月下來,他發現海上掠奪生涯,帶給他無上的樂趣……看無助的、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的人,在茫茫大海之上,匍匐在他腳下顫栗求饒,他是他們的命運的主宰,那簡直是令人興奮發狂的一種經驗。他甚至自己對自己說:這種心理,這種行為,全是正常的。他所做的事,全是人類曆史上,許多優秀的、偉大的人做過的事。隻不過他進行的規模比較小,方法比較赤裸和直接,而那些曆史上的“偉人”,卻通過種種理論深入,公然地在做著同樣的事!是的,他殺人!他幾個月來,殺了不超過一百個人,那算得了什麼?曆史上再微不足道的一場戰爭,死的人也不會少過一百個!有一次,他指著林文義大聲呼喝:“你是華人,中國號稱文明古國,你可知道曆史上,單是活埋超過一萬個戰俘的事件,就有許多宗?告訴你,這世界上,強者生存,弱者滅亡!”在山虎上校的咆哮聲中,林文義連大氣也不敢出。每一次,有新的一批女人在炮艇上遭到蹂躪時,林文義總躲在他的那個小空間中,雙手緊捏著耳朵,不去聽那種尖厲的慘叫聲。他也曾不止一次,為自己的卑劣而感到內心愧疚,可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日子一天天過去,山虎上校和他的部下,對於順順當當的劫掠生涯,簡直心滿意足。他們有速度高的炮艇,有許多武器,對遇到的一切,要什麼有什麼,這可能是他們每個人,一生之中最心滿意足的日子了!林文義渾渾噩噩地過著日子,一直到了那一天。那一天,和彆的日子沒有什麼分彆,隻是天氣特彆晴朗,天上一絲雲也沒有。陽光強烈,使人不但不能對天逼視,也無法對著海麵逼視。因為海麵上陽光的反射,也十分強烈,陽光與波浪的閃耀相映,使眼睛很難接受。精力過人的山虎上校,林文義記得淩晨時分,他還在大聲呼叫,殘酷地折磨幾個女人,滿足他的獸欲,可是太陽升起不久,他已下令啟航。炮艇在駛出了海灣之後,加快速度,駛往慣常進行掠劫的所在,那是離開西貢的木船幾乎必經的海域。炮艇在這一帶海域,放慢了速度,尋找目標。山虎上校放過了幾艘小木船……小木船上的那些人,不知道自己有多麼幸運!當苦難沒有來臨之際,每一刻都是非凡的幸運,可惜很少有人注意到這一點。在等到快正午時,山虎上校已經有點焦躁,一個守在望遠鏡前的手下,突然發出了一下歡呼聲,伸手指向前麵。用肉眼看去,遠遠海麵上出現的,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黑點。山虎上校走過去,湊在望遠鏡上看了一下,興奮得不住揮手,發出了全速前進的命令。不到半小時,已經可以看到,那是一艘相當大的機動帆船,船上密密麻麻全是人。當炮艇駛近之際,機動帆船也加快了速度,企圖離開,速度也相當高。山虎上校大聲吼叫著,轟然巨響之中,炮艇上射出的炮彈,在帆船的周圍,濺起了老高的水柱。山虎上校的吼叫聲,通過擴音機傳了出去:“停止!立即停止!”隨著怒吼聲,又是一下巨響,一炮擊中了機帆船的船尾。造成的損壞不是十分大,但是已足夠令得那艘機帆船立時停了下來。船上的人,顯然全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分成幾堆,都緊緊靠在一起,望著炮艇。炮艇迅速靠近,等到並住機帆船之際,山虎上校大吼一聲,躍過了將近兩公尺的空間,到了機帆船之上。那種威勢,已經足以令得所有人震懾了!山虎上校十分懂得人性的弱點,知道要令得所有人驚恐,一開始的下馬威十分重要。他才一在機帆船的甲板上站定,手中的自動機鎗,就發出了驚人的響聲,數以百計的子彈,在不到一分鐘內呼嘯而出,射向機帆船的主桅。主桅立時傾斷,倒了下來,重重地壓在帆船的左舷之上,壓塌了許多船上的東西。帆船上至少有將近一百人,可是人人屏住了氣息,顫栗著!有幾個小孩哭了起來,立時被他們身邊的大人,緊緊掩住了嘴。掩住了小孩子嘴的大人的手,連指節都是煞白的。跟著山虎上校躍上機帆船的,是山虎上校的四個手下,他們也各自向天上或是向海麵掃射著。密集的鎗聲,在清清楚楚地告訴每一個人:順從,或是死亡!鎗聲終於靜了下來,山虎上校挺立著,並沒有說什麼。在顫栗的人群中,走出了兩個中年人來,他們一麵向前走,一麵顫聲道:“長官,已經準備了禮物,早就準備好了!”他們慌亂地揮著手,有兩個年輕人,慌慌張張進艙去,抬出一隻小箱子來,向山虎上校走近了幾步,放下,打開了箱子。箱子的體積不算大,但是箱中全是黃橙橙、閃閃生光的金條。金子的重量,是超乎想象之外的……常見的電影鏡頭是,一個人提著一隻普通大小的公文包,公文包中,全是金子,那個人提著,還可以行動自如。而實際上,一隻普通大小的公文包,如果盛滿了金子的話,重量超過一百三十公斤。即使是超級大力士,提起來,也會感到十分吃力的。這時,放在山虎上校麵前的箱子,看來不大……山虎上校在這些日子來,對於黃金的重量和它的體積,已相當熟悉。他瞇著眼睛,貪婪的凶光,自他的眼縫之中迸射出來。他一看就可以估計出,這一箱黃金的份量,大約是三十公斤。三十公斤黃金,已經是普通人一輩子也掙不到的財富了,但自然不能令山虎上校滿足。而且,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難民船上的難民自動的奉獻,這更使得他的貪念,像烈火一樣焚燒起來!(雖然結果可能一樣,但是想出自動獻出,以求強勢會滿足或發善心的人,是天下最愚蠢的蠢人!)那兩個中年人吞咽著口水,聲音仍在發顫:“這是我們全船人的一些心意,請長官收下!”山虎上校突然笑了起來,他一則是在欣喜在這條船上,不知可以掠奪到多少財富;二則,他笑船上的人,竟然是如此愚蠢,以為這樣子就可以算數了!這種愚蠢,豈不是和白癡一樣?他的心情實在太好了,所以,他甚至一麵笑著,一麵說著:“你們在開什麼玩笑?”那兩個中年人,一時之間,不知道山虎上校這樣說是什麼意思。麵對著這樣的凶神惡煞,他們隻好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山虎上校踏前了一步,手已揚起。他才揚起手來,自動機鎗的鎗口,已塞進了一個中年人的口中。那中年人眼珠亂轉,不知如何才好,另一個中年人雙手毫無目的地揮著。山虎上校的笑容變得猙獰,厲聲喝:“所有值錢的東西,全交出來,才能活命!不給,先殺一個給你們看看!”他說著,手指已扳下了扳機,至少有二十顆子彈,在剎那之間射出!子彈從那中年人的頸後、腦後呼嘯射出來,若不是子彈的速度太快,一定可以看到,每一顆子彈上全帶著鮮血。那中年人的頭部,在鎗聲還沒有完全停止之際,就已經消失了……像是一個重擊下被打碎的西瓜一樣,迸散了開來,先是變成了莫可名狀的一團,然後爆散!碎骨和濃稠的鮮血,還有太多難以形容、屬於人頭部的東西,無可避免地沾在山虎上校的身上。山虎上校像是很享受這一點,一點也不加拂拭。另一個中年人先是嚇得呆了,他發出了一下難以形容,充滿了驚怖的叫聲。在那個頭部消失的人,身子還未曾倒下來之際,他已經雙腿一軟,跪了下來。在那一剎間,他心中所想的隻是:自己等於是從鬼門關上,打了一個轉!剛才,山虎上校不過是順手把鎗口,插進了一個人的口中,他碰巧沒有被揀中!人在極度的死亡驚恐之下,什麼尊嚴全都可以拋到腦後,隻求活著!活著……那中年人跪了下來之後,全身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山虎上校四個部下連聲呼喝,於是,像以往許多次一樣,甲板上的金塊和財寶,越來越多。每一個人都發著抖,把身上藏著的財物取出來。山虎上校在所有的人全都過去之後……他已經數過,大人小孩、男男女女,一共是八十六人,而且看得出來,其中大多數,都有著一種一直過著養尊處優生活的樣子。他也注意到,至少有二十個女人,年輕美貌,這真是使得他心花怒放。他先是冷笑一聲,然後,隨便指向一個中年人。他的部下連忙過去,把那人拉了出來,那人急忙道:“長官,全獻上了,全獻上了!看,連手表戒指,全獻上了!”山虎上校居然像是有點憐憫似地搖了搖頭。他兩個手下,手腕一翻,手上已各自多了一柄鋒利無比的匕首,颼颼地揮動著!那個中年人像木頭人一樣地站著,轉眼之間,那人身上的衣服,全都被鋒利的匕首割破,一條一條披掛下來。同時,在他的身上,有油紙包著的紙包,和小心貼肉藏著的金塊跌了下來。那人麵如土色,口唇發著顫,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山虎上校走過去,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胸口,把他提了起來……那人身上已沒有衣服,山虎上校鋼鉗一樣的五隻手指,是直接陷進了他胸前的肌肉,將他提起來的!那人雙腳離地,無力地蹬踢著。匕首又削破了他的鞋帶,鞋子跌了下來,落在甲板上,發出不正常的沉重聲響,可知他連鞋子中也藏著金子。那人幾乎是赤身露體的了,山虎上校獰笑著:“全交出來了?現在我還是不信你全交出來了,不過我懶得剖你的肚子!”那人柔弱無力地叫:“饒命……求求你……”(人在不論什麼時候,都會有愚蠢的行徑……明知求饒不會有用時,也會不由自主發出求饒聲來;明知完全沒有希望的時候,還會以為隻要努力掙紮,就會有一線生機。)山虎上校把那人舉得更高,大喝:“看到了沒有?要藏著財物,還是留下性命,由你們自己決定!”他手背一振,把那人向船舷之外,直拋了出去。在那人還在空中翻滾之際,四個部下便一齊射擊,所以當那人跌進海中去的時候,已經根本不成人形,隻是許多團大小不同的血肉而已!山虎上校再厲聲警告:“彆考驗我的耐心!快點!”所有的人,又發著抖,向前走來。這一次,跌落在甲板上的財物更多。有不少婦女,為了表示自己的確無所隱藏,當眾將藏在私處的金條,也取了出來。這些事,自然都發生在人間!但是,又何異於地獄……地獄本來就是人類設想出來的,要是在人間沒有地獄,人類何從設想?林文義留在炮艇上。每次他都是留在炮艇上,直到最後,才和各人一起去搬運財物的。另外留在炮艇上的四個部下,看到甲板上金光燦然的金塊和金條越堆越高,發出了陣陣的歡呼聲,早已準備了幾隻大帆布袋,準備去運載。他們一麵歡呼,一麵還在向機帆船上指點討論著:“看到那個穿圓點花衣服的沒有?媽的,皮膚怎麼那麼白?我要她!”另一個道:“讓上校先選吧!嘻,有二十多個,這下子……”他講到一半,滿口都是唾沫,再也講不下去。他“呸”地一聲,將口中的唾沫,全都吐了出來,碎沫濺了林文義一臉。林文義這時,也正在看著那個穿著圓點衣服的女人。在陽光下,那女人的一頭烏發特彆耀目,所以也襯得她的臉麵肌膚特彆雪白。她正和幾個婦女擠在一起,林文義看不清她的臉麵,但也可以感到她出眾的美麗。林文義不禁歎了一口氣,他自然知道:在這樣的處境之中,美麗,代表了什麼!人是應該過平靜安寧不受侵犯的生活的,可是在人類曆史上,人能過這樣日子的紀錄,真是少之又少!林文義看到,機帆船上的人,被分了開來。約有二十個年輕女人,被驅到了一堆。山虎上校的怒喝聲震耳欲聾,許多女人已在開始脫下她們身上的衣服。林文義注意到,那皮膚特彆白的女人,木立著不動。山虎上校走過去,一把抓住了她的長發,同時揚起了手來。林文義真不敢想象,山虎上校的巨靈之掌,如果擊中了那女人嫩白的肌膚之後,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可是就在這時,他看到山虎上校揚起的手,在半空中停止。林文義看不清山虎上校的神情,隻看到那女人由於頭發被向下扯,臉向上仰著。陽光照在她的臉上,看過去,有一種異樣的美麗。山虎上校是因為她異樣的美麗,才在半空中停手的?林文義難以想象,像山虎上校這樣的野獸,也會對女性的美有所認識──對野獸來說,再美麗的女人,也隻不過是泄欲的對象而已。山虎上校在半空中的手,隔了半晌,才緩緩放了下來。林文義身邊的一個部下咕噥了一句:“上校看中這女人了,真他媽的!”除了那個女人之外,其餘的全部裸體。那個女人被山虎上校反拗著手臂,背部緊貼著山虎上校魁偉的身子。她個子並不算嬌小,可是和巨型的山虎上校相比,卻猶如一頭白兔落在猛獸爪中一樣。在炮艇上的四個部下催促著林文義,一起上了機帆船,把甲板上的財物,大把大把抓著,放進了帆布袋中。另外幾個人,趕著那近二十個女人上了炮艇,又把上一次擄劫來,被摧殘備至的八、九個女人,推到了機帆船上。船上的人,個個顫栗著,不敢出聲,大多數緊緊地閉上了眼睛。鴕鳥把頭埋在沙子裡,以為看不到的東西,就是不存在的,人在這時候閉上眼睛的作用,隻怕也差不了多少。眼看著自己的妻子女兒被赤裸裸地帶走,心如刀割而又無法反抗,在這種情形之下,除了緊緊閉上眼睛之外,也沒有彆的可做。可是雖然閉上了眼睛,間中發出的哀號聲,還是如同萬箭鑽心一樣!山虎上校的部下,不時發出歡嘯聲,而且不時無目的地亂射子彈,彷佛鎗聲可以代表他們心中的歡樂。山虎上校卻出奇地沉靜,隻是一直反拗著那女人的手臂。那女人在他的手裡,根本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可是山虎上校卻像是怕她掙脫一樣,看得出他拗住她手臂的巨大的手,是十分用力!林文義裝滿了一帆布袋之後,用力在甲板上曳著,曳到了舷邊,由炮艇上的人接應著,用繩索扯了上去……劫掠已告一段落了!被驅上炮艇的女人,在未曾被趕進一個船艙之前,已經飽受淩辱。那種加在女性身上的淩辱,實在超過正常人的想象之外。林文義一直低著頭,一看也不敢看,而就在他低著頭的時候,他看到了山虎上校的大皮靴踏了過來。在大皮靴旁邊的,是一雙纖小的腳……沒有穿鞋子,纖纖小小的腳趾,柔美得無可批評的腳形,和半卷起的褲腳,渾圓晶瑩的小腿。林文義知道,那就是那個被山虎上校反拗著手的那個女人。這時,機帆船在遭受了劫掠之後,又發出“軋軋”的機動聲,帶著浩劫後的痛楚,在駛開去。整艘船,也像是難以忍受悲痛一樣在發著顫。當山虎上校在林文義身邊經過之際,林文義本來是一直低著頭的,所以他隻能看到大皮靴和那雙動人的小腿。但是山虎上校忽然說了一句話,使得林文義大是奇怪。山虎上校的話,其實極其普通,可是這樣的話,出自山虎上校之口,卻是令人怪異莫名!山虎上校說的是:“不要怕,你不要怕!”他是向誰說這樣的話?這樣的話,又怎會出自山虎上校這樣的人之口?林文義由於心中的詫異,自然而然,抬起頭來。他看到,山虎上校仍然緊抓著那個女人的手臂。她的衣袖已經被扯下,現出豐腴雪白的手臂。山虎上校的手指,就像鐵箍一樣地箍在她的手臂上。山虎上校半側著頭,看著那女人,林文義也自然而然向那女人看去。一看之後,他也不禁吸了一口氣。那女人極美麗,雖然是在極度的驚恐之中,但依然極其美麗!她閃亮的大眼睛中,充滿了恐懼,小巧的嘴唇上一點血色也沒有,而且在微微發抖。她挺聳的鼻子,鼻孔正在急速地翕張著,本來應該是嬌豔如花的臉頰,白得透明!她是那樣美麗,美麗得連山虎上校這樣的野獸,都不想打她,還在安慰她,叫她“不要怕”!林文義在看了她一眼之後,視野便再也離不開。那倒不是因為她的特彆美麗,而是他感到,這個女人的眉目臉容,什麼地方,他原是十分熟悉一樣!他立時告訴自己:不,不可能的!這樣的美女,在見過一次之後,一定是一輩子不會忘記的。可是,又的確有熟悉之處!正在林文義心神不定的時候,那女人驚恐的眼睛轉動著,眼光掃中了他。隻見她陡然張大了口,然後,像是她整個生命,都化成了發出聲音的力量,自她的口中,叫出了三個字來:“文義哥!”在那一剎間,林文義整個人,所受的震動,簡直無可形容!容貌雖然變了很多,但是聲音並沒有再變……那正是他魂牽夢係的聲音,他離開西貢之前,曾與之共有盟誓的戀人的聲音。他的戀人……阿英,陳麗英的聲音!阿英是從什麼時候起,叫他“文義哥”的,林文義已經記不清楚了。開始的時候,阿英的叫聲中,還帶著童音,後來童音漸漸轉變。儘管阿英一直十分瘦弱,並沒有顯出她的美麗來,但是在林文義的眼中,阿英仍然是極其動人的少女。當他們在貨倉中互相緊擁的次數越來越多時,也有幾次給林文義帶來極甜蜜的回憶。可是林文義再也想不到,阿英本來扁平得和男人幾乎沒有什麼分彆的胸脯,會變得如今這樣的飽滿,也沒有想到她的臉容會變得那麼美麗,肌膚會變得那麼細膩瑩白,充滿了誘人的光輝。一個瘦瘦弱弱,不起眼的少女,現在全身每一處,都發出了成熟女性的誘惑力。難怪從兩三年前開始,就不斷有人來告訴他:阿英變了,從毛蟲變成了蝴蝶!阿英真的變得厲害,要不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林文義或許還可以從她那一雙明澈的大眼睛中認出她來。這時,阿英的眼中充滿了驚懼、絕望和悲痛。要不是她突然認出了林文義,叫了他一聲,林文義決計不會想到,她就是和自己曾肌膚相貼,山盟海誓過的阿英!在那一剎間,林文義整個人,如同遭到了雷擊一樣!他先是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慘叫:“阿英!”在叫了一聲之後,山虎上校轉頭向他望來。一和上校滿是凶光的眼神接觸,林文義全身把持不住,劇烈發起抖來。這時,阿英掙紮著,想接近林文義,可是一點用處也沒有。林文義的手發著抖,慢慢揚了起來,想去碰一碰阿英,可是山虎上校隻是出氣稍微粗了一點,一聲悶哼,林文義整個人,都像是要軟癱了一樣。揚起的手,手心冒著汗,自然垂了下來。阿英又叫著,叫聲之中充滿了絕望:“文義哥!”林文義還沒有回答,山虎上校已經沉聲:“你們認識?”林文義隻覺得喉際像是火燒一樣,口中乾得一點水分也沒有。以致他一開口,發出的聲音,怪異莫名:“阿英……是……是……”山虎上校陡然呼喝:“是什麼?”林文義慘叫一聲:“是我的未婚妻!”他在叫出了這一句話之後,身子抖得更厲害,汗珠一顆接一顆地迸出來。山虎上校牽了牽嘴角,右手捏住了阿英的臉,神情十分惱怒:“哦,不是處女了?”林文義雙手亂搖,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想說明些什麼。他和阿英之間,除了肌膚相貼之外,沒有進一步的親熱。阿英是不是遵守著誓言呢?如果是,她生命之中,自然不曾有過男人。但是,又何必告訴山虎上校阿英仍然是處女呢?林文義實在是在極度的震撼無助之下,六神無主到了失魂落魄的地步。他耳際嗡嗡作響,腦中一片空白,想起落在山虎上校手中那些女人的遭遇,想起自己和山虎上校之間的強弱懸殊,他真是求生不能,求死又沒有勇氣!山虎上校的手指,仍在捏著阿英的臉頰,令得阿英的口部,形成了一個圓圈。那使她的櫻唇,看來更加誘人。山虎上校將她拉近了一些,阿英口不能出聲,自喉際發出了一陣痛苦之極的呻吟聲。林文義在這時候,陡地雙膝一軟,跪了下來,跪在山虎上校的麵前。雙手發著抖,抱住了山虎上校的大皮靴,聲音像是自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中迸發出來一樣:“求求你,上校,放過阿英!求求你,看在我像一條狗一樣侍候你的份上,放過阿英!”這時,幾個部下聚集在一旁,好奇地觀看著。其中有兩個不禁笑了起來:“一直以為這小子根本不行,原來是對未婚妻情有獨鐘!”其餘幾個人也跟著笑了起來,山虎上校也笑著。他一點也沒有放鬆捏住阿英臉頰的手,隻是望著林文義。林文義跪在地上哀求,一麵哀求,一麵抬起頭來。當他接觸到山虎上校的眼光之際,他全身如同被冰水淋了下來一樣!在那種獰惡的眼神之中,他看不出山虎上校對他有任何憐憫之意。非但沒有憐憫,反倒在眼神之中,看到了更多的邪惡。他知道自己錯了,自己的哀求,隻不過激起了這頭野獸心中更邪惡的凶念!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才好。他跪在甲板上,可是人卻像是飄在空中一樣,全然不知道身在何處,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還存在。他雙手緊握著拳,全身緊縮,恨不得把所有的骨節,全都擠在一起,好把他的生命,自他的身體之中擠出來,使自己變成真正的不存在,也就不必再受無比痛苦的煎熬。山虎上校陡然笑了起來,他的笑聲聽來十分歡暢。同時,他的聲音聽來也很高興:“哦!原來是這樣,來,起來,跟我來!”林文義一時之間,不知會有什麼事發生,他想站起來,可是卻一點氣力也使不出。還是山虎上校一抬腿,將他抬了起來。山虎上校笑著,在身邊的幾個部下,擠眉弄眼。山虎上校挾著阿英向前走去,被挾住的阿英,努力轉過頭,向林文義望來。林文義接觸到她的眼光時,整個人像是被攪拌機絞成了肉醬一樣。山虎上校的艙房相當寬敞,一進了艙房,山虎上校輕輕一推,就把阿英推得跌在床上。阿英掙紮著想坐起來,山虎上校已走過去,蒲扇也似的大手,按在她的胸腹之間,令她不能動彈。阿英雙手用力想扳開山虎上校的手,可是就像蜉蝣撼石柱,一點也起不了作用。山虎上校轉向門前的林文義,林文義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還有知覺!他僵立著,麵肉簌簌發著抖。山虎上校似笑非笑:“未婚妻?”林文義想點頭,可是脖子僵硬,一動也不能動,隻是在他的喉際,發出一陣怪異的聲響。山虎上校猙獰的臉容中,帶著一絲狡獪:“沒有得到過她的身體?”又是一陣發自喉際的聲音,替代了回答。山虎上校終於忍不住縱笑起來:“你是比狗都不如的笨蟲!看看我如何得到她的身體!”山虎上校說著,雙手一分,阿英身上的衣服,已不見了一大半,晶瑩雪白的肌膚顯露出來。阿英連忙縮成了一團,發出了驚呼聲!林文義在那一剎間,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他陡然叫了起來:“不!上校!不!”他不但叫,而且還有動作,他向前衝了過去!這一點,倒使得山虎上校陡然一呆,以致讓林文義衝到了他的麵前,而且雙手抓住了他的脖子。然而,山虎上校的怔呆,隻是極短的時間,他隨即十分高興地笑了起來,感到如今發生的事,再好笑不過。他的手臂向上振了一振,不但一股大力,將林文義的雙手震了開去,而且,令得林文義整個人,向上直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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