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完全不同的生理結構(1 / 1)

神仙 倪匡 3977 字 1個月前

我一直在胡思亂想,賈玉珍一直在唉聲歎氣,我給他弄得心裡很煩:“沒見過像你這樣的……神仙。”賈玉珍反問:“你以前見過神仙?”我道:“沒見過,可是也看過記載,東方朔偷吃王母的三千年一熟的蟠桃,何等自在;呂洞賓三戲白牡丹,多麼風流,哪有像你這樣愁眉苦臉,唉聲歎氣的?”賈玉珍高興了起來:“你看,現在你也不否認世上真有神仙。”我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是的,神仙的故事一直流傳,有的記載,甚至活龍活現!賈玉珍又歎了一聲:“可惜我還不是神仙,要我真是神仙,我也一樣逍遙快樂。”發生在他身上的變化,對任何人來說,都夢寐以求,他看起來完全是一個青年人,而且,還不知可以活多久。然而他卻一點也不滿足,人的欲求,不論是物質或精神方麵,看來真是無可滿足。我想勸他,可是想想,我隻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他已經是半個神仙了,還有甚麼可以勸他的?隻好由得他去唉聲歎氣。轉了兩次機,到了預定的目的地,我約好院長和教授在機場接我,見了麵以後,他們的注意力,集中在賈玉珍身上。賈玉珍更局促不安。院長本來是一個十分嚴肅的人,但或許是由於我的要求十分奇特,他甚至因為忍不住好奇心,而偷偷用肘碰我,向我使眼色,向賈玉珍呶嘴。我問:“其餘的人都已經到了?”他道:“所有的人都來了。”我吸了一口氣:“那就好,詳細的情形,我會對所有人說。”賈玉珍聽得我那樣講,神情更是緊張,拉著我的衣袖不肯放,我又安慰了他幾句,然後我有點卑鄙的警告他:“你不要想玩甚麼花樣,不然,我不跟你到青城山去。”一乾人等上了車,直駛醫院,我約來的幾個專家全迎了上來,每一個人的目光,都不斷在賈玉珍的身上打轉,看得賈玉珍大是不安。將賈玉珍安排在一間十分舒服的病房,然後一再向他保證,對他的全麵檢查,不會超過三天,請他務必合作。然後,我們到了院長的辦公室,院長一將辦公室的門關上,就嚷叫了起來:“衛,你究竟在鬨甚麼鬼,這個小夥子有甚麼特彆?”我向每一個人望去,他們每人的心中,顯然都存在著同樣的疑問。我想了一想:“各位,我隻是要求各位對他的身體作詳細的檢查,然後,要你們的結論。”一個內分泌專家大聲抗議:“這種工作,任何一間普通的醫院,都可以完成,為甚麼一定要我們來?”我神情十分沉重:“當然有原因,現在我不告訴你們,你們幫了我這個忙,我總有一天,會告訴一件完全在你們知識範圍以外的事實。”所有的人,都現出懷疑的神色。也難怪他們會有這樣的自信,因為在這裡的七個人,他們對人體的知識,可以說已經等於人類對人體的全部知識了。但是,發生在賈玉珍身上的變化,卻不折不扣在人類對於人體知識之外。我沒有再和他們多說甚麼,隻是道:“請開始吧。”在接下來的三天之中,七位專家,對賈玉珍進行了各種各樣的檢查,我實際上也參加工作。開始的時候,賈玉珍還十分擔心,但是第二天,他就習慣了,因為他並沒有被“切開來”。晚上,我聽專家的報告,到病房去陪賈玉珍,聽他再詳細地講他根據仙籙的上冊和中冊,進行修煉的經過。我也曾學過中國武術中的內功,有時,和他一起“練氣”,他教了我一些法門。可是我全然無法做得到,那超越我的體能之外,可是他卻做來十分輕易。我估計,那是他兩次服食了“仙丹”,使他身體的潛能得到了極度發揮的結果。“仙丹”的成分是甚麼?何以會有這樣的功效,這是解不開的謎。在所有有關“神仙”的傳說之中,“丹藥”都占有重要的地位,“丹藥”在人變神仙的過程中,起重大的作用。我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真有萬一的希望,找到“玉真仙籙”下卷的話,我一定要先看一看,如果有甚麼“仙丹”,我也一定要保留一點來研究!賈玉珍幾乎終夜打坐,而且一連三天,沒有吃過任何東西,隻不過喝少量的水。到了第四天晚上,我們又齊集在院長的辦公室中。專家的神情和上次全體聚集時大不相同,人人看來,都驚訝莫名。我替他們每人倒了一杯酒,然後道:“好了,各位,我在等你們的結論。”專家們互望了一眼,然後,又望向院長,院長一口喝乾了酒:“這幾天來,我們對賈先生作了徹底的檢查,這,是我們所得的結果。”他一麵說,一麵打開一隻巨大的文件夾,夾中有數百頁文件。可是他卻立時又將文件夾合上:“結果無法公布,一公布,世上稍有醫學常識的人都會訕笑我們,怎麼可能對一個人的詳細檢查,會得出這樣荒謬的結果。”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我隻要知道你們的結果,如果情形正常,我何必請你們來?”院長和各專家又互望了一眼,才說道:“我們必須有一個協議。”我連連點頭:“我會遵守任何協議。”院長道:“首先,我們在這裡做的事,說的話,在任何場合,絕口不提。”我道:“好,我遵守。”院長伸手,拍著文件夾:“一切不會公布。”我皺著眉:“不準備告訴我結果?”院長忙道:“你有權知道結果,但隻是告訴你一個梗概。”我道:“為甚麼?”院長道:“詳細的情形相當複雜,而且我們已經決定把這件事當成未曾發生過,所以不想再詳細提。”他這樣說,我倒很可以諒解,我“嗯”了一聲:“結果太驚人?”院長呆了半晌:“可以這樣說:太不可以理解了。”我揮著手:“請把大致的結果告訴我。”院長又向各人望了一眼,他被推舉出來做發言人,各人都點著頭,院長又停了一會,像是十分難以啟齒,我也沒有去催他,因為我知道,這些專家詳細檢查了賈玉珍,他們一定發現自己對人體一無所知。這對他們的自尊、職業、學術上的權威,是一項致命的打擊。他們一致決定要把這件事忘掉,當然也是基於這個原因。又過了好一會,院長才道:“你帶來的這個人,他的整個身體的情況──我是說,他身體機能的所有活動情況,絕不應該在任何活著的人身上出現。”我不禁大是駭然,失聲道:“這是甚麼意思?你說他是一個死人?”院長皺著眉,接連咳嗽了好幾下:“當然不是,他不是死人,可是他……他……是……天,該怎麼形容才好呢?”一個專家插了一句口:“也許,動物的冬眠狀態,勉強可以解釋。”院長又咳嗽了兩下,才道:“是的,冬眠狀態勉強可以解釋。動物冬眠,一切活動放慢,新陳代謝放緩,所以可以不必進食,這個人的情形就有點相似,但是他的‘放慢’程度,比一隻冬眠的烏龜更甚!我們觀察他身體各部分的細胞活動,發現那種緩慢的程度,超過一千倍。”我真是沒有想到,這次檢查,會有這樣的結果,一時之間,我也不禁瞠目結舌,講不出話來!院長又道:“他體內的一切細胞,全以這樣緩慢的方式在活動,細胞衰老的時間,自然也相應延長。”我“哦”地一聲:“你的意思是說,他的壽命,可以是普通人的一千倍?”院長點頭:“理論上來說是這樣,但是……實際上那說不通,照這樣的緩慢速度來進行新陳代謝,他活動所需的體能,也隻有一千分之一,也就是說,他簡直不能有任何動作,隻能像木頭一樣睡著不動。可是他卻又精力充沛。”我忙道:“是不是有甚麼藥物,可以達到這樣的效果?”所有專家,都大搖其頭。院長又道:“更奇怪的是他的消化係統──他似乎不須要進食,他的胃液中全然沒有了胃酸,腸胃的蠕動也幾乎停頓,他不會覺得饑餓,可是他所需要的營養,卻又絲毫未見缺乏。”一個專家喃喃地道:“我檢查他的消化係統,我甚至幻覺到他根本是一個機械人,而裝上一副不起作用的消化器官。”我再次深深吸氣,因為驚愕而有窒息之感。另一位專家道:“他的循環係統,也十分怪異,血液循環的速度並沒有減慢,可是紅血球中帶的氧,數量之少,簡直不能使人生存。”又一個專家道:“他的呼吸係統更怪,肺活量普通,可是在一次吸氣之後,幾乎……可以維持普通人的百倍以上的需要,真不知道他怎麼支持。”我聽著這些專家的話,思緒亂成一片。他們對賈玉珍檢查的結果,說明了一個事實:賈玉珍的生理狀況,和普通人完全不同!我等他們的話告了一個段落之後,問:“各位對於他為甚麼這樣,可有甚麼概念?”專家們互望著,呆了半晌,院長才道:“衛,不要故弄玄虛了。”我怔了一怔,一時之間,不明白院長這樣說是甚麼意思。院長已經壓低了聲音:“他來自哪一個星球?不能告訴我們?”我“啊”地一聲,這才明白他的意思,院長以為賈玉珍是外星人!看來,他們全這樣想,我還未曾有任何反應,院長又道:“看來,他們的生理活動狀況,比我們進步得多,他們的生命長,能力強,幾乎可以在任何惡劣的環境之下生存,如果他們和地球人為敵,我想地球人沒有任何對抗的機會。他們──”我打斷了他的話頭:“你錯了,他不是甚麼異星人,是百分之百的地球人!”院長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堅持這樣說,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我們的結論,你已經聽過了。”我點著頭,他又道:“那麼,我們這次的聚會,可以解散了?”其餘人都點頭表示同意,我也隻好點頭,院長打開文件夾,把其中的文件,全部取了出來,放進一隻大鐵盆之中,然後點著了火。我注視著鐵盆中被燒成灰的那些文件。他們的檢查,有了結果,可是他們全然不知道是甚麼原因。所以他們決定忘記這件事,這是十分可悲的一種情形,可是除了這樣,有甚麼法子?我告訴他們,可能是由於某種藥物的影響,所以才使賈玉珍變成現在這樣,可是每個人都現出了怪異莫名的神情,根本不相信。我們又討論了抗衰老素的問題,院長下了結論:“和抗衰老素無關!這個人的外形,看來和我們一樣,但是他用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在活著。完全不同!我不知道生物可以用這樣方式生活,連植物也不行。”他在這樣講了之後,停了一停,又補充道:“或許有少數植物可以。在蘇格蘭高原上,有一種苔鮮植物,叫‘空氣苔’,不須要從泥土攝取營養,而直接從空氣中攝取所需,但那隻是低等植物,人是高度進化的動物,人生活的方式,是億萬年生物進化的結果。”我苦笑了一下:“進化的結果,不一定是進步的方式,我看低等苔鮮直接從空氣中取得營養,就比人要吃下大量食物的方式進步得多。”這幾句話,令得專家們對我怒目相向,他們顯然絕不同意我的說法。我沒有再和他們爭下去,隻是誠摯地向他們道謝,保證他們日後如果有事要我做,我決不推辭,作為報答。然後,我和賈玉珍,離開了醫院。和來的時候不同,賈玉珍興奮之極,因為他已經實行了他的諾言,現在輪到我了。一直到了飛機之上,我實在忍不住了:“你對於自己身體情形怎麼樣,難道一點興趣也沒有?為甚麼你連問都不問一下檢查的結果?”賈玉珍笑著,一副瀟灑得毫不在乎的樣子:“問來乾甚麼?我知道和一般人完全不同,我有仙籙,我可以變成神仙。”我悶哼了一聲,無法搭腔,隻好楞楞地瞪著他,他又道:“其實,身體狀況怎麼樣,一點也不重要,身體隻不過是一個皮囊,遲早要舍棄的。”我吃了一驚:“沒有了身體,你……你……”我本來想說“沒有了身體,你怎麼活下去”,賈玉珍用一種十分古怪的神情望著我。他那種神情,使我感到如果繼續說下去,我會是一個笨蛋。所以我停住了不說。賈玉珍又笑了一下,然後想了片刻:“衛斯理,你我認識,也算是有緣。”我苦笑了一下:“是啊,等你變了神仙,或許那就是仙緣了。”賈玉珍對我的話,並不感到有趣,隻是自顧自道:“我可以告訴你,在中冊仙籙的最後部分,已經有修煉元嬰的初步方法。”我陡地怔呆,失聲道:“甚麼元嬰?”賈玉珍奇訝地道:“你連甚麼是元嬰都不知道?”我思緒亂極了,揮著手,一時之間,說不出話,想笑,也笑不出來。元嬰,我自然知道甚麼是元嬰。真好,先是練吐納,練氣,然後是辟穀,現在又是修煉“元嬰”,一切全像真的!本來,在觀念上虛幻之極的一切,忽然一下子全變成真實,所引起的思緒上的混亂,實在是可想而知。我張大了口,喃喃地道:“元嬰……就是元神?”賈玉珍點了點頭:“隻要我得到下卷仙籙,我就可以煉得成,到時,現在的這副皮囊還有甚麼用處?所以我一點也不在意。”我張口結舌:“那麼,到那時,你……將以甚麼方式活著?像是一陣輕風?隻用精神存在,還是……”賈玉珍一本正經地搖頭:“沒有到那地步之前,我也不知道,形體或許還有,不過那是新的形體,舊的沒有用了。”我實在須要靜一靜,所以我沒有再問下去,而且閉上了眼睛。我在不斷地想,先想到的是元嬰。根據道家的說法是:經過一定過程的修煉,人體內會產生一種十分怪異的東西:元嬰。從記載上來了解,元嬰或元神,是和這個人的外形一樣的,但卻是具體而微的一個小人,可以隨時離體而出。這個“小人”平時不知盤踞在人體內的甚麼地方,人體的結構十分精密,實在沒有多餘的空隙,可以容納一個小人“居住”。而且,這個“小人”究竟有多大呢?記載上相當混亂,並不統一,有的說“尺許”,有的說“數寸”,不一而足。元嬰代表了人的靈魂,靈魂無形無跡,元神有形有體,但是它雖然有形有體,一樣神通廣大,不受時間、空間的限製,可以自由自在,離開原來的人體。元神離開人體的出入口是“頂竅”,在人頭部的正中處。那裡的頭骨十分堅硬,通過甚麼方法,可以供一個“小人”自由出入,也沒有人說得上來。不會是頭骨出現了一個洞,而是元神透過頭骨出來。也就是說,是突破了空間限製的一種現象。等到元神煉成了之後,原來的身體,沒有甚麼用處了,生命的重點,已經由原來的身體,轉移到元神,元神甚至還可以通過某種方法,進入不屬於自己的身體。那麼多有關元神的記載,都十分熟悉和普通,可是一旦要把那些事,當作真實的存在,卻又難以接受。我想了一會,又睜開眼來:“你剛才提到了元嬰,這……真……不可思議。”賈玉珍揚了揚眉:“沒有甚麼不可思議,我們原來的身體,再修煉,也不能適應神仙的要求,所以必須使得身體結構來一個徹底的改變,變得具有神仙的能力,這就須要修煉元嬰,脫胎換骨。”我“嗖”地吸了一口氣,所能想到的是:賈玉珍如今已和常人大不相同,或許,元神隻是精神上的一種象征,並不是真有一個“小人”,而是身體構造完全改變,使得人體潛能可以完全發揮的一種形態?這一點,連賈玉珍自己也說不上是怎麼一回事,我自然也無法妄測。賈玉珍卻相當高興:“希望順利得到下卷,那就好了。”我無話可說,隻好長歎一聲。老實說,這時我寧願他是一個外星人,就不會有那麼多連設想都無法設想的怪現象。到了家,白素來接我們,賈玉珍怕和其他人接觸,所以跟了我回來,把他安排在客房,我答應他休息一天,就跟他到青城山去。當晚,我向白素說了專家檢查的結果。白素的說法相當直接,她道:“彆理為甚麼,也彆理有沒有可能,事實已經發生,超乎我們知識範圍之外──雖然一切程序、經過,早有文字記載,人人熟知那些文字記載,但是根本沒有人把它當作事實來接受。”我隻好苦笑:“人真能通過一種方法,修煉成仙?”白素道:“人可以通過一種方法,使得生理結構發生徹底的改變,用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來生活。”我唉聲歎氣:“看來我無法和你爭辯,因為賈玉珍這個例子放在那裡。”白素也歎了一聲:“人類對於生命,所知太少了,現代人的毛病,是滿足於目前的科學狀況,古代有關神仙的記載那麼多,甚至有一整套的,極有係統的理論,可是就從來沒有人好好去研究。”我高舉著手:“從我開始,我會好好研究。”白素瞪了我一眼:“其實直到現在,你還是不相信,有甚麼好研究的?”我苦笑了一下:“你想想看,他說,他開始在修煉元嬰。你叫我怎麼相信忽然有一個小人,從他的腦門中走出來?你相信嗎?”白素猶豫了一下:“這的確十分難以想像,但是我看,這多半也是名詞上的不習慣。”我盯著白素,不知道她在這種怪異的事情上,可以用甚麼“習慣的”名詞來替代。白素想了一會,才道:“道家對元嬰的說法十分玄妙,但是從意思上來看,可以理解,那是一種不要舊的軀體,換上一個新的軀體的過程。”我攤了攤手:“請問,新的軀體從何產生?”白素道:“新的軀體,就是舊的軀體。”這真是玄之又玄了,我哈哈大笑起來:“求求你彆解釋了,請恕我領悟能力太低,不能明白這種仙人的話。甚麼叫作新的軀體,就是舊的軀體?”白素緩緩地道:“舊的軀體不斷蛻變,到最後,就是新軀體。賈玉珍的軀體已經變得和以前全然不同,還會再變下去。”我用心聽著。白素道:“等到他身體組織的蛻變全部完成,也就是所謂煉成了元嬰。我想,一個小人從腦門中出來這種情形,是記載上的一種誇大,實際上,新的軀體產生是一種現象,新的軀體,可以發揮不可思議的潛能。”我用雙手撐著頭,半晌不作聲。白素柔聲道:“所以,你陪賈玉珍去,有可能發現是參加了一件人類曆史上最神秘也最偉大的事。”我不禁笑了起來:“你真好,怕我不願意長途跋涉,又不得不去,所以變著方兒,想令我高興。”白素搖著頭:“這是我真正的想法。”我歎了一聲:“我也知道發生在賈玉珍身上的變化,對於整個人類極其重要。可是,你總不能設想‘仙丹’可以大量製造,像是維他命丸!”白素道:“我當然不會那樣想,但是隻要確定了一個原則,意義已夠重大。這個原則是:人體的結構、組織可以通過某種方法改變,改變之後,人體的活動能力,將大大增加。有些科學研究,人無法做到,例如遠距離的太空探索,人的壽命就太短,如果壽命可以延長一千倍——”我聽她講到這裡,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忙道:“彆說了,我不能想像在無邊無際的太空中,作一萬年那麼長的航行,那太可怕。”白素笑了一下,但是他的笑容,也突然之間凝住了。過了片刻,她才道:“普通人想來,一個人……若是可以活上一萬年,也是無法想像的痛苦。”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意有點遲疑:“不會吧,長生不死,一直是人在追求的目標。”白素低歎了一聲:“人類有各種各樣追求的目標:不斷追求,全是因為那些目標沒有達到,真的達到了,未必有甚麼快樂。”我大是感歎:“是啊,到了人慫長生不老的時候,隻怕要爭取死的權利。”白素緩緩地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甚麼。前赴青城山的途中,沒有甚麼可以記述,青城山聳立了上億年,一直是那樣子,交通不便和落後,維持著古老的幽靜和神秘。賈玉珍和我,充著普通的遊覽者,先循著遊客者登山的道路進山,但不久就脫離了山路,在高峰之中亂鑽。我用了“亂鑽”這樣的字眼,十分真實:完全沒有道路,在山中露宿,一直向西北方向走,越走越是深入,第二天還見到了一些人,到了第三天,一個人也沒有見到。第三天晚上,我們在一個小山坳中露宿,我問賈玉珍:“還要走多久?”賈玉珍的回答很簡單:“快了。”他這一聲“快了”,實際上是足足四天。到最後一天,我們翻過了一個山頭,有一道順著山勢而下的山澗,澗水清洌無比,十分湍急,足有三個多小時,我們就一直沿著這澗水向山下走,踏足之處,全是嶙崎怪石。大群猴子用十分怪異的目光望著我們,像是奇怪這兩個同類的動作何以這樣遲緩。我的體力和賈玉珍比起來,像是八十歲的老人,連續幾小時山路,走得我筋疲力儘,賈玉珍卻若無其事。好不容易下了山,澗水的去勢緩和。山中風景幽美,至於極點,但是我卻沒有法子欣賞,隻是用眼色望向賈玉珍,連問他還要走多久,都講不出來。賈玉珍指著前麵:“就在前麵了。”我儘力調勻呼吸,慢慢來到溪水最緩處,那裡水平如鏡,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我不禁歎了一口氣:樣子狼狽之極,披頭散發,衣衫檻褸,身上還沾滿了青苔,頭發上全是枯黃的鬆針,筋疲力儘。我沒好氣地應了一聲:“就在前麵?天邊也就在前麵,究竟還有多遠?”賈玉珍忙道:“真的就在前麵,最多再走多二十分鐘,就可以到。”賈玉珍討好我,推開了一塊大石,在石頭下麵,掘出了一些像馬鈴薯一樣的植物根,在溪水裡洗乾淨了叫我吃。我嚼了一下,這種不知名的草根,居然十分香甜可口,我猜那是黃精一類的植物。休息了一會,沿溪向前走,山溪蜿蜒流進了一個小山坳。實在很難形容這個小山坳的幽靜和美麗,感覺不是在距離上和世界隔絕,而是在時間上隔絕了。處身在這樣的一個小山坳中,時間全然沒有意義,一萬年之前,這裡是這個樣子,一萬年之後,這裡隻怕還是這個樣子。賈玉珍指著左首,那裡是一片懸崖,極高,懸崖上的石塊,又大又平整,賈玉珍已急步向前奔去,我跟在他的後麵。到了懸崖之前,他撥開了一些藤蔓:“看!”我看到了一道石門──或者說,我才一看到,不以為那是一道門,那隻是一塊顏色和峭壁上其他部分不同的石塊,恰好是一扇門那樣大小,石質很潤,看來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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