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實驗室製成品(1 / 1)

後備 倪匡 3259 字 1個月前

研究所的走廊寬敞而明亮,來來去去的人很多,漂亮的金發女郎,名銜是助理研究員的吉娜,在走廊中四下張望。看到她,和她打招呼的人,都停下來問她:“吉娜,你在找甚麼人?”吉娜反問:“看到杜良博士沒有?或者羅克博士?哥登博士正在找他們,已經打了好幾個電話到我辦公室來了。”被問的人都搖著頭,吉娜仍然焦急地向門口張望著,直到看到杜良和羅克一起從門口走進來,她忙向他們急步走了過去:“兩位總算來了,你們再不來,哥登博士會把我逼死。”羅克和杜良互望了一眼,杜良笑了起來:“一定是他又自以為有了甚麼新的發現。”吉娜壓低了聲音:“可能他真的有了發現,今天他一早就到了實驗室,一進去,我就聽到他怪叫,接著他叫我打電話給你們,他在和我說話的時候,一麵說,一麵甚至在跳舞。”杜良嗬嗬笑了起來:“跳舞,哥登跳舞?倒真要去看看才好。”兩人一麵說著,一麵走向升降機,兩人的步伐又快又大,以致穿著窄裙的吉娜小姐要加快移動,才能追得上他們,而吉娜小姐的快步,引來了不少經過的男士的怪異目光。進了升降機,到了三樓。研究所的規模十分大,整幢六十三層高的大樓,全屬於這個研究所。研究所的課題,也包羅萬有,最近,甚至有人在研究浴缸的水塞拔起之後,水流出去時所造成的漩渦,何以在東半球和西半球會方向不同。這些研究的題目,絕大多數,都是乍一看來,一點實用價值也沒有。但是許多許多發明,許多許多科學上的新成就,就是從一點一滴,看起來絲毫無關緊要的小研究的成功結果彙集起來的。三樓,是羅克、杜良和哥登三人的禁地,事實上,每一層的研究室、實驗室,全是這些實驗室主人的私家地,任何人等,即使是這個主持研究所的基金會的主席,如果不得主人的允許,也不能隨便進入。每個研究員,都保持著自己的“領地”。一出升降機,哥登便直著嗓子在叫:“你們終於來了,來,給你們看點東西,你們遲到了。”羅克和杜良笑著,看到哥登站在他自己實驗室的門口,半推著門,那種迫不及待等他們兩個人,又怕其他人撞進去的樣子,都覺得好笑。吉娜這時,也跨出了升降機。一看到吉娜也向實驗室走來,哥登又嚷叫了起來:“吉娜小姐,請你回自己的辦公室去。”吉娜也習慣了,科學家總給人以一種神秘兮兮的感覺。所以她沒有說甚麼,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而羅克和杜良,走進了實驗室,哥登將門關上,指著一具電子顯微鏡,神情緊張而興奮,甚至張大了口,再也講不出話來。一看到這樣情形,杜良和羅克兩人,也開始加快腳步,一起來到那具顯微鏡前,他們甚至互相推著,像小孩子去爭著看甚麼新奇的東西一樣。杜良的個子比較大,他一下子推開了瘦削的羅克,將眼湊了上去,他隻看了幾秒鐘,就哈哈大笑了起來,轉過身去,羅克忙也湊過去看,一看之下,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一麵笑,一麵還用手指著哥登,像是哥登做了一件再也愚蠢不過的事情。哥登立時脹紅了臉,怒吼道:“看看清楚!”杜良止住了笑,搖著頭,道:“看清楚了,大學二年級生一看,就可以看清楚那是甚麼。”哥登又吼道:“好,那是甚麼?”羅克看出哥登的神情極其認真,他也變得嚴肅起來,不再笑:“那是脊推動物在母體子宮內的最早形態,卵子受精之後,細胞已開始分裂、成形,我的答案對嗎?”哥登走了過來,揮著手,看樣子,像是想打羅克,他的聲音仍然很大:“好,那麼,告訴我,是甚麼脊椎動物。”羅克和杜良呆了一呆,杜良道:“你這不是故意難人麼?誰都知道,最初,幾天所有脊椎動物的形態全是一樣的,一頭駱駝和一隻青蛙,沒有分彆。”羅克道:“當然是青蛙。”他望著哥登:“自從你第一隻無性繁殖的青蛙,熱鬨過一陣子之後,到現在已經快有三年了吧。怎麼還樂此不疲?你早已養大了幾十隻無性繁殖的青蛙了!”哥登脹紅了臉:“青蛙,你爸爸才是青蛙。”羅克和杜良都皺了皺眉,哥登的脾氣雖然不好,但也決不會出口傷人,他們知道自己所講的話之中,一定有甚麼地方令哥登感到真正傷心。他們沉默了片刻,才道:“好,我們不知道那是甚麼,請你告訴我們。”哥登深深吸了一口氣,神情變得嚴肅之極,壓低了聲音:“那是我。”杜良和羅克在問哥登的時候,已經迅速地想過了不少答案,但是就算他們想了一萬個答案,也決不會想到答案會是這樣的。兩人呆了一呆:“甚麼叫作‘那是我’?”哥登的樣子,十分惱怒,但是也有一種近乎惡作劇的奸猾:“那是我,就是說,那是我,你們看到的,是我!”杜良首先震動了一下,向後退出了一步。羅克的臉色,跟著也變得煞白,兩個人同時張大了口,但是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哥登臉上那種惡作劇的神情更甚,他湊近震驚得臉無人色的杜良和羅克,壓低了聲音:“明白了麼?我,就是我。”杜良和羅克兩人像是見到惡魔一樣地向後退著,杜良叫了起來:“不能,你不能這樣做。”羅克的聲音更在劇烈地發顫,他叫道:“天,你……知道自己在做甚麼?”哥登伸出雙手,按在他們兩人的肩上:“我自然知道在做甚麼,事情再簡單沒有,就像我取了一個青蛙的細胞,用無性繁殖的方法,培育出一隻青蛙來一樣。我已經用這個方法,培育出許多隻青蛙!唉,你們的神情,為甚麼這樣吃驚?”杜良和羅克不但吃驚,而且還在冒冷汗,汗自他們的額角不斷地滲出來。哥登嗬喬笑了起來:“而且,我用無性繁殖方法,培育一隻成年青蛙的過程,越來越快,開始時,需要幾個月,到後來,隻要幾天,就有一隻青蛙出來!”杜良叫了起來:“青蛙是青蛙,你是你。”哥登的神態,極其咄咄逼人:“我是甚麼?”杜良和羅克,叫了起來:“你是人。”哥登陡地叫了起來:“人是甚麼?”杜良呆了一呆,他顯然有點氣餒,聲音也沒有那麼大,他道:“人,就是人。”哥登卻還不肯放過他,用手指直指著他的鼻尖:“你是一個生物學家,告訴我,用你的知識告訴我,人是甚麼?”杜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色更白,但是他卻有了足夠的鎮定,使他慢慢說出了他要說的話,而不是叫出來:“人,是一種生物──”他還想向下說去,但是哥登卻已揮著手,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頭:“對了,人是生物,青蛙是生物,魚是生物,蘭花是生物,隻要是生物,就可以用我們的知識,用無性繁殖的方法來培育。”杜良發出了一下呻吟聲:“可是人始終是人,和青蛙不同。”哥登說道:“當然不同,所以培育過程,也困難和複雜得多。”杜良雙手連搖:“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人和青蛙不同,人有思想,有靈魂的。”羅克道:“拋開靈魂不談,人有思想。”哥登肆無忌憚地笑著:“關於人的思想、靈魂,那是哲學家、宗教家的事,我們是生物學家,那和我們全然無關,在我們看來,人隻是生物的一種,和其他的生物,隻有生理結構上的不同。”羅克也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你總不能用無性繁殖法培育出一個人來。”哥登道:“我已經可以肯定,一定能夠,其成長過程,就像青蛙的成長過程一樣。”當哥登講出了這句話之後,三人之間的激烈談話,到此暫時停止,哥登望著杜良和羅克,兩人也直勾勾地望著他。或許由於剛才的談話,實在太驚心動魄,他們三人都不由自主喘著氣,過了好一會,杜良才道:“如果……培育成功了,那個……人,是怎樣的?”哥登挺起了胸,用一種模特兒的姿勢,站在他們兩人的身前,杜良和羅克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指著他:“你的意思是,和……你一樣?”哥登的神情,有一種成功後的極度滿足:“是,和我一樣。”羅克又問了一句:“完全一樣?”哥登道:“完全一樣,根據過去的成功例子,采用無性繁殖法培育出來的個體,和被采取細胞的母體,完全一樣。”杜良像是支持不住,他後退了幾步,坐倒在一張沙發上,然後,他不由自主地喘著氣:“那麼,當這個……”他指著那具顯微鏡,“培育成功之後,我們會有兩個哥登?”哥登皺著眉,對這個問題,他看來還有若乾程度的困擾,所以並沒有立即回答。杜良叫了起來:“回答我。”哥登又停了片刻:“我剛才所說完全一樣的意思是,在外形和生理的組織上,完全一樣,但是在心理方麵,我指的是知識和思想方麵,我不知道會怎樣。各種生物的遺傳特質,各有不同,昆蟲可以完全一絲不變地承受上一代的生活方式,脊椎動物就未必如此。人在這方麵的情形如何,由於我如今在做的事,是人類曆史上的第一次,所以結果怎樣,我不知道。”杜良和羅克兩人互望了一眼,然後,他們兩人一起開口,叫著哥登的名字。在叫了一聲之後,兩人又一起停了下來。哥登道:“怎麼?你們兩人不祝賀我?我有了人類有史以來,對生命探索的最大突破。”杜良吞了一口口水:“恭喜你,哥登。”羅克也咕噥著說了一句同樣的話。哥登興奮地道:“你們看,我該如何發表我的成就才好?”杜良和羅克一起歎了一聲,羅克道:“哥登,你有沒有想到一個問題?”哥登睜大了眼,顯然不知道他這樣說是甚麼意思。羅克接著說:“你的成功,使一個嶄新的人,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哥登道:“那有甚麼不對?”羅克的呼吸有點急促:“這個人是甚麼身份?他如何生活?他的社會關係怎樣?如今人類的社會觀念,對這件事的看法如何?這個人的出現,對宗教觀念的衝擊程度如何?這許多問題,你可想過沒有?”哥登停了半晌:“老實說,我全想過了。”杜良道:“那你的結論是──”哥登道:“我的結論是,那些問題的存在,全不是我不對。”他的神情開始有點激動,聲音也提高了不少,“一個人生活在社會上,有種種的束縛,他人都注意這個人的來曆、背景,甚至於政府也要這個人的資料,用種種紀錄,將一個人的身份。地位固定起來,這是那種生活方式的不對,不是我的不對。”杜良道:“可是,我們人人都在這種方式下生活!”哥登用力揮著手:“那就需要突破,人類的生活方式,本來就在不斷突破。我的實驗成功之後,人類就要習慣於接受一個突如其來的人,將來,可以預料,所有新的生命,全會用這種形式出現,現有的繁殖方式,將會受到淘汰。”杜良和羅克兩人,都默不作聲。哥登吼叫了起來:“我不相信你們兩人,作為科學家,會不能接受這樣的新觀念。”杜良又向羅克望了一眼,有點愁眉苦臉的樣子,說道:“正是因為我們可以接受,所以才擔心。”哥登“哈”地一聲:“擔心甚麼?”杜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此之後,我們就和現代人類分割開來了,隻有我們三個人,你想想,隻有我們三個人,而一方麵,是全人類。”哥登握著拳:“不止的,一定不止我們三個人,一定不止。”我坐著,沙發柔軟而舒適,可是我卻全身發僵。聽哥登在講述事情開始的情形,我對於整件事,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哥登,他在實驗室中,用無性繁殖法繁殖人。我心中所受到的震撼之大,真是難以形容,一個人,莫名其妙地誕生。他毫無疑問是一個人,但是他自何而來?如何在這社會上生存?他的成長過程又怎樣?這一切問題全是沒有答案的。我呆了好久,才道:“那麼,到現在為止,有多少人接受了這種新觀念?”哥登吸了一口氣:“不多,除了在這裡的所有人之外,還有醫院的大部分工作人員。”我揮著手,卻毫無目的,隻不過想借此使混亂的心緒,略為鎮定些。我道:“那個人……那個人……在杜良先生和羅克先生看到時,還隻是在胚胎形成初期的人,後來……造出來了沒有?”哥登道:“沒有,他在十天之後死亡了。”我一聽,大大鬆了一口氣,可是,哥登立時又道:“我很快就找出了失敗的原因,是我太過於小心,不敢將成長的速度提高,事實上,在特種培育方法之下,成長的速度可以提高得十分快。”我吞下了一口口水,道:“快到甚麼程度?”哥登道:“細胞分裂成長的速度,是在母體子宮內的三十倍。”我整個人彈了起來,然後,又坐跌在沙發上:“這樣說,你培育一個……人的時間……是……”哥登道:“在母體子宮內,從受精卵的細胞分裂開始,到一個嬰兒離開母體,是二百七十天到二百九十天,我在實驗室之中,隻要九天到十天,就可以達到這個目的。”我的呼吸急促,道:“十天,你就可以……有一個嬰兒?”哥登道:“十天。”我的聲音,聽來不像是自己的,我又問道:“那麼……以後呢?”哥登道:“以後,每一年,成長的速度,就減低一半。你知道。任何數字,如果一直減少一半,永遠沒有儘頭,但是到後來,一和一點零灃五之間的差彆,便覺察不出來。”我的思緒混亂之極:“我有點不明白。”哥登道:“第一年,這個無性繁殖人可以成長為十五歲的孩子,第二年,他二十二歲半,已經完全是成人了,第三年,他二十六歲,第四年,他二十七歲,第五年,他不到二十八歲,再以後,就和常人差不多,可不容易覺察得出來了。”我總算明白了,培育一個無性繁殖人,所需的時間,大約是五年到六年。我呆了好久,才又問道:“那麼,在五年之後,這個人……我可以稱……這個人……為人?”對於我這個問題,客廳裡竟然是一片沉默,沒有一個人回答。本來,我就覺得如果稱這樣一個由實驗室培養出來的人為“人”,多少有點不很妥當,所以才發問。而當我問了這個問題,竟得不到答案之際,我開始感到問題的嚴重性。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個……人有甚麼不妥?”又是一陣子沉默,羅克才道:“你得聽下去,聽以後事態的發展。”我苦笑了一下:“好,我準備聽最不能接受的敘述,希望你們能說得越詳細越好。”羅克道:“當然,我們已經下了決心,要將一切結果告訴你,剛才講到哪裡?”我道:“哥登說能接受新觀念的一定不止三個人,會有很多──”我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哥登剛才已經說過,那一次他失敗了,那可以不必再說了。”羅克點著頭,點燃了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將煙徐徐噴了出來。胚胎在十天後就死亡,令得哥登十分沮喪。但是他卻一點也不氣餒,繼續在他的實驗室中,做他的實驗。照他自己的說法,那最易做,在他自己的身體上取細胞來培育,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任何一塊表皮,就有數不清的細胞。實驗又實驗,哥登很少在其他場合露麵,也隻有杜良和羅克兩人,才知道他在做甚麼。其間有一次,哥登提議他采取他們倆人的細胞來作實驗,連他們兩人也不知道為了甚麼原因,他們拒絕了。在實驗中,哥登用了他自己身上的各種細胞,一直到采取了血液細胞之後,才突破了在胚胎時期就死亡的這一關,而且,哥登也摸索到了培養速度快,效果更好的方法。一個嬰兒誕生了!那天,哥登、羅克和杜良三個人,聚集在哥登的實驗室中。哥登的雙手抱著那個嬰兒,杜良、羅克眼睛一眨都不眨地望著他。嬰兒的眉目麵貌,有著酷肖哥登的輪廓。三個人都不說話,過了好久,杜良才道:“天!他長大之後,會和你一模一樣。”哥登道:“當然會,他根本就是我生命的一個延續。”羅克的聲音很乾澀:“他的成長,會發生甚麼問題?和常人一樣?”哥登道:“不一樣,快得多,我還沒有找出規律來,他的細胞分裂速度,至少是常人的十五倍,他也需要十五倍的營養,不過,無論怎樣,我們會照顧他,使他長大!”羅克和杜良都點著頭:“不論他如何成長,一個嬰兒,已經證明了你的成功,你準備如何發表?”哥登將嬰兒輕輕放了下來,神情猶豫:“我不想發表。”羅克叫道:“為甚麼?”哥登苦笑了一下:“就如你們所說,這是一個全然和如今人類觀念相反的新事實,就像是全人類認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忽然有人提出了地球是繞著太陽在轉一樣。”杜良說道:“你……怕被人燒死?”哥登苦笑了一下:“燒死倒不至於,但是你想,以如今人類觀念為基礎的法律,對我會怎樣?”羅克道:“你創造生命,並不是在毀滅生命,法律不會將你怎樣。”哥登指著那嬰兒道:“這……是一個生命嗎?還是隻是實驗室中的一個製成品?”羅克和杜良都不出聲。哥登又道:“我是不是有權用他來作進一步的實驗,是不是可以在必要的時候,令他死亡?他和我們一樣,有生存的權利,還是這個權利在我的手中?如果在繼續實驗的過程之中,他死亡了,我是不是犯了謀殺罪?朋友,你們對這些問題,能有肯定的回答嗎?”羅克和杜良驚住了。嬰兒看來健康、可愛,和產自母體的嬰兒,沒有任何不同。也正由於如此,哥登的那些問題,才完全無法回答。哥登歎了一聲:“在曆史上,科學的發展,受製於各種各樣觀念規限的例子太多。我不想牽涉在這種無聊的漩渦之中,所以──”他講到這裡,停了片刻,才道:“所以,我決定秘密進行,不公布我研究的成績。”杜良和羅克兩人都不響,哥登問道:“你們認為我這樣做不對?”杜良皺著眉,緩緩地道:“你對,但是,秘密能維持多久?”哥登道:“能維持多久就維持多久,或許,根本不必維持。”羅克驚了一驚:“甚麼意思?”哥登指著那嬰兒:“如果過不了幾天,這個嬰兒死了,那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一樣,我可以繼續實驗,繼續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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